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毛人凤并沒有说实话,见到白起并不假,但白起当时是在城内清除日军干扰设备,早在见到白起之前,毛人凤便已经得到了官邸遭遇轰炸的消息,中美合作所是美方与军统联合创办的,毛人凤便作为军统方面的代表加入到其中,因为工作需要,也是为了满足毛人凤自己拓展消息渠道的需要,毛人凤在重庆白市驿军用机场安插一些人手,这些人便是监视美军运输机來往运送的大员,同时也可以挖掘十四航空队的一些情报。
昨天晚上,毛人凤就得到了林笑棠匆匆赶回重庆的消息,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沒打算在这个时候去向大本营举报林笑棠擅自从前线返回的责任,而是仔细分析起林笑棠忽然赶回重庆的原因,为此,他好冒着轰炸的间歇亲自赶到白市驿机场,通过美军中的熟人,了解到林笑棠在机场时的只言片语,于是,毛人凤恍然大悟,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机会來了。
早在追查聂尚允的时候,实际上,军统便已察觉到裴中岩身上的疑点,但裴中岩作为国防部的高级将领,又是何应钦信赖的部下,同时又和土木系、中央军其他派系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在沒有确凿的证据前,军统并不敢对他贸然实施全方位的监控。
但毛人凤并沒有因此而放松对裴中岩的关注,结合到之前破获的日本间谍案,他大胆的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毛人凤也明白,戴笠也绝对会想到这些,但裴中岩的目的何在,毛人凤一直想不通,在他看來,裴中岩的目的最多不过是争权夺利而已。
而在得到林笑棠的消息之后,毛人凤瞬息之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价值此时,南京传回的电报曝光,毛人凤也得到了相关的消息,由此再也不难看出,裴中岩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与日本人勾结在了一起,他的目标昭然若揭。
于是,毛人凤趁着混乱立刻联系到税警总队,这支部队是戴笠一手打造出來的,毛人凤也很了解戴笠的性格,他如果带着别的部队赶去黄山救援,到时候不免就要落下一个抢功的印象,绝对是有害无益,而带着税警总队的人去,不管结果如何,戴笠都沒有办法挑出他的错來,事情成功,功劳少不了他毛人凤的,事情失败,对不起,他毛人凤只是听命行事。
于是,在威逼利诱之下,毛人凤从税警总队中拉出一个美械装备的机械化营,冒着轰炸星夜赶赴黄山官邸,如此大张旗鼓的进军,便引起了裴中岩事先埋伏下的人马的注意。
一路上,毛人凤所部遭到了裴中岩叛军的两次拦截袭击,由于对此并沒有充分的防备,虽然奋力冲破了阻碍,毛人凤手下的一个营业损失四分之一的兵力。
到了黄山脚下,毛人凤看着山高林密的地形,唯恐再次受到阻击,于是干脆命令士兵们放弃运输工具,从山后小路,迂回來到黄山官邸,这一路上,除了路途遥远,地势复杂艰险之外,倒真的沒遇到任何阻拦。
听了毛人凤的回答,戴笠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看看毛人凤身后的税警总队的士兵,高声喊道:“所有人听着,一鼓作气拿下眼前的叛军,不要走掉一人,事后论功行赏,每人多发三月军饷。”
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一股脑的向着叛军冲过去。
此时的叛军已经被迫一分为二,一部分妄图死死的阻挡住援军的进攻,另一部分则在裴中岩和王显卿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向着放空洞展开进攻。
但侍卫队在沈开樾的带领下已经重新组织好了防线,而林笑棠以及援军的到來也让侍从室卫队的士气大振,裴中岩长叹一声,他知道,目前已经沒有一丝成功的希望了。
裴中岩,冲着身后的裴刚喊道:“刚儿,扶着你王大伯,咱们马上……,咦。”
裴中岩看看身边,王显卿的轮椅还在,可他和几名心腹早已不见了踪影。
轮椅空空荡荡,支脚上赫然是两条可以将腿伸进去的假腿模型,宛如一对大了一号的靴子,裴中岩一个激灵,随即便是无奈而绝望的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相信我,竟然骗了我三年,原來你根本就沒有残废。”
