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众人同时高唱一曲“点绛唇”:“恰便似猛虎出笼,天惊地动。家国重。奋勇前冲。直杀的他如凶梦。”
张勋突然恍然大悟道:“奶奶的,这是杂剧,怪不得看着眼熟呢”
看戏的北洋众将齐声叫好,哲布尊丹巴、乌泰不过是蒙疆小丑罢了,手下几个至今还在用老式前装枪的牧民有什么战斗力?天兵所至必然是犁庭扫穴,这种既露脸又不吃力的差事,哪个武将不想打?而文官则暗暗叫苦,五国银行团中就有俄国人,现在善后大借款正是要紧的关头,如果节外生枝没准这政府就支撑不下去了。
锣鼓声在最高亢的时候戛然而止,饰演哲布尊丹巴的小花脸唱道:“叫一声乌泰,朕的好兄弟,都说你穷困潦倒总是饿肚皮,可朕见你满面红光日理万姬,就知道兄弟你兵强马又壮,为什么你不发兵直取京畿,为朕的江山肝脑涂地”
饰演乌泰的小花脸也唱道:“叫一声额真汗我的大皇帝,脑满肠肥是从我爹那遗传下来滴,三百年铁杆高粱吃的肥又胖,现今正在为如何减肥烦恼不已。你说我兵强又马壮,让我肝脑涂地,可谁知北京城不是好打的?哎呦我的大皇帝啊,那袁大总统可不是好惹的北洋有大将,虎贲十多万,一人一口痰就能把我淹???哎呦的我的大皇帝,我是心惊又胆颤,就怕民国政府派兵把我老窝端”
北洋众将笑翻了,张勋一口酒喷到曹锟的脸上,曹锟也笑的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这出戏前面是杂剧,后面就改了黄梅戏的唱腔,这算是什么路数?而且这词也太好笑了。
两个小花脸唱完之后就肃立在戏台上,饰演段祺瑞和北洋众将的戏子们也一起登场,袁世凯疑惑不解道:“这就唱完了?下一折呢?”
总统府管家急忙登上戏楼询问,所有戏子在舞台上鞠躬之后道:“下一折的戏词,请袁大总统和民国政府来书写”
袁世凯哈哈大笑道:“这戏好看,看赏”说罢,笑着对杨士琦道:“杏城,这花厅里的冰气太重,你陪我去走走吧。”
说罢端着酒杯走了出去,杨士琦在身后紧紧跟随。
走到后面的花园,袁世凯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个柴东亮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把咱北洋捧的越高,将来一个处理不当家就摔的越狠”
杨士琦苦笑道:“大总统,您瞧着吧,保准用不了几天全国的学生就得上街游行请愿了,各省訾议局和都督肯定都要督促政府收复蒙古???哎,大总统对蒙疆的事情也要早做打算,这民意也难违啊”
袁世凯狠狠的将酒杯举起,在一块太湖石上摔的粉碎,恶狠狠的道:“看人挑担不吃力,去他**的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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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美国胜利公司发行的黑胶唱片《定蒙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风行了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老百姓头一次听见这种杂剧、黄梅戏混搭风格又带着浓厚搞笑风格的戏曲,都觉得特别新鲜。各大戏院开场的垫场戏都挂出了《定蒙疆》的水牌,往往把正戏的风头都给压住了。老百姓原先根本就不晓得这民国建立不到半年的时间,蒙古就造反了。各大报馆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蒙古的情况,北京学生们组织了请愿团,堵在政府门口要求出兵收复蒙古,灭了哲布尊丹巴和乌泰两个蟊贼。各省訾议局也纷纷上书政府,要求迅速收复国土甄灭元凶。北洋众将摩拳擦掌纷纷向陆军部请战,打几个牧民就能获得收复疆土的名声,这种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举国上下的眼光盯在了蒙古,盯在了北京临时政府,大家都在看袁世凯这个大总统会给这出戏画上什么样的句号,是像满清一样的丧权辱国还是新政府新气象,一举粉碎哲布尊丹巴等人分裂国家的企图。
作为始作俑者的柴东亮,也成了全国关注的焦点????而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
安庆军谘府里摆开了酒宴,柴东亮正在宴请高铭的弟弟高楚观。
高楚观和他哥哥喜怒形于色的性格截然不同,圆脸上写满了一团和气这四个字,认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黎元洪借袁世凯的刀杀了张振武之后,亲自跑去给张振武守灵,哭的死去活来,但是老袁不是傻瓜,当时就通过报馆把黎元洪发给他的密电原文刊载,这下这位人皆认为是厚道人的“黎菩萨”原形毕露,武昌首义的功臣人人自危,湖北军政府里也是离心离德,高楚观不声不响的将黎元洪赏赐的财物和官印悬在大梁上,挂冠而去乘舟直上安庆。
高楚观的到来令柴东亮喜出望外,他手下的战将是按照最新式的方式培养的,而且经过和廓尔喀卫队的混编合练,中下级军官的战术素养急遽提升,而文官的班底则极为薄弱,最缺的是就摇鹅毛扇的军师一类的谋士。
“向原先生能到安庆助我一臂之力,真是令柴某不胜欣喜,再敬先生一杯”柴东亮亲切的叫着高楚观的表字,端起酒杯敬酒。
高楚观已经有了三分的酒意,红着脸道:“都督不嫌我是个丧家之犬,能够收留已经足感盛情了,我借花献佛敬都督一杯。”
高铭哈哈大笑着端起酒杯道:“我也陪一杯。”
三人同时一饮而尽,将酒杯翻转果然都是涓滴不剩,然后一起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高楚观微笑着问道:“都督挑动蒙疆风云,恐怕不是为袁大总统脸上贴金吧?”
