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常瑞青最后的一连串问题,卢逸轩淡淡地笑了笑:“耀如兄,情报哪有那么快传过来?不过你放心。咱们的人早就把他们(指北军)那里渗透的好像筛子一样,吴佩孚有什么部署,四十八小时内咱们都能知道的。”
正说着这话,一个通讯参谋就急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份电报抄件递给卢逸轩。卢逸轩瞥了两眼就笑道:“是北京的消息,徐又铮任命冯焕章为津浦路方面军总司令。让他指挥第一、第十一、第十五、第十六师,还有第二军去增援济南了。”
“让冯玉祥去增援济南?”常瑞青嗯了一声,笑道:“好!他们动了就好……这七八万军队一旦到了冯玉祥手里,徐又铮再要想调动他们就难了!”他思索了下,又对卢逸轩道:“告诉王自省,将北洋第三师撵进虞城围起来就行,暂时不要歼灭。”
卢逸轩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常瑞青的想法,他笑笑道:“是不是等冯玉祥的大军到了济南再放开手大打?”
常瑞青冷笑着点了点头:“那当然,现在咱们还不能暴露主攻方向……而且围着第三师不打也能给吴佩孚一点幻想。我可不想他带着部队跑去西北称王称霸!”
……
北京正阳门火车站。一列载满了北洋军官兵的列车已经生火待发。车站上面全是衣冠严整还带着护兵秘的大人物,他们是来给北军的津浦路方面军总司令冯玉祥送行的。步军统领衙门的步军,京师警察署的警察,加上执政府卫队的官兵在车站内外严密警戒,好像是如临大敌一样。
这段时间北京、天津的市面不大平静,各大中学校的学生也不怎么上课,整天举着标语牌游行抗议,反对北洋政府的独裁统治!还有号召工人罢工、商人罢市什么的。结果惹毛了执政官徐树铮,下令北京、天津的军警弹压,还开了枪,打死了几个带头闹事的gcd人。可是游行抗议是镇压下去了,赤色旅要刺杀徐树铮、冯玉祥,要在北京城里搞恐怖活动的传言又随之而起,弄得北洋政府上下都是一片的惶恐,连忙下令在北京城实施戒严宵禁,京师警察厅和步军衙门的军警也四下搜捕赤色旅、gcd,还有国民党特务,弄得京城内外都是人心惶惶的。
不过徐树铮也知道,现在京城人心浮动的根源其实还是步步逼近的北伐大军!而且真正对他和北洋的统治构成致命威胁的,也是常瑞青的北伐军!想要稳定自己的统治还有京津地区人心的关键。还是要阻挡住北伐军的北上步伐。只是以北洋军目前的实力,恐怕已经很难完成这个任务了。
在火车站台的一片白气当中。徐树铮拉着冯玉祥的手。一时真不知道该嘱咐些什么了。直到汽笛一声长鸣,他才叹道:“焕章,咱们北洋的希望就在你和子玉了。陇海路方向上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子玉的第三师受了些损失,不过有他这个北洋第一名将在那里,总归不至于局面大坏的……津浦路方向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要守住济南,同时也要做好全军南下配合陇海路方向作战的准备……万一子玉的担心是真的,也只有靠你们津浦路方面军的进攻来挽回局面了。”
徐树铮和冯玉祥他们的周围全都是送行的执政府官员,还有一大群北洋系统的将领。每个人都是脸色阴郁。不像是来给冯玉祥送行的。倒像是来给人送葬的!这些人脸色难看也不是没道理的。北洋现在的形势,他们这些圈内人是再清楚不过了。南北之间的主力决战已经开始了,可是北军却明显开局不利!最精锐的第三师好像在陇海路上吃了个大亏,津浦路上的形势更坏,南军整个就是势如破竹……现在就看冯基督能有什么招可以力挽狂澜了?或许那个什么耶稣会保佑他这个基督将军?
不过形势不好还不是他们这些人最烦恼的。最让他们烦心的是国民政府在对外交涉中提出了收回山海关内除香港以外的所有租界地(包括澳门也要收回)的要求!这也就是说,万一,呃,不是万一,而是万分之九千北洋要彻底玩完的话,他们这些人可没办法再去天津租界避风头了!至于关外日本控制的关东州,看来要不了几年也会让国民政府收回的……现在日本人好像在巴结国民政府,想要和中国结盟对付苏俄呢!
