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疼部队,心疼下面饿的甚至连站立都困难的战士。想让他们尽可能的减少活动,以保存体力这一点我理解。但作为老兵,在敌后战场上已经坚持战斗整整四年的你更应该清楚,日军的报复心和反应速度。”
“我们之前在关内的历次战斗,那一次日军吃了大亏之后,不是转手就报复?更何况热河作为日军关东军、华北方面军的联系枢纽,日伪军岂能不重视?这个情况,下面的部队也许考虑不到,但是你作为高级指挥员,没有心理准备那行?”
“既然有了这个先决条件,为什么在发现下面部队擅自行动之后,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部署?不将剩下的部队,尽可能的靠拢到一起,做好战斗准备,以防备日伪军的突袭?你还拿这里当华北老根据地?那边日伪军一出动,这边就有人给你们报信?你也是创建过根据地的人,这种开局的事情也经历过。怎么还这么不注意?”
“还有,自己不懂的地方,为什么不听别人的建议?你那个炮兵是怎么使用的?火力使用没有重点,平均分配,你当这是过家家?还有你为什么不听从抗联干部的建议,采用轻重机枪成分散布置,火力集中的战术。而将所有的轻重机枪摆成一条线,结果让人家一顿炮火损失三分之一。”
“轻重机枪射击的时候,弹药浪费严重。一场战斗就基本上打光了携行的机枪子弹。几十万发子弹,像是泼水一样打出去,你真的好大方。我问你,如果日军在你们反击其侧翼得手之后,没有撤退。你下一步的战斗,你准备怎么打?拿步枪去和人家硬拼?”
“你应该清楚,以日军一贯的风格,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按照你的经验,日军只要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之下,什么时候主动撤退过?尤其是当时战场的主动权,还稳稳的掌握在人家的手中。”
“还有你那个三团的迫击炮连,在那么近的距离之内居然还能跑错地方。在敌军的眼皮子底下运动,也不讲究战术动作,反应更是缓慢。结果在运动之中一炮未放,便被日军一顿炮火覆盖全部的白白损失。”
“更有甚者,团级干部带头冲锋,将团指挥所丢下不管。下面的部队请示,居然就一个政治处主任答复。前后方用来沟通的野战电话也不架设,各个部队之间的联系还搞老一套,用通讯员和号音。难道上级给你们配发的野战电话,都是摆设不成?”
“至于战斗之中,步炮协同时候前后脱节,步兵与炮兵基本上没有任何的配合。下面的部队在战斗中冲锋号一响,什么战术动作都丢到了脑后。在实施反击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一个重点,平均分配兵力。部队一窝蜂的胡打乱冲,造成了很多原本不必要的伤亡。”
“我的同志哥,你知不知道这些武器和弹药,是抗联的同志耗费了多大的代价,才从关外根据地运到延安的?抗联的同志又付出了多少牺牲,才从日军的手中夺取的?我告诉你,仅仅支付给苏联方面的油料钱和落地费,就有几吨黄金的代价。”
“现在可倒好,这些苦心运过来的装备,被你们大手大脚的一下子就这么丢掉了这么多。还有弹药,你真的当你是地主老爷啊。就是当年的国民党军队,打仗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浪费过。只追求火力密度,不讲究准确性和效率。”
“你打出去的那些子弹,究竟给日军带来的伤亡有多少,你统计过没有?我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以前打伏击的时候,五发子弹就能打一场伏击。现在可倒好,环境还没有得根本的改善,你们倒是先学会浪费了。同志哥,你这个旅长就是这么当的?”
“还有,抗联同志教给你们的在休整和防御的时候,注意使用地雷的战术,为什么不运用?抗联空运过来的那些定向雷和地雷,为什么当做摆设放在驻地不使用。在休整的时候为什么不做好防御工事,警戒部队放的距离那么近?”
“就算战士们已经没有体力将警戒哨放的太远,但如果你们能在休息之前将地雷埋设上,也不至于对日伪军的偷袭一点反应都没有。部队在休整的时候,为什么不安排值班火力?你的警戒哨布置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简单了?”
“出关的之前,我在团以上干部会议上再三强调。各部队在深入敌占区之后,在休息的时候,至少要布置三条警戒线。放警戒哨的时候,要明暗哨相结合,同时要安排好值班的火力。而且值班火力部署要成部署分散,火力集中的原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至于全体陷入被动局面。”
“在休息的时候,也要尽可能的将部队收拢。这几条你为什么不执行?心疼战士不单单是为了节省战士的体力,更是不能让战士去白白的送命。人家父母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送到部队上,不是让你白白浪费他们的生命的。这个道理,你懂得吗?”
