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宵夜后,田信难以入睡,思索着战后弥补关系,缓和内部形势的切入点。
江都城中,所有有识之士几乎都在失眠,形势恶化的太过突然。
费祎带着一道刘禅下发的周章来到赵云的卫将军府邸,这是一道咨询性质的周章。
作为侍中,费祎跟赵云时常能见面,可彼此又不是朋友,不存在单独说话的合理条件。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结交新朋友的代价很高,各人的朋友圈几乎是固定的。
赵云虽然回到荆州没多久,私下里跟田信也没什么走动,可因为夏侯兰的原因,赵云就是跟田信关系好。
没别的原因,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
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朋友关系,自然是很宝贵的。
费祎等待传见时也是心神不宁,心中反复衡量,丞相没有给手书,而是传了个口信。
可见这件事情的危险,操作不慎,会引发开国以来最为血腥的清洗。
愤怒的关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懈怠、不忠的东宫旧臣,哪怕把皇帝周围人的杀光……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偏偏田信、赵云之间有一个夏侯兰,还有一种类似于神交已久,相见恨晚的传言。
如果赵云把这件事情禀告给关羽,处理手段委婉、温和一点,那江都肯定会爆发一场新的时疫,会让东宫旧臣死干净。
毕竟……时疫这种东西,一死死一窝,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赵云隐瞒,把这条信息送到田信那里,那么事情可能会朝更凶险的方向发展。
赌注太过沉重,隐瞒的话说不好能掩饰过去……现在北府异动这么大的事情,朝野注意力也被转移,应该不会有人去关注帝室的事情。
皇后身份又敏感,低调处理嫡子出生一事,想来许多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分之一的概率,如果生个公主,岂不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说不好会流产?死胎,或婴儿夭折……这都是很常见的。
带着一点天生的乐观,费祎得到通传,入内面见赵云,奉上刘禅的咨询周章。
这是一道询问北府从武关道讨伐魏贼能否一举成功,并且要不要督促益州方面出兵响应、配合的周章。
第五百三十九章 困束
江都北宫,鱼油灯罩着轻薄白色纸笼,本该昏黄的光线,过虑后更显白亮。
刘禅手握一册《商君书》阅读,这是一部让人冷静、理性看待事物的书。
把事情看通透了,也就无所谓愤怒,情绪自会平静、坦然许多。
只要火没烧到身前,那就说明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白蚁啃食梁柱,也不是一蹴而成的,这有个过程。
为未来担忧,因担忧而惶恐不安……这怎么说呢,很蠢。
陈祗守在殿门处,见费祎渐渐走近,主动上前:“费公,随仆面圣。”
费祎微微颔首,调整呼吸,端正姿态、礼仪,在殿前脱了靴子,躬身趋步而行。
新帝继位,宫廷礼仪越来越正统,不再像先帝时期那样简化。
除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唱不名的重臣、皇后外,其他人见皇帝,必须要遵从礼仪,从一言一行中表达出拘束、谨慎、惶恐、敬畏等等情绪、姿态。
不管你怕不怕,你得表现出你的怕。
这就是礼,帝国尊卑秩序的化身。
以礼杀人,被杀还要牵连家人。
刘禅拿起周章阅读,他咨询赵云是否应该督促益州方面配合北府夹击关中;而赵云也中规中矩分析益州的军事、物资储备,认为目前诸葛亮没有出击的实力,但镇西将军魏延的西府兵操练近有三年,可以传令出击。
如果西府兵打得顺,益州军后续跟进,也是可以的。
对于北府目前非法出兵,非法北伐,非法讨贼的行为……赵云选择了忽视,没有提及北府调兵违背程序的相关事情。
仿佛,皇宫里摆着的北府虎符是假的……
事实就是这样,何止北府,开国之初的主要将军,都是刷脸调兵的。
赵云就事论事,刘禅失望写在脸上,问:“卫将军可有其他嘱咐?”
“再无他言。”
费祎忍着内心的悸动,头垂着不敢去看刘禅,想说什么又强忍着。
刘禅却无什么脾气,轻轻摆手挥退费祎,其他几个亲信内侍也都识趣退出。
费祎躬身小碎步后退,退出十二步距离后才转身,依旧躬身模样,趋步朝殿门走。
刚抬脚迈过门槛,就听殿内有声响,似乎是瓷器砸碎在地的声音。
李严家中的瓷器,已经可以做出许多种典雅配色,也能勾勒文字、图案,只是色彩运用存在偏差。
成套售卖的瓷器、茶具,碗碟,已给李严带来丰厚收入。
瓷器官营?收归少府?课以重税?
往日的想法一瞬间涌入脑海,费祎收敛神色,仿佛没听到一样,在其他内侍引领下离开,返回侍中庐休息、当值,等待皇帝的新的咨询,或指派。
殿中,刘禅抓起第二个茶碗,连着碗盖、碗托、茶水一起砸出。
瓷器碎裂,茶水四溅。
不能追究北府擅自调兵一事,谁追究谁死。
拘束在皇宫之中,甚至连北府突然调兵的原因都无处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