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刘纂在当日事变时按例去给小舅子孙虑府邸里讲课,执金吾陈到麾下的缇骑办案,孙氏十侯陆续纵火焚烧戚里,火势延烧到边上的元戚里……反正一团混乱中,她的丈夫刘纂命丧大火,连尸骸都找不到。
步夫人留在天兴洲汉兴亭为孙权是守丧,也是两个堂姐可怜她,北上关中时将她拉上了。
寡妇改嫁也是一条出路,顾孙氏都已有这方面的打算,也就将刘孙氏劝了劝,索性离开南方,换一个天地生活。
至此,孙氏家族在长江流域再无苗裔,都在这支北上船队里前往南阳,择机走武关道去关中生活。
待杨仪再回首时,已经看不到这支北府运输队,估计这支船队夜里会在汉津休整。
而自己呢?
杨仪回头时,就能看见下游前方不远处灰黑交叠的降雨区,仿佛一个大大的雨伞,雨云若伞,伞下是麻漆漆的浓厚雨幕。
汉津,随着船只靠岸悬停,汉津都尉诸葛乔领着大小吏士搜寻各船的船舱。
目前关东四州的税关还没有恢复,收取过关税的只有汉津、白帝城、湘关、柴桑口和濡须水的东关,一共五座税关。
关税十税一,要么自己申报折算,要么缴纳十分之一的货物,由税关变卖折钱。
诸葛乔的面子还是很大的,这支北府运输队如实申报运输物资。
夏侯玄与诸葛乔在江都时有数面之缘,饶有兴趣陪同诸葛乔检查船舱,询问:“诸葛都尉,我闻朝廷欲修立《关税法》。听闻今后关所无物不抽?”
“确有此事,太初有何异议?”
“并无异议,只是觉得此事难做,事倍功半。”
夏侯玄手里折扇指着船舱中间的一副边角包贴的硬木密封箱子说:“此中金银约有二百斤,按着新税法,会抽二十斤。与其这样,还不如雇佣车马,走陆路绕过汉津。”
五处税卡都是修在水运枢纽位置,水运才是大宗物资的主要、唯一方式。
在驰道修筑税卡,商人本就运费成本极高,不乐意走驰道,如果驰道设立税卡,宁肯绕路也不愿走。
唯有水道航运之枢纽,是绕不过,除了贵重器具外,其他大宗物资故意绕税卡,不见得能节约多少成本。
夏侯玄挑刺,诸葛乔也不恼,平静回答:“本就是劫富济国之举,能抽来十一税,已是大幸,哪能再贪婪金银、宝石之物?此类奢靡之物,于国事何益之有?”
诸葛乔看着属吏上前统计舱内物资,歪头看夏侯玄:“今日我与杨威公攀谈北方之事,听闻魏主于十月末下诏开仓,以赈济河北灾民。其国事窘迫如此,我料势难长久。”
夏侯玄轻轻抹开折扇扇动舱内浑浊空气,反问:“此嘉事尔,可朝廷又能有何作为?据我所知,朝廷亦无一岁之储粮。若明岁各州再旱,并起蝗灾,民间无粮,各地府库亦无粮,何以赈灾?”
关东四州几乎没有多少余粮,为了鼓励百姓积极耕种提高生产力,豫州牧庞林完全放养,不收税租;兖州还有养军的压力,依赖军屯倒也能维持驻军口粮。
青州倒是相对富庶一点,可也缺乏积累,真出现河北那样的旱灾,估计青州也勉强能自救,无法支援兖州、豫州、徐州。
徐州目前连州牧、郡守都无,全靠各县自治;等啥时候关羽觉得合适了,才会派遣郡守、刺史,让徐州恢复正常。
诸葛乔、夏侯玄之间的交流算不得融洽,就连新的关税律令讨论也点到为止。
现在这条律令没有正式施行,就是在给田信、北府官吏转移财富的时间。
否则一旦施行,不管你金银宝物是商品,还是日常用品,只要从税关经过,且达到一定数额,就在十税一的征发范围内。
唯有一刀切,才能稳定收获税源。
隔壁的船舱里,诸葛乔来检验舱内储物时,这里多有女眷,夏侯绫、夏侯徽姐妹几个正秉烛研究画技。
诸葛乔看到这些画作不由心里痒痒,不敢细细探查或询问,匆匆检查就走了。
公事办完,诸葛乔又来邀请夏侯玄:“听闻太初画艺颇得陈公真传,我向来仰慕陈公画艺,奈何不便求教。近来夜风又大江面舟船飘摇,太初何不与我一较画技,探两家之长短?”