“这里不是我们的老根据地,没有民兵和群众为你们放哨、站岗。一切只能靠我们这些做指挥员的想到前面、做到前面。形势不同,我们这些做高级指挥员的斗争策略也要随着形势的转变而变化。”
“同志哥,像你这种打法,我们要多付出多少本不应该付出的代价?不会不要紧,要知道去学习。我也清楚,这种大兵团正规化作战,对于一向以运动战和山地战为主的你们,是一个全新的课题。”
“小到步兵班的战术安排,大到炮火的布置和使用,不仅仅对于你们,包括我这个做司令员的都是新课题。但我们不能不懂装懂,不明白装明白。我们现在的装备,是我们以前做梦都想有的。”
“以前我们拥有的每一门火炮,每一挺机枪,都要我们的战士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夺取。但如今在兄弟部队不计代价的支援之下,有了这么好的装备,怎么反倒是还不会使用了?这不行啊,同志哥。”
“装备和实力的变化,我们作为高级指挥员的指挥水平也要有一个根本的改变。不能装备上去了,我们的指挥能力还停留在原来的游击战、运动战那样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情况。正确的战术运用,会使我们少付出很多不必要代价的。”
“兄弟部队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我们要虚心的接受。不要因为自己打了一个胜仗,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日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之前无法大打,只是因为装备太差,弹药奇缺。不是我们的战斗力不行,更不是我们的水平不行。”
批评完先头旅长之后,这位老帅抬起头,用唯一的一只眼睛扫了一遍在座的所有团以上干部语气很重的道:“这次战斗,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血的教训。我们的真实战斗水平,不仅比不上日军,甚至就连伪满军都有一定的差距。这才更需要我们在战斗之中,运用合理的战术去取得我们想要取得的胜利。”
“我希望你们这些当纵队司令员、政委的,当旅长、旅政委,当团长、团政委的,能够吸取这次战斗的教训,不要在重蹈覆辙。一个人摔跟斗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在同一个地点,因为同一件事情,连续摔跤。”
“骄傲和自满,绝对要不得。最关键的是,以前的那种各自为战的游击习气必须要改掉。你们都是团以上干部,你们自身都不加强,还怎么指挥下面的部队?人头不是韭菜,割完了还能再长出来。你们在指挥上的失误,是下面的干部、战士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弥补的。”
“不懂不要紧,你们要去虚心去学。抗联的同志,给我们派来那么的教员,为什么不去学习?在兄弟部队面前,处处以老大哥、资格老自居。战斗之中,对人家提出的合情合理的建议,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我今天在强调一遍,如果在座的诸位还这个样子。盲目的夜郎自大,对于自己不懂的地方不懂装懂,那么你就给我交出部队来。再继续放任你们,就是对部队的犯罪,是对我们的战士犯罪。什么叫做知耻而后勇,我想在座的诸位都应该清楚。”
“至于断粮的问题,总部已经与抗联的同志进行了一定的沟通。抗联同意在最短的时间为我们空投一部分的粮食。你们回去之后,要与抗联派到你们各自部队的地空联络员好好的研究一下,怎么尽可能准确的引导运输机进行空投。”
“还有,所有抗联同志空投的物资全部由总部统一调配。绝对不许出现本位主义,接收到空投的粮食,自己藏起来不上交。一旦发现那个部队,出现私自隐藏抗联空投物资的情况,总部将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同志们,越是困难的时候,我们越是不能出现本位主义。各个部队越是要上下团结,以前那种发洋财的毛病必须彻底的改掉。回去之后,各部队要组织所有的干部、战士,再学习一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984章老帅们的不赞同
这位威望很高的老帅这番话说完,参加会议的各级干部都不说话了。先头旅存在的问题,几乎他们所有部队都有。在战斗之中对战术运用的不重视,部队步炮协同能力,炮火的组织能力都很差。所有人都清楚司令员的这番话,可不单单是对先头旅长说的。
先头旅的教训,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要吸取。也不仅仅是他们一个旅的教训,更是全军各部队的教训。先头旅用自身付出的血淋淋代价和沉痛的代价,给全军上了一堂让所有人都难忘的课。
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先头旅与日伪军的这两次战斗只是此次北上出关的一次普通的战斗。最多也不过是开局而已,真正的大战和考验还在后边。如果不能尽快的吸取教训,先头旅的遭遇很可能会在自己部队身上复制。
见到所有的干部都不说话,在司令员这番话说完之后,不约而同的表现出沉默。一边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的老司令员,现任挺进军政委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毕竟先头旅的部队,是原来晋察冀军区三个主力团组成。甚至其中的一个团,曾经参加过黄土岭战斗。而且是当时参战部队之中的主力团。