裴刚冲过來,一把扶住裴中岩的胳膊,“大伯,我在就劝过你,何苦为他们王家卖命,这么多年,咱们欠他们的早已经还清,之前聂尚允的事情就是姓王的擅自做主,差点坏了大事,现在大难临头,他自己倒撇下我们独自逃命去了。”
裴中岩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自从王竹卿被杀之后,裴中岩就将他的血仇揽在自己身上,念及的无非就是王竹卿当年的援手之恩,可苦心谋划这么多年,到头來却是一场春梦,而且在这个时候,唯一的王家血脉居然不顾自己抢先逃遁,这个打击对于裴中岩來说,不可谓不重,一生的辛劳、一生的志向,顷刻间被现实击的粉碎。
“抓住裴中岩,要活口。”四下里响起类似的喊声。
“來啊,老子就在这儿,蒋志清、蒋中正,來抓我啊。”裴中岩忽然疯狂的喊起來,裴刚和几个精悍的汉子赶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僻静处。
裴中岩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紧紧的拉住裴刚的手,“刚儿,我今天是走不掉了,你是咱们裴家唯一的血脉,今后裴家就靠你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的堂姐、堂妹都送到国外了吧,大事一旦失败,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
裴中岩指指身边的几个人,“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以后他们便是你的属下,官邸后边是悬崖,那是唯一的生路,这次的事情之后,老蒋一定会进行大清洗,到时候便是人人自危,咱们埋下的钉子不管真的假的,都会发挥一定的作用,你的使命便是活下去,咱们在上海还有些人手,你不妨去那里躲起來,择机而动,明白吗。”
“大伯。”裴刚满脸是泪。
“废话别再多说了,快走。”裴中岩奋力将裴刚推开。
裴刚只得忍痛离开。
看着裴刚的背影消失在山后,裴中岩不自禁的松了一口气,而他的手下此时几乎已经伤亡殆尽,战斗进行了这么长的时间,很多人沒有了子弹,只得无奈的举手投降,剩下的一些死硬分子,则全部被击毙。
硝烟中,四下里的援军和侍从室卫队的士兵慢慢的围拢上來。
“裴中岩,我不想再和你废话,你身上的价值自己很清楚,如果肯答应和我们合作,我保证你不会有什么痛苦,至少在你死后,不会脏了名声。”
裴中岩听得很清楚,这是戴笠的声音,裴中岩斜靠着墙壁,手上握着一支手枪,不停的笑,笑的连眼泪都出來了,“戴雨农,可笑啊,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半辈子,你竟然沒有一点察觉,你说说看,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
戴笠慢慢从人群中走出來,“你的手段和心机我不得不佩服。”
裴中岩又看看戴笠身旁的林笑棠,“你大哥的事情我听聂尚允提起过,那绝对是个意外,再说,他并沒有死在我的手上,还有,我四弟害死了你的朋友,命已经还给你了,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
林笑棠点点头,“沒错。”
裴中岩忽然咆哮起來,,“那你为什么阴魂不散的盯着我。”
林笑棠摸摸下巴,“很简单,因为你和日本人搅在了一起,报仇无可厚非,但你的所作所为,会让这个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我一定要阻止你。”
“国家,哈哈。”裴中岩仰天大笑,“如果我成功了,国家就会按照我的思路一步步走向富强,不管用什么手段,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
裴中岩向着林笑棠恶狠狠的举起了手枪。
周围顿时响起了枪声。
☆、第二百五十三章 冤家路窄
戴笠看着地上裴中岩的尸体,转回身阴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编制杂乱的救驾部队,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偏偏自己还无法揪出什么错來,裴中岩、王显卿以及聂尚允在国府内部经营多年,如果沒有强有力的人物支持,今日的重庆,不会乱到这种地步。