冯玉祥扫了一眼这些官员们阴沉着的脸,又拍着徐树铮的手。微笑道:“又铮兄,这次的战事,我心中有数,总归不会让咱们北洋团体的人落个没下场的!”说着他又朝几个给他来送行的北洋高官笑道:“大家放心好了,只有有我冯玉祥一天,总可以保大家平安的。”
这个话显然是有什么深意的。不过徐树铮此时心烦意乱。也没有听出什么问题,他又紧紧地握了下冯玉祥的手:“好,那就一切拜托了。”冯玉祥也重重点了下头,然后就转身上了火车。在火车车厢门口站着的宋哲元、张之江、韩复渠等冯玉祥系统的军官也都一一尾随他们的老大上了火车。
1919年2月12日,北洋军津浦路方面军总司令冯玉祥上将带领他的司令部和陆军第十一师,登上了南下济南的火车。同一天,正沿着正太路向太原推进的北洋第二军也调东撤,上了退往正定的火车。而归属在津浦路方面军名下的第一师、第十五师、第十六师各部也将在之后的几天陆续南下。而在这些部队离开之后,京津附近的北洋军就只剩下防守山海关一线的第十三师和驻防北京的三个参战军混成旅了。
“耀帅,西进兵团王总指挥的电报,他们已经将北洋军第三师包围在了虞城县城内了!”北伐军总司令部的高级参谋,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王赓中校站在常瑞青和卢逸轩身前,神色有些激动。西点军校毕业的这位中校高参可是头一回参加实战,还是这样一场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大战,心情的激动是可想而知了。
常瑞青正和卢逸轩在地图桌边上讨论着什么。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满了各种代表部队、防线、运输线的符号,还有部队的番号。其中商丘虞城周围大多都是蓝色的代表国民革命军的符号。听到王赓的汇报,两人都转过身子,卢逸轩笑着拍了下巴掌:“好!终于围起来了,这下吴佩孚可算是被咱们套住了!”
常瑞青却微微蹙了下眉毛,转过身用手指敲了敲地图上商丘的位置,吩咐道:“向西进兵团司令部提出建议,尽快在商丘一线构筑坚固的防御阵地!”接着他又对王赓笑道:“受庆,陇海路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在我这个总司令部里也干不了什么,还是去前线历练一下,我现在就提升你当上校兼西进兵团炮兵总指挥,徐州这里有三个炮团已经准备完毕,你把它们一起带去,大概三天后还有两个炮团会运抵前线,都归你统一指挥!好好干,这仗打好了,你可就是将军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二百三十七章 问鼎之进退
吴佩孚沉沉地看着地图,瘦瘦的刮骨脸上满是郑重严肃的表情。北伐军的行动出乎意料的果决和迅速,一下就抓住了他那个第三师的文盲师长张福来在指挥上的那么一点儿疏漏,用十倍的兵力,将他的心头肉北洋陆军第三师(欠两个炮兵营、一个工兵团、一个辎重团)给团团包围在虞城县城了!
张福来和萧耀南已经通过无线电报向他“报了平安”,第三师在这两天的战斗中损失不大,一度陷在张集镇的第十一团,还有同南军新八师打了一场混战的第十团都已经成功撤回了虞城县。而且南军在完成包围以后也没有立即攻城,现在虞城周围的战场还算平静,第三师正利用这个机会抢修工事。张福来和萧耀南均表示有信心在虞城县城坚守上一段时间。不过第三师所携带的弹药不足,虞城县城内能搜集到的军粮也不多,所以第三师恐怕难以长期坚持……
吴佩孚知道,第三师靠自己的力量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所以必须设法为他们解围!而解围的最佳时机就是包围圈形成的初期,如果现在集中主力东进或许还有一点机会……可是开封城周围的几个师的师长,在这个时候会为了自己的第三师把自己的手里面的本钱拿出来拼光么?他在心里面摇了下头。他们北洋最大的软肋大概就是军阀化了,军队是将领们的私人财产,也是他们权力的来源!徐树铮现在之所以能够当上北洋的盟主,就是因为他手中握有三师三旅的参战军。而自己和冯玉祥能占据北洋团体的第二、第三把交椅,也是因为拥有第三师和第十一师两支劲旅!可是现在第三师被南军围在了虞城,眼看就要失去了。没有了嫡系军队,他这个“北洋新三雄”之一的地位恐怕也就要到头了?
“子玉。想到办法替第三师解围了吗?”曹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作战室里面,第三师也是他的老本!那个坏了事情的张福来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除了这个第三师,他就只剩下三个人员装备两缺的直隶混成旅了,就是这三个旅现在也不能用来解第三师的围,他们要用来填补北军第二军调走后留下的空隙,去和阎锡山的四个混成旅对峙。
吴佩孚面沉如水,只是嗯了一声:“仲帅,曲伟卿(曲同丰)和傅清节(傅良佐)他们怎么说?”