这个先头旅的旅长和政委,也是他最得力的老部下,是原晋察冀军区最好的军分区司令员和支队政委。当年在红军的时候,就曾担任过团级干部。而且挺进军的主力,三分之二是抽调的原来晋察冀军区的部队。没有打好,他这个老司令是有一定责任的。
战斗打成这个样子,部队损失这么大。他这个作为老首长的,现在更是挺进军政委的,不能不说几句了。这些人,是需要该敲打的时候了。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一个前来汇报的机要参谋打断了。
见到机要参谋进来,这位也同样身经百战的老将立刻明白他手中夹着的文件夹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因为在此次会议之前,他曾经特地交待过,除了中央和抗联方面的电报之外,一律不许打搅会议的进行。
此时能让机要参谋进来打搅会议的进程,只能是这两方面的来电。当参谋汇报这封电报是抗联迂回部队发来的之后,这位老将心中一惊的同时,马上接过了电报。他还以为抗联这支无后方作战的迂回部队遇到了什么麻烦。
因为自身经历以及所处于的位置等原因,他们对抗联眼下部队的实际情况,与下边的部队相比,也是有一定了解的。自从接到抗联选派一支部队,借道外蒙境内实行大纵深迂回战术,直插林西二十三师团侧翼的通报时候,这些挺进军高级指挥员的心,都在为这支迂回部队悬着。
大纵深,几百公里的迂回行动。没有后方补给,周边没有友邻部队配合。单凭一个加强师外加装甲、骑兵各一个旅的兵力,就敢深入日占区的腹地,与一个日军装备精良的主力师团决战。这个行动方案,在他们看来相当冒险。
尤其是杨震的那位老师长,被称为当代孙武的新任挺进军司令员就很是不赞同。在他看来这个作战方式,有些太过于冒险了。当年在西路军失败后,任援西军司令员的他,很是担心这支装备精良的部队,会重蹈当年西路军的覆辙。当年西路军的悲剧,给这位老帅带来的印象太深刻了。
虽说抗联的装备与当年每个人子弹最多的部队,也不过平均每支二十五发。这还是将所有的子弹全部加在一起计算,如果抛出去因为口径的原因,无法使用的弹药,全军可用的弹药数量就更少了。
而且全军步枪的数量不足需要的三分之一,轻重机枪全军加起来,也不足百余挺。至于各种火炮,更是一门没有,即便是迫击炮也没有一门。在作战主要只能主要依靠的大刀和粗制滥造的马尾手榴弹为主的西路军相比,几乎不是在一个等级线上。
当年编成西路军的四方面军部队实在太苦了,三过雪山草地,不仅部队损失惨重,有限的重武器也基本上丢光。而且在又一次横过草地,部队体力尚未复原的情况之下,便渡河西征,几乎将自己置于死地的情况。与眼下的抗联兵精、械利的情况,的确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只是眼下抗联面对的敌人,以及自身所需要补充物资的数量,也不是当年除了一个几百人的骑兵师之外清一色步兵,而且习惯了以缴获补充自身的西路军可以相比的。基本上不讲究战术,作战只是依靠骑兵的快速集团突击能力和被宗教洗脑后不拍死的精神的马家军,战斗力和装备也根本不能和日军相提并论。
抗联这支迂回部队虽然装备了大量的坦克、火炮,这些坦克油料一旦消耗余烬,就几乎等于一堆废铁。长途奔袭,一个装甲旅上百辆坦克的消耗量,他们虽然不清楚。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种无后方的迂回作战,在他们看来虽说能起到奇兵的作用,但实在是不可取。
这些一旦耗尽油料,缴获的数量如果跟不上使用的话,就只能成为一堆废铁的坦克。眼下对于全军都是宝贵的。这种无后方的大迂回作战,并不适合这些对后勤依赖严重的高度机械化部队。
更别提这支部队已经实行全机械化的行军方式,除了近二百辆坦克和装甲车之外,还有上千辆的各种卡车。这种部队行军速度的确快,如果不算与敌人打遭遇战的话,每天行军的距离可以达到几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也不是不可能的,远不是单纯的徒步步兵可以相比的。但大量的机械化装备,累计加在一起每天的油耗量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种财大气粗的苏军都没有采用过的作战方式,在挺进军高层看来实在是很不恰当,也很不值当的。更是已经吃尽了无后方作战苦头的他们,所不赞同的。所以,在接到抗联的电报后,这位老帅的心当时就咯噔一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抗联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
直到接过机要参谋递过来的电报,在仔细看了一遍才放心来,将电报交给身边的司令员后道:“抗联的部队,现在已经抵达察北,正在横穿东西乌珠穆沁旗境内,全速向林西的二十三师团驻地攻击前进。”
“他们这支穿插部队全部是由机械化部队和骑兵部队组成,行动的速度很快。现在先头部队已经抵达西乌珠穆沁旗境内,正全力向林西以西山地进发。就在刚才他们进入西乌珠穆沁旗的时候,他们已经派出一支部队,护送一大批运输给养的车队正经克什克腾旗,向围场境内全速前进。”
“老伙计,看来抗联的同志接到我们的求助电报之后很重视。他们这支部队,仅仅运载面粉的卡车就有几十辆,还有其他大量物资。抗联迂回部队的同志,将自身所携带的给养的三分之一,也给我们送过来了。不过抗联的同志希望我们能够派出一支有力部队,去接应一下这支部队。老伙计,你看怎么处理为好?”
接过政委递过来的电报,司令员转过头仔细看了身后几个作战参谋手忙脚乱挂好的地图上标示的这支部队所经过的路线之,以及周边大致的明敌以及潜在敌情。沉思了一下之后,转过头对身边的政委道:“我看就抽调总部直属的两个骑兵团,组成一个骑兵支队,由参谋长亲自指挥去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