按照此次参加叛乱的部队人员,顺藤摸瓜的牵出几条大鱼,应该不会很难,但这样就能消除隐患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多少隐藏在暗处的裴中岩的钉子沒有拔除,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就拿参加平叛的这些人來说,戴笠明明事先便说了要留活口,但偏偏就有人躲在人群中怂恿着士兵乱枪齐发,将裴中岩灭了口,这就说明,裴中岩等人对国府和军队的渗透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恐怕这种情况,戴笠在面对蒋介石的时候都无法完全的表述清楚。
上山之前,戴笠特意让何冲和罗广文的参谋长下山,想尽办法联系到何应钦和陈诚,另外,他还派人通知了白崇禧、唐生智和龙云等人,戴笠这也是提前做好应对蒋介石雷霆之怒的准备,事实摆在眼前,各个派系的部队都有人员参与了叛乱,这些大佬们都需要向蒋介石做出解释,而他戴笠,至少是一个失察的罪名,军统负责甄别地方的特务,却让裴中岩在重庆从容布置了这么多年,无论如何,戴笠是要承担责任的,这个时候,还是多拉些和自己一起顶包的人才好,至少可以多些人來承担蒋介石的责问和训斥。
戴笠回头看看林笑棠,这次毫发无伤,又能获得巨大利益的人恐怕就是他了,想到这儿,戴笠不禁暗骂了两句,这个人的运气怎么能这么的好,好的让人忍不住要嫉妒,但转念一想,人家林笑棠可是一早变已将有关的情报送到了军统总部,只是自己这边出了纰漏,才酿成如此大祸,这个时候要怪罪林笑棠他们,恐怕是怎样都说不过去的。
戴笠讪讪的将部队交给了毛人凤接管,又命令他将所有被俘人员全部关押起來,这些人中还有部分军官,至少能从他们嘴里挖出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來,这个时候,不管之后的成果多少,只要有希望就好。
黄山官邸是不能再呆了,戴笠这个时候不敢单独去触蒋介石的霉头,只得和几个大员以及蒋介石的幕僚商议了一下,打算将官邸迁至德安里的曾家岩官邸,那里是一处比较隐秘的所在,虽然在重庆市中,但一早便已纳入了军统的保密体系当中,就连街道名和门牌号都沒出现在各项城建资料中,可以说,绝大部分的重庆百姓和政府及军队官员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处所在,所以说,这里是最为合适的办公地点。
另外,为了应对蒋介石的喜好,之前秘密建设的南泉镇别墅也将提前投入使用,这也是为曾家岩官邸提供一个备用去处,两处居所轮流使用,也可以大大降低被敌人锁定的危险。
此时沈最虽然还沒有脱离危险,但情况已经在逐渐好转,王显卿的子弹上抹了毒药,而且是蛇毒,如果沒有相应的血清來治疗,那肯定是要丢掉性命的,但沈最也算是福大命大,中美合作所之前刚刚向官邸提供过一批美国研制的特效血清,如此一來,至少沈最的性命是保住了,据官邸医疗主人所说,生命虽然沒有大碍,但之后恢复却需要一段长期的时间,不然便会留下一些后遗症,蒋介石亲自下了命令,让沈最一同搬往曾家岩官邸,疗养一段时间,由官邸医疗处亲自照顾,直到康复为止。
……
裴刚在几名心腹的保护下失魂落魄的趁乱从悬崖处逃脱,这几个人都是裴中岩在小岛上训练处的精兵,身手自然沒的说,但黄山官邸一带已经被闻讯赶來的军队包围的严严实实,裴刚等人想要安全脱逃还是个难題,按照裴中岩之前的布置,裴刚等人要在山里先潜伏一段时间,重重大山中,裴中岩已经事先安排了几个隐蔽点,准备了充足的物资,足够他们在山里呆上两个月,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及时赶到隐蔽点。
裴刚等人不敢走大路,同样,小路也不敢走,他们只能选择一些偏僻难行的山路行进,以避开重重的岗哨的搜捕队,饶是如此,一路上,他们还是遇到了一支小股部队,恶战一场之后,裴刚等人虽然将士兵全部击毙,但己方人员也损失三个,只剩下两人跟在裴刚身边,而且示警的枪声也已经惊动了巡山的军队,他们只能亡命奔逃。
但沒走多远,前边出现的十几个人影牢牢的占据了他们前进的路线。
为首的两个人从岩石上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烟头,目光森严的看着裴刚等人,“裴刚,我等你很久了。”
“金,金教官。”裴刚惊呼出声。
面前的其中一人,正是当年在临澧训练班中的技击教官朝鲜人金民杰。
金民杰点点头,“沒错,我对于你们叔侄來说不过是一条走狗,难为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