曹锟原来是从参战军的驻地赶过来的。北洋第二方面军下面有三个师是参战军系统的,现在能拯救第三师的大概也只有他们了。所以第三师被围的消息一传来,曹锟就马上不顾老脸去求曲同丰和傅良佐帮忙了。
曹锟点头:“曲伟卿和傅清节倒是答应帮忙了。不过按照他们的办法来打……”
“什么办法?”
曹锟走到地图桌前。拿起一根指挥棒,点了点地图上的津浦路道:“他们想让咱们第一方面军和冯焕章的津浦路方面军配合作战。第一方面军的八个师东进,津浦路方面军的七师二旅南下,打常瑞青一个首尾不能兼顾!”他放下指挥棒,看着吴佩孚道:“子玉。我看这个法子不错,大概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吴佩孚紧绷着的嘴角微微一动,露出苦笑的表情:“纸上谈兵罢了,多半是徐又铮的主张。他搞搞军政还行,带兵打仗是不成的,太想当然了。”
他看了看一脸不解的曹锟,拿起指挥棒指着地图上徐州的位置道:“徐州这个交通枢纽现在被南军控制着,所以常瑞青可以运用津浦、陇海两条铁路快速调动主力……原来我的设想是在中原地区集中主力,诱常瑞青分兵。而后实行各个击破。可是现在却成了我们兵分两路,常瑞青集中主力了!而且他有徐州和津浦、陇海铁路之便,是可以集中兵力将我们第一方面军和津浦路方面军各个击破的!仲帅,看来我们北洋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
曹锟拧起了眉毛,低声问:“子玉,那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我可以亲自跑一趟北京去和徐又铮说。实在不行我就去天津把段芝泉请出来!”
吴佩孚摇摇头,长叹了口气:“晚了……冯焕章已经带着部队向济南去了,就算徐又铮肯将津浦路方面军的主力调到陇海路,以咱们北洋军效率总要一个礼拜,到时候第三师早没了!第三师一覆没,咱们北洋还不三军胆寒?孙中山、常瑞青只要稍一拉拢,一多半的部队就会投靠过去!不用打咱们也输了。”
“那、那该怎么办?”曹锟迟疑了下,追问道:“子玉,难道咱北洋这回真的要玩?”
吴佩孚望着眼前这个一手提拔了自己的老长官,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曹锟却沉沉地笑了起来:“子玉,别难过了,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北洋从李中堂那时起也风光了几十年了……咱们这些北洋的文武大员也都捞了个盆满钵满的,也该换别人来发财了!”
听了这个话,吴佩孚又是一声叹息。他们北洋系统里面,当过督军的大多有几百万的身家,做过师长、镇守使的有个一两百万是稀松平常的,就是个旅长也大多有个百八十万的。诺大一个北洋集团,不怎么捞的,大概也只有他吴佩孚、段祺瑞、徐树铮,还有冯玉祥这区区几个人?
(注明一下,历史上的北洋统治时间更久,北洋军阀们的财富自然更多,其中最富有的就是张学良他们家,据说在东北捞到了五亿身家……最后大多便宜了日本鬼子!不过人家北洋捞钱也算不得贪污**,毕竟军队、地盘什么的都属于个人,还不是想怎么捞就怎么捞吗?)
曹锟走到吴佩孚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已经老了,钱也捞够了。十辈子都花不完……这里的事情一完我就去上海隐居,孙大炮在他的亲笔信上面承诺过了。只要我以后不问政治,他们国民政府是不会动我分毫的!”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子玉,你还年轻,是有大志向的,让你现在下野肯定也不甘心。这样,我在直隶还有三个混成旅的兵,第三师也还有些师直属部队,都交给你当本钱……这里的事情你也别管了,赶紧去保定。先把部队牢牢掌握住!”
