海南1939 第63节

  见鬼,他能说是华夏战场上被日本人打得快要灭国的黄种人?

  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呐。

  两人沉默下来,街道上时不时响起的警哨声,预示着这个被称为“东方冒险家乐园”的漂亮都市没有一天平静过,现如今就连被西方列强共同保证的“孤岛”-租界区,也难以得到片刻安宁。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永不消逝的电波

  1939年春,上海。

  此时,只见有个人沿着南京路急匆匆地朝西走去,他身穿蓝布长衫,里面配一条黑色绸裤,乌黑的皮鞋擦得锃亮,颇有绅士风度。

  大约在他身后十米远,一个人影尾随着他,身材魁伟,是个青年,身穿黑长衫脚踏黑布鞋,戴一副蓝色的墨镜,理着大分头,敏锐的视线紧紧盯着蓝布长衫的绅士。

  汽车、电车、来往于他们中间的人流,甚至连伫立在红绿灯下面的高个子印籍巡捕,也意料不到此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快到跑马厅了,静安寺路已在眼前,墨镜青年突然迈开大步,飞快地靠近蓝衫绅士,片刻之后,喧闹声中传来一声深沉、剧烈的响声,宛如汽车轮胎的爆炸,其实不然,可以想见,准是青年挨近绅士后,用枪口抵住他的后背,无疑那是一声枪响。

  只见那个径直朝前走的蓝衫绅士,随着一声枪响,顷刻之间像朽木一样倒了下来,横倒在路面上。

  --晴气庆胤日记节选。

  枪声响起的时候,李霞正在电车上,所有乘客都趴下来,他也蹲下身露出头,小心地朝车窗外张望,一阵阵尖利的警哨声过后,大批工部局的巡警跑过来,只不过,青年的背影早已经没入了弄堂里的小巷中。

  电车“咣铛咣铛”地一路驶过静安寺路、南京路、外白渡桥,进入日本侨民聚居的虹口区,这里随处可见身穿和服的日本侨民,还有臂上扎着袖章的宪兵、黑色制服的海军陆战队士兵。

  他在四川北路的中段下车,从容不迫地转入黄渡路,一条S形的小马路,位于虹口公园对面。

  前行100多米,再向右转,就是他家所在的亚细亚里弄,弄堂是上海人特有的称呼,和北平的胡同一个性质,李霞走在这条铺满小块水磨石地板的小巷子里,不时与熟人打着招呼。

  “李先生,回来啦。”

  “回来啦,阿婆,侬要出去伐?”

  “哎哟,侬勿晓得,水闸又拧上捏,格世道,一桶水要3块老头票,穷苦拧家,活不下去咧。”

  方家阿婆提着一个洋铁皮的圆筒走过去,李霞微笑着让开路,眼神不经意地抬起,在15号楼的三层阳台上打了个转,那是他的居处,阳台上摆着一盆花,和往常一样。

  一切正常。

  亚细亚弄15号是一幢西式的三层小洋楼,他与妻子就住在北屋的楼面,上下一共三个房间,环境很好,但价格也不菲,夫妻穿着体面,给人的印象彬彬有礼,为人和善。

  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位面相和蔼戴着一付眼镜的男子,是我党在上海地下组织的重要骨干,掌握着与延安方面直接联系的秘密电台!

  尽管每天都要进进出出,李霞依然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阳台上的花是安全信号,说明没有异常,他的身后没有陌生人跟随,同样安全,两相印证,他才不紧不慢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从木制的楼梯走上去。

  “兰芬,我回来了。”

  这句话同样是暗号,如果妻子被挟持,就会回答一句“晓得啦。”

  如果没有异常,妻子不会回答,而是直接下楼。

  “蹬蹬”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露肩旗袍,烫了卷发的时髦年青女子出现在楼道口,正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工作伴侣裘兰芬。

  “老李。”

  李霞一愣,裘兰芬的表情很激动,这说明发生了什么好的情况。

  “上级有新的指示?”

