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星空中藏着大恐怖,孙权虽不研究星象,多少也知道一些这方面的忌讳。
哪怕荆州有这方面的天文知识流传过来,孙权也不愿意去理解。
他不愿意……可浮屠道的学者们还是乐于与时俱进的,于是就有了这卷掺杂部分天文知识的新翻译经书。
现在要定下基调,刘家肯定要戴个日光过去如来佛的帽子;唯一差别就在月光、星光,定下这个基调,浮屠道就好布道宣扬,向外推广。
星光未来如来佛……这是个很受支谦推崇的佛陀,即浮屠教里的弥勒佛,以智慧、好学而称著。
显然,某人显然更适合做星光未来佛的转世人。
那自己呢……是活在当下,掌控现今的月光现世如来佛转世。
心思落定,孙权提笔标注,握着这卷劝人向善、服从、忍耐的经书在亭舍中踱步,思索眼前即将到来的战争走势。
江北肯定守不住,丢了的话,缺乏水师的刘封也只能望着长江天险干瞪眼。
唯有全力以赴,主力集结于西,才能跟关平、马超对垒。
脚步声传来,孙权听到脚步声频率就知是诸葛恪,近臣之中也只有诸葛恪父子两个能走出稳定、从容的步伐。
因支谦有剃发的习惯,他的门徒也多剃发,吴越古风虽无剃发,但也多断发风气,瘟神道更是崇尚短发。
上有所好,许多孙权近臣纷纷剃发,诸葛恪反倒有所坚持,一头茂密乌黑的头发在一众近侍、寺人中颇为显目,又显得极有风骨。
他趋步而来,跪坐在亭舍竹帘外:“至尊,鄱阳宗帅彭猗聚众作乱,自号将军,侵攻郡县,裹挟百姓,徒众不下万人。”
“哼哼,倒是会选时机。”
孙权毫不意外,这帮贼寇作乱已久,躲在湖泽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察觉机会,想做汉军的前驱?
稍稍停顿,孙权道:“着吕懿探究具体,务必探查明白。召子瑜及都督来此议事,不必等候通传,直来。”
“是,臣明白。”
诸葛恪咬字颇重,地方宗帅叛乱,汉军进攻在即,这些宗帅想捞一笔是一回事,地方郡县官吏瞒报……甚至有恃无恐欺压、勒索民众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无事生非,小事拖成大事,把大事交给孙权来处理……这已经是江东惯例了。
诸葛恪离去,刘纂送来奏表需要孙权批示。
是曹魏太仆署发来的牛马贸易公文,牛马各三千,索要五千金。
这不是五千个金币,而是五千个金饼。
去哪里凑五千金?
断断续续的贸易里,己方的金银已被魏国的牛马淘走。
牛对江东的农耕生产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当许多男子从征入伍,妇孺还能驾驭耕牛进行农业生产。
马匹更不用说,唯一限制江东的就是战马……若有足够的骑兵,几次决战时又哪能打的那么被动?
如果再加上这三千匹马,己方也就有了跟汉军骑兵较劲的底气。
兵种这东西,不怕你比我强,就怕你有,我却没有。
可哪里去弄黄金?
没有其他特产,大魏国也不可能发挥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支持自己。
至于赊欠……恐怕曹丕、魏人愿意给田信、关羽、刘封赊欠,也不会给自己赊欠。
好在有汉军抄掠贸易线路,不可能一次完成交易,会分批进行,以减少马匹运输途中的疾病损害,和规避汉军抄掠带来的损失。
首轮贸易的准备金,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
“且先应答此事。”
孙权颇有底气嘱咐,刘纂躬身应下,知道具体府库的刘纂提议:“至尊,浮屠道多有信众投献财产之事,何不赐予民爵,以示荣宠?”
宫城之外,潘濬骑马而行,路边正有浮屠道法师在诵经祈福,有一人以杨柳枝沾水,往跪拜的信众头顶轻轻挥洒。
对此潘濬不由嘴角抽了抽,杨柳枝熬煮的汤水,已经成了包治百病的神药。
麦城之战后,田信在麦城就首次大规模熬煮杨柳枝;自己坠水,也被灌服柳枝水。
浮屠道本身就有武僧这个概念,现在企图兼并瘟神道……武僧团队更显得专业。
几个边缘护持场地维护秩序的武僧膀大腰圆,目送甲兵团团围住的潘濬离去。
若是其他人敢在法场边骑乘而过,必教他知道什么叫法海无边,回头是岸。
潘濬拐过街口,又见滕家仆僮在门前蒸煮斋饭,为往来的浮屠道僧众、信众提供饭食。
这批僧众头皮青白,几个人还不适应不时抬手刨动头皮,显然是新剃度的,坐无坐像,用餐时左右张望宛若猿人,简直连卒痞都不如。
又过一座桥后,潘濬与诸葛瑾相遇,远远就见这对父子相隔七八步,谁都不搭理谁。
彼此护卫甲兵去一侧僚舍休息,潘濬与诸葛瑾拱手见礼,口称一声左将军。
诸葛瑾回礼更为庄重,面有忧虑:“都督,浮屠道终究是外蕃小道,今举国推崇,建业内外处处修寺聚众,恐生变化。”
只是去了一趟荆州,多呆了一段时间,回来后江东变化之大,简直跟变了个国家一样。
没人敢议论浮屠道优劣,更没人敢劝谏……现在只要是个人,敢把自己头发剃光光,就能狐假虎威拉扯一帮信众,去强迫更多的人成为信众。
仿佛念一声阿弥陀佛,彼此就成了浮屠道道友,然后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
诸葛瑾说完这些话,随后他就失望了,本以为能仗义直言的潘濬此刻仿佛没听到一样,对他的话不做反应。
似乎,潘濬真的没听清楚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或许……自己患得患失有了幻觉……自己刚才到底说了没有?
诸葛瑾一张脸松垮垮,不由吊的更长,显得暮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