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悄无声息的爬到林笑棠的身边,将自己的自动步枪放在战壕边,从兜里掏出卷烟,递给林笑棠一根,“抽一支吧,一打起來,不知道还有沒有命抽到下一根。”
林笑棠接过來,点着,这不是什么名牌香烟,只是阵地上士兵们用纸包了劣质的烟草自己动手卷的,一吸进口,那种劣质烟草特有的辛辣味道立刻让林笑棠咳嗽起來。
“真、真他妈过瘾。”林笑棠几乎咳出了眼泪,但还是笑着向大头晃了晃手中的卷烟。
大头同样不好受,“你就知足吧,在战场上能吸到这个就是享受了。”
大头用胳膊肘碰碰林笑棠,“老七,怕不怕。”
林笑棠想想,还是点点头,“说不怕纯粹是扯淡,我现在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
大头呵呵一笑,“我也是,就这一会功夫,我都撒了三泡尿了。”
众人顿时哂笑起來。
林笑棠正要取笑大头几句,天空中忽然传來巨大的轰鸣声,随即一个声音在阵地上响起,“全体隐蔽,鬼子的轰炸机來了。”
林笑棠等人赶忙拿起武器钻进掩体,不一会,大地便开始剧烈的震动起來,仿佛是山呼海啸的地震一般,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体的泥土倾泻而下,几乎将众人掩埋起來。
大头抖掉身上的泥土,捂着耳朵大叫,“我操,咱们的飞机呢,都他妈躲起來准备下蛋吗。”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国军的空军部队在这几年的战斗中早已经损失殆尽,国军的飞行员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早先的淞沪抗战、武汉会战和长沙会战中,国军空军虽然顽强,但无奈自身拥有飞机数量远远逊于日军,所以伤亡惨重,基本上已经退出战斗序列,就连苏联支援航空队都损失殆尽退出了中国战场,只是在美国参战后,陈纳德组建飞虎队,情况才略有好转。
但也许是大头的咒骂起到了作用,轰炸二十分钟后,天空中逐渐传來了机炮声,一些胆子大的国军士兵将头探出掩体,忽然兴奋的大喊起來,“看,是我们的飞机,咱们的空军也参战了。”
林笑棠等人闻听赶忙从掩体中探出身來,从阵地的硝烟中向天空中看去,果然,天空中出现了十來架挂着青天白日徽章的P-40C战斗机,眼尖的士兵还发现,这些飞机的机身上还绘有美国国旗,“是美国人的飞机,是飞虎队。”
日军的轰炸机措手不及,不一会就被击落了五架,轰炸机冒着滚滚黑烟,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急速向着地面坠落,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猛然间化为地面上一团熊熊烈火,其余的轰炸机见势不妙,纷纷调转方向,逃离了战场。
德山阵地上沸腾了,士兵们纷纷冲出掩体欢呼起來,还有一些人竟然跑到了孤峰岭的制高点,摘下头上的钢盔和帽子,冲着天空中翱翔的战机不停的挥舞着。
而天空中的战机似乎也察觉到了地面上的欢呼和舞动的人群,两架飞机特意从孤峰岭的阵地上低低的掠过,地面上的人们甚至能看见机舱里洋洋得意的挥手致意的美军飞行员。
火眼悄悄嘀咕了一句,“这些美国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骚啊。”
可是好景不长,沒过两分钟,从蓝天的云层中便钻出几十架零式战斗机的身影,机身上的膏药旗分外刺眼。
美军飞行员连忙拉高机身,十几架飞机迅速的组成战斗编队,向着日本战机赢了上去,双方就在蔚蓝的天空中展开了激战,这些美国飞行员显然是老兵,驾驶着P-40C灵活的穿插在日军的飞行队列中,不时有日军的零式战机被击落,其中一些日军战机妄图与美军飞行员拼个鱼死网破,它们不停的开火,有时虽然已经被击中,却仍然径直向美军战斗机撞击过來,但都被美军飞行员轻巧的躲闪开。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军战机在数量上的优势渐渐显现出來,美国飞行员虽然驾驶技术优秀,但好汉架不住人多,美军战机慢慢有些支撑不住了,三架战机陆续被零式战斗机击落,其中一架好像被重创,但并沒有像另外两架那样被凌空击中爆炸,而是歪歪扭扭的冲向了日本人的占领区域,沒过多长时间,那架飞机就消失在远处的崇山峻岭中。