  “侬上来,阿拉去门口觑觑。”

  李霞快步上到三楼,从打开的房门看到几个男子坐在里面,其中一个正是他们的上线,上海地下党的负责人龚饮冰。

  “饮冰同志。”

  “李霞同志,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党中央派到上海来的特派员,我们将协助他们开展工作。”

  来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剑眉方脸,双手与他紧紧相握,李霞甫一接触就知道这双手不简单。

  “我叫彭刚,很高兴见到你,李霞同志。”

  “首长好。”

  彭刚又将两名同伴介绍给他:“他是陈锐,那个是吕新民,都是小组的成员。”

  陈锐和吕新民用眼神与他打了个招呼,李霞发现两人虽然年青,却有一种老司机的淡然,在他们的脚下,放着一个长长的像是钢琴一样的箱子。

  “需要我做什么?下命令吧。”

  “你这幢楼位置不错,就在日本人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对面,离日特机关重光堂也很近,我们想暂时在这里歇脚,把它做为一个临时的指挥部。”

  “有大计划?”

  李霞很兴奋,龚饮冰笑着说道:“当然是大计划了,你我连想都不敢想。”

  彭刚是国安系统的,陈锐和吕新民则是特警,他们的组合很偶然,原因很简单。

  汪某人要来上海了。

  实际上,当彭刚说出这个名字时,龚饮冰也吓了一跳,那可是果党元老,孙中山钦定的接班人,果府第二号人物,就在一个月前,刚刚在法印当局的河内发表了臭名昭著的“艳电”,公开叛逃鼓吹“和平建国”,为此,重庆政府马上开除了他的党籍,被列入“人人皆曰可杀”的汉奸名单第一号。

  “月初,果府派遣的军统杀手在河内击毙了汪某人的密友曾仲鸣,这一刺杀行动吓得汪某人魂飞魄散,不得不加速逃离安南,他们在日本人的安排下,坐飞机经香港、广州飞至上海,(历史上是坐船,不过到达时间基本上没差别。)我们预计会在4月底或是5月初到达。”

  彭刚向他们介绍计划的内容。

  “汪某人是日本选定的一个有影响力的政客,为的就是利用他的身份,瓦解广大沦陷区的抵抗力量,收编和拉拢杂牌部队,组织起伪政府,替他们统治沦陷区,减轻鬼子正规部队的压力,从而达到不战而亡华夏的目地。”

  “做梦”

  龚饮冰和李霞愤愤不平,彭刚继续说道。

  “对,小鬼子就是在做梦,但是不得不说,一旦让此人组织起伪政权,以他在果党的影响力,必然严重打击广大果统区的抗日热枕,我们估计,在他的“曲线救国”邪说煽动下,最迟到41年,会有一波大规模的投降潮,我们来的目地,就是阻止这一现象的发生。”

  “干掉汪某人?”

  彭刚摇摇头:“那太简单了,我们要的是把这波汉奸头子一网打尽!”

  两人愕然,真要这么简单,汪某人不早就死在军统的枪口之下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不约而同的目标

  之所以选择李霞的居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一带不限电。

  不要小看这一点,在1939年的华夏,能通上电的城市虽然不少,但是能保持持续用电的一点也不多,上海做为国际化的都市,也仅仅能保证一部分地区做到,日本人聚居的虹口区就是如此,何况这里处于日本人的核心地带,在闸北电厂落入日军掌握之后,成为最可靠的民用电供应地区。

  否则就凭李霞那台75瓦功率的电台,也不是随随便便用得起的。

  “最近这半年,果府在上海地下活动很频繁,军统的暗杀队已经连续刺杀了多位政要,包括前总理唐绍仪、维新政府的军政部长周凤歧、外交部长陈禄等等,蓝衣社、CC、三青团、忠义救国军,各路地下武装在上海市区、租界和郊区神出鬼没,最近这几个月更是不得了,隔上几天就有人横尸街头,我从静安寺过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一起刺杀案,他们以公共租界、法租界为掩护,打了就跑,绝不纠缠,别说反应够慢的工部局了,就是日本宪兵队也无可奈何。”

  李霞向他们介绍目前上海的局势,彭刚等人默不作声地听完,吕新民奇怪地接了一句。

  “76号在干嘛?”

  “什么76号?”