柴东亮笑道:“那先生以为,我是什么用意呢?”
高楚观摇着头道:“看不透,看不透,都督是想将北洋军调动到蒙疆?用罗刹鬼来制衡北洋?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都督要失望了,北洋固然是兵多将广但是就因为摊子大繁难处也就多,别的不说就是这开拔费就能把袁大总统和段总长愁白了头,现在北京临时政府最大的事情就是善后大借款,袁大总统断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俄国人翻脸????都督是想出兵蒙疆,博一个收复疆土的美名?但是那样的话,收复蒙疆容易想撤回来就难了,一支孤军摆在那里,岂不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柴东亮笑道:“我倒真希望咱们袁大总统有当年在朝鲜孤军抗倭的锐气,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如果他真如先生所言,那我们江淮**军收复疆土责无旁贷”
高楚观用微醺的眼睛看着柴东亮,这位年轻的都督真的像他嘴里说的那样,是个为国为民不计成败利钝的人物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出兵漠北
北京地安门东大街一组中西合璧的建筑,五开间宏伟的正门,悬山式屋顶后是一栋三层洋楼,正中间凸起一座方形钟楼,造型很显然是仿照了英国的国会大厦。 .这组建筑群的西边是陆军部,东边是海军部。
陆军总长办公室的案头堆满了各地都督敦促政府出兵收复蒙古的电报,清宫旧档中有关蒙古的资料也摆满了两柜子,民国驻外使节发来的西洋列强的最新动向更是被红蓝铅笔圈圈点点。
屋子里摆着冰盘,袅袅的白烟驱走了夏日的燥热,但是段祺瑞依然满头大汗,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坐着的是联袂而来的曹锟、张勋两位北洋的宿将。
“仲珊,你觉得这蒙古好打吗?”段祺瑞郑重的问道。
五短身材的曹锟叼着雪茄烟不以为然的笑道:“段总长,你把那个‘吗’字给去了我就俩字,好打一个月我要拿不下库伦,您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张勋仗着老资格,抖动着花白的小辫帮腔道:“芝泉,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东西蒙古一起反了咱还没个章程,这个脸咱北洋丢不起。”
段祺瑞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回吧,我和大总统打擂台去。”
曹锟、张勋满意的扬长而去,连看都不看在一边件的陆军部次长徐树铮。
徐树铮三十出头的年龄,自幼就被视为神童,三岁开蒙,七岁能作诗,十三岁中了秀才,更兼博闻强记,一篇煌煌万言的文章看一遍就能过目不忘。如果不是他投笔从戎,也许他会按照举人、进士这个沿袭了千百年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徐树铮剃了个只微微有些青茬的平头,长圆脸上写满了倨傲两字,两只不大的眼睛精芒四射。
段祺瑞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道:“又铮,这已经是第五拨人了,北洋人人喊打,个个都要出兵塞北,你是怎么想的?这蒙古是打还是不打,是现在打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打。”
徐树铮刚刚从第一军参谋长的位置提拔到陆军部次长的高位,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又因为才气过人未免骄狂了些,除了恩主段祺瑞之外目无余子,连袁世凯都敢顶撞,所以北洋众将都瞧他不顺眼,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徐小扇子。
徐树铮眉毛一挑,冷笑道:“他们是想打蒙古吗?趁机捞钱才是正经,好家伙,开拔费和军费张口就是三百万,要是有三百万的话,我自己编练一个师亲自去打,还用得着他们???蒙疆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能成什么气候?真正可虑的倒是刚才那几个祖宗,我敢说,将来祸乱民国就是那几个满口忠臣孝子之言的北洋重将”
“又铮慎言”段祺瑞苦笑着道。
徐树铮的性格他是太了解了,这位小扇子太狂,太傲,但是对自己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从袁世凯以下,北洋众将都看不惯徐树铮,只有段祺瑞对他言听计从,俩人都是刚愎自用的性子竟然能配合的亲密无间也算是异数了。
徐树铮放下手中的文件,点上一支雪茄旁若无人的吞云吐雾,不喜欢烟味的段祺瑞也只是眉头微微皱眉没有说什么。
“又铮,你的意思是再等等?可是临时参议院逼的紧啊,昨天不是还给陆军部下了咨文,让我去接受质询,否则就要弹劾咱们尸位素餐。”段祺瑞无奈道。
徐树铮冷笑道:“临时参议院的那些老爷们,哪个不是南方的狗?把北洋的兵调到蒙疆去,他们安的是什么心?甭理他们”
段祺瑞终于下定了决心,攥着拳头道:“你说的对,这蒙古是必须要打的,但不能是曹锟、张勋他们去打,这个脸得咱们自己露???又铮,我如果帮你筹集一百万的军饷,你有没有把握在一年之内练出一支军队收复蒙疆?”
徐树铮的眼睛一亮:“一年?六个月足矣”
段祺瑞站起来走到西式的玫瑰花窗前,望着外面悠悠的道:“北洋派系林立已经烂了,该是重整武力的时候了,这中兴民国的重担,就要靠你和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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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海怀仁堂
袁世凯和徐世昌、杨士琦三人对坐默默无言,茶杯里的水早已凉了,亲兵静悄悄的给他们换上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