阵地上的国军士兵看得清楚,那架飞机正是刚才掠过孤峰岭阵地的两架飞机中的一架,大家齐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战机坠落在日占区,即使飞行员侥幸不死,那也一定会成为日本人的俘虏,到那时才真的是生不如死。
林笑棠看着那架战机消失的背影,不禁脱口而出,“但愿那个美国佬能学学阎海文(注一),可千万别当小鬼子的俘虏。”
这时,据守在制高点的张耀国大喊一声,将所有人的思绪从空中拉回到地面,“大家准备,小鬼子上來了。”
注一:阎海文,中国空军飞行员,多次击落日军战机,屡立战功,参加淞沪会战时,其驾驶的飞机被炮火击中,被迫降落在日军阵地,被日军包围,但阎海文用随身携带的手枪还击,击毙十余名日军士兵,眼见突围无望,遂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壮烈殉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开工了
碧空如洗,由于国军一方的美军战机退出战斗,日本的零式战斗机也瞬间消失在天空中,刚刚在蓝天上零散点缀着的云层,似乎在太阳的照耀下也迅速融化了,晴朗的天空下,沒有一丝微风,好像天地万物都因为即将到來的惨烈战斗而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林笑棠看着孤峰岭下的草地,原本翠绿的草地好像忽然间來到了冬季,全部被刺眼的土黄色遮盖住了原來的面目,那片土黄色就像是一大片蠢蠢欲动的蝗虫,在草地上慢慢的蠕动着。
林笑棠在张耀国和余连长的一再请求下,退到了188团的临时指挥部驻守,这里是孤峰岭最高处山峰的侧翼,既可以躲避日军的轰炸,又可以俯视整个战场的变化。
在此之前,火眼要求张耀国在全团范围内找了十个枪法一流的士兵,给其中的三名佼佼者换上了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三支KAR98式狙击步枪,其他的人则只能使用自动步枪,沒办法,狙击步枪只有三支,由这些人组成狙击小组,两人一组,形成火力交叉,覆盖整个战场,负责解决日军地面进攻部队中的带队军官,而他自己则游弋于整个战场,解决他认为合适的任何目标,当然,主要是指日军的狙击手,毕竟他的这支狙击手小分队成立仓促,他作为主官,要为他的队员们提供足够的保护。
眼看着日军的进攻部队越來越近,张耀国将手一压,身后拿着电话听筒的传令兵随即大声喊道:“开炮。”
位于孤峰岭侧翼的迫击炮连和战防炮连同时开始发威,炮火一瞬间覆盖了距离阵地前沿一百米的大片区域,日军士兵惨叫着在炮火中摇曳起舞,断肢残臂飞的到处都是。
第一轮炮击结束,张耀国立即命令两个炮兵连转移阵地,果然,沒过多长时间,日军的炮弹就倾斜而至,将原先国军的炮兵阵地炸了个遍。
此时,日军攻击部队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调整好阵型,又一次叫喊着向国军阵地发起冲锋,而冲在最前边的赫然是四辆97式中型坦克。
林笑棠的心不禁一沉,坦克这家伙,可是陆军战场上的大杀器,至于原因,说起來真让人有些心酸,日本人的这种97式坦克,其实就是装甲车,如果放在欧洲战场,那连轻型坦克都算不上,重量轻、火力弱、装甲薄,但在中国战场就不一样了,因为中国军队几乎沒有配备坦克这种武器,所以,中国军队面对坦克时的选择只有一个,以人海战术对抗,这也是淞沪会战、徐州会战等历次中日之间大规模会战中,中国军队的伤亡比例远远高于日本军队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张耀国毫不慌乱,将传令兵叫过來,嘱咐了几句,传令兵飞奔而去,不一会,就见不远处的树林堆积的大片草木被几十名士兵迅速的搬开,露出里边的两门黑黝黝的炮口。
林笑棠等人都愣了,火眼的眼睛却放出光來,“88毫米山炮,操,188团还有这好东西呢,这家伙打日本坦克,不费劲儿啊。”
张耀国听到火眼的话,马上便是一阵苦笑,“可惜,只有十來发炮弹,打完了就是一堆废铁,现在只能求爷爷告奶奶,保佑日本鬼子沒那么多坦克了,要不然,等炮弹打完,咱们还得拿人命去填。”
随着张耀国的一声令下,两门山炮同时开火,果不其然,97式坦克脆弱的装甲根本抵挡不住88毫米山炮的一轮攻击,三轮炮击下來,炮弹只剩下一半,日军的坦克也全部变成了燃烧的火堆。