  李霞不解,彭刚瞪了吕新民一眼,解释说:“特工总部现在只是个雏形,要到下个月才正式成立,现在应该在招兵买马,不过地点不会变,还是在极斯菲尔路。”

  难怪,陈锐和吕新民都听懂了,正是因为果府的暗杀行动日益猖獗,日本人才与丁默和李世群两人一拍即合,放手让两人组建了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魔窟”。

  “不行,趁他还没有发展起来,一道给他端了。”

  “76号的人全都是本地的流氓和混混,在李世群的经营下,密探遍布整个上海,是我党地下组织的一个劲敌,对于果府的特工更是造成了灭顶之灾,他们地头熟,心狠手辣,要是列入计划一并执行,会平添很多变数,我们做不了主,得向组织上请示。”

  听着他们的讨论,李霞的心里万分惊讶,这可是日伪重点防护的上海啊,果军当年以数百万正规军都没能拿下,就凭眼前这几个人?如果说刺杀某个汉奸头子还有可能成功,一个拥有数百名武装人员的特务机构?简直是痴心妄想。

  而且我党什么时候改变了地下斗争策略,要用上绑架和暗杀的手段?

  疏不知,就在马路对面的日本驻沪军司令部,负责上海地区伪政权建立和收编工作的晴气庆胤

  少佐拜访了遣支第三舰队参谋长草鹿任一少将。

  “汪兆铭?”

  “是的,他是果府地位很高的一位领导者,如果我们抛开重庆政府,能找到的最好人选就是他。”

  “你想让我们海军做什么?”

  “他已经秘密抵达广州,请海军派出最好的飞行员,将他们一行接到上海。”

  “就这么简单?”

  “恐怕不是,据我所知,我们在华夏和本土的很多机场都受到了袭击,军部怀疑与赤露有关,不排除中途受到拦截的可能,因此,在下恳请将军,一定要派出最好的飞行员,机上除了汪的人,还有大日本帝国的特使犬养健先生和影佐祯昭大佐,拜托了。”

  草鹿任一摆摆手:“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了,一定把他们安全送到上海,希望你的计划,能稳定上海的局势,不再是这样乱糟糟的局面。”

  “哈伊,在下一定努力。”

  送走这个陆军少佐,草鹿任一命人拍了一份电报给广州,嘱咐他们派出一架川西“九七”式大艇(日本人对水上飞机的别称)将人送到上海,这是目前海军航程最远的飞机,也是为数不多能直通本土的飞机。

  晴气庆胤离开海军司令部,坐上一辆黑色轿车。

  “去重光堂。”

  他的副手中岛信一少尉发动轿车,沿着四川北路向东行驶,这一带是日本人的绝对控制区,街面上秩序良好,晴气庆胤看着那些醉熏熏的侨民,不经意地皱起眉头。

  “前辈,事情不顺利吗?”

  “不,很顺利,不过我总觉得有点不对,海军这么好说话,非常难得。”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号称的绝对制海权出了问题吧,我听参谋本部的人说,海南战役不像通报的那么因故推迟,而是失利了。”

  海南、失利,副手无意中的话点燃了他脑子里的灵光,晴气庆胤催促道:“快,再快点。”

  重光堂为一栋西式二层住宅,原是土肥原贤二在上海的特务机关所在地。

  晴气庆胤就是土肥原贤二的主要助手,在后者因故调离至关东军任职后(第五军司令官),接掌了这一机关。

  15分钟后轿车驶入大门,晴气庆胤不等停稳,就打开车门跳下去,一路飞奔冲进机要室。

  “快,快给广州发电报,直接发给影佐祯昭大佐!”

  公共租界一幢独立的小洋楼,新任上海特别行动组组长陈恭澍带着几个黑衣人从后门进去,他目光警惕,双手始终插在腰间,以便随时拔枪射击。

  “老五,你来得太好了。”

  一楼的书房里,一个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穿着西装、高领白衬衣、丝质花领带和方头皮鞋,极富绅士派头的中年男子笑着向他伸出手。

  陈恭澍放松下来,与男子紧紧相拥:“三哥。”

  他口中的“三哥”就是时任军统上海站站长的王天木,两人同为军统内部著名杀手,只是形象迥异。

  “坐,来一杯。”

  王天木给他倒了一杯威士忌,陈恭澍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怎么,不痛快?”

  “别提了,河内行动,我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误中副车,汪兆铭逃到广州,受到日本人庇护,没有下手的机会,老板在老头子那里吃了挂落,转头把我大骂一通,让你看笑话了。”

  王天木坐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老五,我们什么交情,看什么笑话,不瞒你说,我已经收到风,汪逆马上就会来上海,到时候你我兄弟联手,把他做了。”

  “当真?”

  “消息很可靠,是我安插在日本人特务机关的一个内线提供的,不过具体的行程还不清楚,日本人看得很重,路上一定会严防死守,我们只能等他到上海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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