“仲帅……”吴佩孚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一双有点下垂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曹锟,眼角还有些湿润的样子。
曹锟摆了摆手,笑道:“用不着这样,你我本来就是一体的……子玉,赶紧去保定。第一方面军就有我这个总司令亲自指挥!我是曹三傻子,被常瑞青打败也没什么丢人的。你是咱们北洋第一悍将,可不能被一个反复小人给打败了,以后咱北洋复兴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总司令,刚刚收到的消息,吴佩孚已经辞去北洋大本营参谋长、南线总指挥和第一方面军前敌总指挥等职务,改任直隶督军了。”
常瑞青是在2月15日听到吴佩孚调职消息的。此时他正在商丘虞城的一线阵地观察当面态势。
从他的望远镜向外往去,陇海路两边平整的好像一张桌面一样的大平原尽在眼底。北洋第三师据守的虞城县城和周围的一片阵地方圆不过十几平方公里。不过在短短的几天内,他们却已经在这片地盘上构筑起了一个比较完善的防御体系。鹿砦、铁丝网、战壕层层叠叠的。而虞城城墙也明显被加固过了,成为他们最后的防线……至少在常瑞青的望远镜里看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两军之间,还不时有小规模的交火发生。一股股蓝黑色的烟柱在平原上面不断腾起。这是双方的炮兵在互相射击,空中还有几个热气球,那是北伐军炮兵的观察哨,是用来校正炮弹落点的。在美国回来的王庚的组织下。西进兵团的炮兵打得还算是有声有色!不时有疑似机枪火力点的北洋军土木工事被掀上半空,从望远镜里面隐约还能看见有残破的人体被高高抛起!相比之下,北洋第三师的炮兵就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了,只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胡乱开炮,除了吓唬一下北伐军一线阵地上的官兵,实在是没有别的作用。这也可能和第三师拥有的火炮数量太少有关,他们现在是不敢和北伐军的炮兵集群打炮战的!
炮击过后,往往就是北伐军步兵的试探性进攻。通常是不到一个营的步兵用非常分散的队形发动一次冲击。目的是引诱北洋军的机关枪火力点开火,好让北伐军的迫击炮或是炮群把他们敲掉!这种打法都是欧战中后期开始流行起来的,也不算复杂(太复杂的战术眼下的国民革命军也玩不了),不过却能非常有效的消耗防守一方的实力。
常瑞青又看了一会儿两军交战的情况,才转过头来,微笑道:“看来这仗连吴子玉都打不下去了!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啊?”
满掩蔽部的高级军官们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西进兵团司令官王君皓却有些遗憾的样子,他摇摇头道:“有点可惜啊!耀如兄,咱们失去了一个打败北洋第一名将的机会。不过他一去,这一战也没有什么悬念了!我估计北洋方面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解救第三师,让津浦路方面军守济南,第一方面军守开封,采取稳固防守的办法和咱们周旋。二是让两个方面军同时发动进攻,以解第三师之围……不过那样只能让他们死得更快!”这话一出来,在场的军官也都纷纷点头,看来大家也都是这个意思。
常瑞青淡淡地笑了笑:“要是放弃第三师,那北洋的两个重兵集团也就丧失了同我们进行野战的胆量,只能困守孤城坐以待毙。徐又铮是不会那么指挥的,他一定会选择两路并进来和咱们决战!”
掩蔽部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倒不是这些北伐军将领在拍常瑞青的马屁。而是常瑞青的确是他们中间最了解徐树铮的人了……他不就是靠忽悠徐树铮起家的吗?
常瑞青突然又微微蹙了下眉,好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徐树铮会干些什么我是能猜透的……曹锟多半也会照办。所以陇海路方向不用担心,围点打援,击破北洋第一方面军主力就可以了。不过冯玉祥会怎么做。我就实在是猜不透了!”
卢逸轩笑道:“耀如兄,冯玉祥那一路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凭白健生的本事。总能挡住他的。实在不放心的话,还可以加强一个军给北进兵团。”
“不、不、不……我不是担心这个。”常瑞青思索了下,摇了摇头道:“冯玉祥一直和孙先生暗通,他身边的几个神父中就有孙中山的人!现在北洋大势已去,他应该会很快倒戈过来。不过他的津浦路方面军还有七个师又两个混成旅的兵力!如果都让他收编了,将来该怎么安置他?”
王君皓耸了耸肩:“听说是打发到西北去当个什么边防总司令……都是些苦哈哈的地盘,不如就让他去。”
常瑞青皱了皱眉,低声嘟喃道:“一个东北保安总司令,一个西北边防总司令……一个亲苏俄,一个亲日本!他们要是联起手来。恐怕是不小的祸害啊!”说到这里他突然将目光投向了一班**将领中间唯一一个穿长衫的毛泽东。他朝毛泽东微微地笑道:“润之兄。我记得吴佩孚是一名光荣的gcd员,是?现在还没有被开除出党?”
毛泽东愣了一下,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淡淡地笑了笑:“开除当然是开除了!不过开除他的通知现在肯定没有发到他手里!而且他也没有发表过脱党声明……看来他还是有一点gc主义信仰的,是值得挽救的同志。所以我决定亲去保定挽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