日军士兵失去了坦克的掩护,顿时暴露在国军防线的火力下,国军防线一起开火,几百条子弹轨迹形成的火链像死神的镰刀一样,肆意割取着日军士兵的生命,日军士兵既要躲避国军士兵的火力,又要自下而上的前行,所以短短的时间内,参与进攻的一个步兵大队的士兵就倒下了三分之一。
日军的炮兵失去了国军炮兵这个打击目标,开始将所有炮弹不间断的倾斜在国军阵地上,国军士兵也逐渐有了伤亡,等到国军的两个炮兵连转移完毕,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炮战。
渐渐地,日军的攻击队形开始变得混乱起來,这其中,火眼的狙击手小队也功不可沒,他们专挑佩戴武士刀的日军下级军官射击,最令他们奇怪的是,这些军官的军装明显区别于普通日本士兵,而且每人都佩带着华丽的武士刀,在战斗中往往是一手举刀,一手执手枪射击,简直是标注好了靶子让狙击手发挥,所以,战斗刚刚进行一个多钟头,在日军队列里指挥攻击的下级军官便几乎全被狙击手们干掉了。
不过,事情就是这样,总有两面性,有好就有坏,日本人的狙击手很快发现了这种不好的苗头,于是他们的活动开始频繁起來,但他们的目标不是国军的军官,因为国军的军官早已在历次的战火中锻炼出來,凡是在战斗过程中,包括林笑棠也早已脱下了将军制服换上了普通士兵的制服,让人难以分辨,而此次中国军队中突然出现的狙击手,就让日本人大吃一惊,因为这种情况几乎沒有发生过,于是,日本狙击手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阵地上自己的同行身上。
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原因是,国军中还隐藏着火眼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游走于各个阵地之间,而且他手中的狙击步枪竟然还配备了最先进的光学瞄准镜,可以说,他是整个德山战场中射击精度最高的人物。
日本狙击手还沒发射两枪,便被火眼敏捷的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捕捉到了他们的位置,一轮精确的点射下來,五名日本狙击手便被他逐一点名爆头,于是,剩下的日本狙击手再也不敢露头了。
终于,日本进攻部队开始退却了,就这样,日本人的第一次攻击草草结束了。
战壕里的林笑棠和大头等人百无聊赖,干脆躲进了掩体,开始呼呼大睡,毕竟他们几个好几天沒有睡过囫囵觉了,外边战场上的地动山摇依然阻止不了他们的鼾声如雷。
日本人退下去以后,战壕里的国军士兵欢声雷动,这一次进攻,日本人损失了四辆坦克和三百多名士兵的生命,而国军方面只有五十多人的伤亡,不能不说是一次彻彻底底的胜利。
一些士兵看到了在掩体里呼呼大睡的林笑棠等人,不由得议论纷纷,看得出,他们对这种出工不出力的长官,是极度反感的,私下里沒少骂林笑棠几个人。
张耀国倒沒说什么,他吩咐警卫,拿了几条军用毛毯盖在林笑棠等人的身上,并嘱咐士兵们,沒事不要打扰他们几个人休息。
接下來的战斗,便单调了许多,一天时间,日军对德山孤峰岭防线发动了四次进攻,无一例外的被击退,日军又损兵折将达五百余人,而国军方面也损失一百多人,到了第四次进攻被打退之后,日本人干脆的放弃了地面进攻,日本空军再次粉墨登场,开始对孤峰岭阵地再度进行狂轰滥炸,而中国空军的美国飞行员这次则学了聪明,开始三两架一组,对轰炸机群进行骚扰,日军零式战机一出现,他们掉头就跑,而云层中就忽然出现另一个战机小型编队,继续对日军的轰炸机进行攻击,这种流氓战术,将日军飞行员虐得是欲,仙,欲,死,一天下來,日军轰炸机被击落了十來架,而中国空军除了刚开始时损失的那三架战机之外便毫发无损。
到了下午六点钟的时候,由于已近深秋,天色一早就昏暗下來,中日空军的战机也相继撤出战场,德山一线竟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安静。
中国士兵三三两两的躲在战壕里,有的吃着后面后勤部队送上來的晚饭,有的聚在一起聊着白天的战斗。
而此时,一直在蒙头大睡的林笑棠突然睁开了双眼,抬起手臂,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猛然坐了起來,拍拍身边的大头等人,“起來,咱们准备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