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甫嵩的女婿,北地诸谢的同宗,射援是关陇老一代军功门宦的继承者、代表者。
而田信则是当下关陇军功贵族的领袖,射援稍稍控制不住场面,就有可能被老一代军功门宦牺牲掉。
关陇惆敝,已经失去对外的战争潜力和动力。
北府是唯一一支可以代表关陇的武力……射援、老一代的关陇军功门宦手里没有强兵,文化影响力又不如关东四州,如果跟田信矛盾扩大,很有可能被田信顺手摧毁,重新改造。
射援的压力是很大的,先帝在时,射援还能撑住局面,没有明显的立场转移倾向。
可现在,射援已经站不稳了。
射援不是一个人,他身边围绕着亲旧乡党,这些乡党能托起射援,让他站的更高;也能架着他两条腿,托着他走到别的地方混饭吃。
难道要附议丞相的规划,让射援兼任北府护军?
只要益州军率先攻入关陇,吸纳了原有的关陇军功门宦、豪强,那射援就有底气脱离北府,还能裹走许多厌战的关中籍贯吏士,完成对北府的实质削弱。
以北府兵的战斗力,以及魏军对北府的重视程度;陆议、马超走武关道进攻关中,肯定会遇到魏军硬骨头部队,急切间很难打开局面。
益州军则不然,魏军有陈仓、祁山、子午谷等一系列天险可以依凭,理论上用较少的兵力就能封堵益州军北出的出口。
关羽思考这一职务变动引发的种种后果时,夫人端着一盘水果来见他。
她面有忧愁之意,长子关平流放房陵,次子关兴又卸任侍中,远赴江东去坐镇东南,女儿又在偏远的乡邑,孙儿阿木,外孙阿平也都跟在女儿身边,这让她牵挂不已。
故意显露在脸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关羽故作不解,赵氏就说:“夫君,麦城商业凋零,民间怨言不浅。不知朝廷可有应对之法?”
“哦?是何怨言呀?”
“怨言颇多,夫君难道不知?妾身听闻许多荆蛮、巴蛮又遁入山谷之中,廖元俭难道不曾上报?”
“夫人是从何处得知?”
“乃定国信中所言。”
赵氏提起关平,口音略颤,拿起手绢轻轻点了点眼角擦拭泪痕:“孝先曾多迁麦城人户,正值先帝驾崩,诸蛮以为天下将乱,多有结伴逃归山林者。麦城一地减少约在千户,涉及江都尹、邓国,逃亡人户应在三五千才是。”
三五千户人口流失,每年户调租税就在万匹;再算上徭役折算的物力,整体损失不容忽视。
关羽皱眉,似乎自己真的没听过有这么大的人口流失,难道下面瞒报了这类负面消息?
可人口跑了,税租是按着户册来征收的,难道下面要自掏腰包垫付缺额?
怎么可能?以田信的慷慨,也做不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更别说其他官吏。
见关羽神色肃重,赵氏小心翼翼进言:“夫君不妨招定国归朝,也好询问明白。”
“不可。”
关羽断然否决:“此等恶劣先例,哪能由我家开始?且让他安心悔过,待丞相主政,或孝先主政时,再行赦免、宽宥之事。”
心思已经不在水果、闲聊之上,关羽伸手抓住梁上垂下的拉绳,他来回扯动,绳子通过简单滑轮扯动偏厅的铃铛,当即两名当值的掾属齐齐赶来。
见召唤掾属要议事、公干,赵氏就哀求:“定国不来,安国又去,青华又再湘州不毛之地。夫君,如今子女天各一方,臣妾实在揪心、苦楚。夫君可否下令,使青华送阿木回来?”
阿木是孙子不假,是孙子的同时,最重要的身份是,关平的儿子。
关平夫妇乐意把孩子交给关姬抚养,现在派人去接,关姬不一定会把阿木交出来。
关羽眼睛左右转动:“去信询问定国,让定国书信一封送至湘州。”
见他也思念孙子,赵氏心里有了盼头,当即展露笑容,起身辞别。
她离去,关羽心里也稍稍一松,对进来二人询问:“这一月来,郑国、江都尹各县人户迁离之类奏报可有多少?”
“回公上,暂时并无相关奏报。”
一人略作思考:“朝堂内外浮于人事,政事相关奏疏寡少。”
新旧交替之际,伴随着剧烈人事调整工作。
这是个不能报喜,也不能报忧的时间点,新旧交替之际,除非打仗或征收税租,否则大家心思都不在政务上。
另一人回答:“公上,尚书台积累奏疏极多,或许不曾抄发、移交本府。”
这也是一个可能存在的情况,为了避免相关负面消息扩大,影响更多人;尚书台相关人员扣留了这类奏疏的原本,既没有抄发给各府,也没有移交给自己。
照例来说,此前大将军府、丞相府、车骑大将军府、征北大将军府,都会收到尚书台的抄发副本。
各府的掾属对相关副本作出处置后,再转发回尚书台,由尚书台综合四府、涉事单位的处理意见进行批准。
先帝基本不管寻常政务运转,只抓中高层人事调动。
发展到现在,尚书台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运转经验,已经可以撇开皇帝,施行四府共治。
四府随着新帝登基,也有了变化。
大将军府是目前的执宰,关羽本人总摄尚书台事,理论上是尚书台最高管理。
其次是车骑大将军张飞拜领大司马一职,张飞本人参录尚书台事,尚书台的誊抄副本要移交大司马府,由大司马相关掾属进行政务批示。
征北大将军田信转任车骑将军,依旧保持侍中身份,参录尚书台事,征北幕府的幕僚改头换面,成了车骑将军府掾属;陆议本人身兼三职:邓国相、征北留守长史,车骑长史。
诸葛亮的丞相府不做变动,诸葛亮依旧‘同录尚书台事’,保持与之前一样的地位。
关羽眨动眼睛,尚书台也该进行调整了,起码尚书台要透明一些,具体瞒报的奏疏……其中尺度的把握、鉴定权落在黄权手里。
这个瞒报、筛选进行抄录的权力是刘备给黄权的,由黄权搁置一些敏感的奏疏,不公布,也不进行处理,时机合适时再做处理。
黄权这里会收容、扣留各种他眼里不利于目前朝局和睦的奏疏,自然也会影响四府对实际情况的掌控。
显然,新帝继位之处,各地就有归化的荆蛮、巴蛮选择逃亡、避难,本身影响就很恶劣。
损失的税租反而是小事,这种事情扩大后,会极大损害新帝的威信,也会刺激田信与朝中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