第六百一十九章 慕容慕容
十一月十一日,节气大雪,即夏历四年十二月九日。
幽州渔阳郡,居庸关以南,魏军正打扫战场。
大雪覆盖视线内的山丘、坡地、林木,披白色粗帛披风的魏军骑士三五一组,驱赶控制十几名鲜卑战俘搬运尸体,收集箭矢等等之类。
还有的俘虏被组织起来架设雪橇,用雪橇拖载伤员、马肉向魏军几十里外的大营集结。
司马懿驻马高坡上,须眉染成白色,虽然胜利却无一点喜色。
依靠伏击和新式马具带来的恐怖冲击力,几乎全歼轲比能所部。
曹丕篡汉时,轲比能积极内附,先遣返五百户魏人,次年又遣返千户魏人,并亲自带人驱赶七万头牲畜入魏贸易,籍此积极学习、汲取中原技术。
之后轲比能与步度根相互攻杀,步度根势弱,退往雁门依附雁门郡守牵招。
步度根、扶罗韩算起来是鲜卑雄主檀石槐的孙子,目前是鲜卑部族中血脉传承相对最高的;轲比能出自鲜卑支部,跟檀石槐一样,是普通部族勇士出身,以人格魅力、智慧、勇力而崛起。
曹操平定河北后,鲜卑各部暂时依附,各部签订盟约时,轲比能刺杀扶罗韩,吞并其部众,并养育扶罗韩的儿子泄归泥,以此获得管理扶罗韩部众的借口。
轲比能的崛起,自然跟檀石槐家族在抢‘鲜卑盟主’的宣称,双方势同水火。
前年步度根诱使侄儿泄归泥率部出走,轲比能率军追击,索性挥兵进入雁门郡来打步度根,雁门郡守牵招自然不能干看着轲比能在兼并中壮大。于是召集东部鲜卑、乌桓各部,联合步度根、泄归泥击败轲比能。
然而连续的干旱,迫使轲比能不得不继续攻打步度根、泄归泥,以此弥补本部在干旱中的损失。
牵招守御雁门关不出,轲比能只能向东追击步度根、泄归泥,于是一头跟司马懿组建的诸胡联军撞在一起。
随即,司马懿的伏兵从后杀出,新式骑兵的恐怖冲击力面前,轲比能的八万鲜卑骑兵被打了个势如破竹,从屁股开始裂到脑袋。
恐怖的魏骑战斗力面前,三郡乌桓,以及顺应司马懿征召参战的东部鲜卑各部,以及东胡鲜卑各部……表现的很是顺服。
当年曹操南迁二十万乌桓、鲜卑部族到渔阳、上谷、代、雁门、右北平各郡,空出了一大片草场。于是大鲜卑山里的许多东胡余部也就纷纷南下,挤占了当年闲置的草场。
如果有选择的话,东部鲜卑、乌桓各部的大人、酋长,并不愿意看到一个新的檀石槐诞生,而轲比能却处处类似檀石槐。
如果轲比能这次追上向东逃亡的步度根、泄归泥,吞掉这两个大部,那其他鲜卑各部就真的危险了。
乘轲比能强盛之前,联合魏军,挫败、抑制轲比能的壮大,是各部的共同利益。
可谁能想到魏骑的战斗力太过于恐怖,直接打穿轲比能,也打裂了轲比能的头颅。
这样强大的魏骑就在自己面前,大家也没有时间私下协商达成同进同退的协约……目前只能这么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