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也是李逸有意靠拢,
双向奔赴。
太子也几次拉拢过李逸,但他最后却靠向秦王,估计好多人可能都有些想不明白。
但李逸通过献药,以及几次出谋划策,已经成功赢得李世民的信任和赏识。
这次李密出关一事,李逸就提前精准到了后面的一系列走向,更让李世民深深佩服。
所以今天,
他也是直接又来问计。
“朝廷收到消息,马邑刘武周已经接受其妹夫宋金刚‘入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的建议,正在调动粮草兵马,
而且刘武周还已经得到突厥始毕可汗的支持,”
茶汤在锅中翻滚,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长孙无忌道:“四大王虽年轻气盛,但也有老将辅佐,太原当不会有事。”
李世民叹气,“辅佐元吉镇守太原的宇文歆上奏天子,那混帐居然只知游猎嬉戏。”
房玄龄摇头,“这要传出去,河东民心”
“长安城都在传,说齐王常命几百奴婢伎妾着甲互搏取乐,以致死伤甚者,而重伤者直接弃于乱葬岗任自生自灭。“李逸手指在几案上轻轻敲击,“太原城粮草虽足,然民心如干柴枯草“他忽然攥拳,“稍遇火星,便是燎原之势。“
若刘武周大举进犯,就凭宇文歆、窦诞、刘德威这几人,肯定敌不过宋金刚、尉迟恭等悍将,而四大王在并州不仅帮不上忙,只怕关键时候还会弃城而逃,
这主帅一跑,并州必然失守。”
长孙无忌有些不认同,“宇文歆和刘德威也是经验丰富的大将,况且太原是龙兴之地,也还有几万人马,以及可用十年的粮草,太原城高墙坚,防守一年半载不成问题吧。”
李世民道:“我觉得无逸说的有道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元吉就是个没长大的纨绔,人年轻,又不熟悉军务,更不懂打仗,一遇大敌,形势不利,弃城逃跑也是极有可能。”
“无逸,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逸道:“大王可以上书陛下,向陛下进言,请加强太原防御,换将,甚至请缨亲自前往太原替代齐王。”
李世民摇头,他知道就算提出来,皇帝也不会同意的,否则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么个被架起来的局面了。
“大王别灰心,该上书还得上书,至于陛下不听也不急,这回不用,那下回总得用。”
“你是说太原必定失守?”
“必定。”
“太原是我大唐龙兴之地,万不可失,就不能保下?”
“保当然是能保,可陛下不用大王,不肯换下齐王,那注定还是要失守的。”
李世民咬牙,捏紧双拳。
“那么多兵马,那多么粮草,那么多器械,怎么能丢失呢。”
长孙无忌问,“齐王若失守太原,陛下就会让秦王挂帅出征吗?”
“不,未必,我看更大的可能是派裴相挂帅,然后调几位有经验的总管随征,但裴监并不擅军事,大概也是挡不住宋金刚尉迟敬德等人的。”李逸道,他说的可都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
房玄龄都不由皱眉,“太原丢了,陛下都不让秦王挂帅,反而让裴监挂帅?”
“大有可能。”杜如晦倒是支持李逸的看法。
“那就什么也做不了?”李世民不甘心的问。
“一切都在圣人,”李逸道。
李世民喟然叹气,李逸是懂人心的,上次陇右之战后,李世民也已经懂得一些了。
“如果元吉丢了太原,裴寂再败,那河东岂不是要尽失,到时局势如此挽回?”
“那就得靠大王出手,力挽狂澜了。”
李世民忧心忡忡,胖无忌安慰他,“无逸也未必就是对的,我看法就跟他相反,太原城坚根本不会丢,
就算丢了,陛下也不可能派裴相统兵。”
长孙无忌说着,还要跟李逸打赌。
“无逸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长孙公想赌什么?”
“就赌太原城能不能坚守住!”
李逸笑着道:“赌注几何?”
“某若输了,我长安东西两市各一个绸缎铺送你,若你输了,你这些腊货全都归我!敢吗?”
“有何不敢,一言为定。”李逸道。
“本王添个彩头,”李世民从蹀躞带上解下枚金刀子扔在几案上。
“大王押哪边?”
李世民道:“本王哪边也不押,纯就给你们添个彩,谁赢了,这枚金刀子送谁。”
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秦王府侍卫赶到,送给李世民一封信。
李世民看过后,“改日再来尝无逸家的腊味,本王得马上回京。”
第200章 请命换帅
寒冬腊月的长安城,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之下。
太极宫飞檐上的脊兽覆盖层薄雪,银装素裹。李世民踩着新铺的青石甬道,心忧如焚。
想起他搜集到的老三在太原的种种混账行为,此刻就如冰锥般刺进肺腑,都说李唐得天下易,但这天下也还没完全打下来呢。
两仪殿中的铜兽炉吞吐着袅袅香烟,李渊斜倚紫檀凭几,指尖摩挲着琉璃盏。
盏中葡萄美酒殷红如血。
皇帝今日难得没有弹琵琶,而是在看书,摊开的书是《汉书》,正是霍光废立昌邑王那段。
“父皇,刘武周与突厥始毕可汗盟誓于白狼山,儿臣以为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大举进攻,元吉年少,只怕难以当此防御重任,儿臣请求前往太原接替元吉”
李渊将手中的琉璃盏在几案上重重一顿,
“元吉月初还曾亲率并州骑兵,大败叛乱稽胡,一杆马槊连挑稽胡数名悍将,报捷的使者送来三百多稽胡首级,”皇帝的声音很平缓,李世民却想到的是右卫将军、并州总管府长史宇文歆奏报上说元吉经常让奴仆、婢妾数百人对刺嬉戏,死亡甚重。
甚至他还经常带手下夜闯民宅,淫猥民女。
烛影在椒墙上拉出扭曲的暗影,父子二人的轮廓好像两头对峙的野兽。
“父皇,三郎的马槊确实练的不错,但现在大敌当前,并州需要的是一位能够稳定大局的主帅,而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将军。
“儿臣举荐左骁卫大将军薛国公长孙顺德为并州长史,以右骁卫大将军、河间郡公刘弘基为并州司马,
再向并州增兵两万,以备边防。”
当长孙顺德、刘弘基两个名字出口时,李世民清晰的看见父亲目光里的寒芒。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虽都是皇帝钦定的太原元谋十七功臣之一,但长孙顺德是李世民妻子叔父,刘弘基也向与李世民关系亲近。
“常宁宫修的如何了?飞檐该用鎏金还是彩绘?”
皇帝手指轻轻敲在案上,转移了话题。
李世民心下黯然,果然都被李逸料中了,
人心中的成见,就是一座大山,皇帝对他有了成见,很难再轻易改变。
他现在挺后悔当初在陇右,不该那么急的。
“马上是新年,常宁宫已经暂时停工,等开春后再重新恢复开工。”
暮色吞没最后一缕天光时,
李世民勒马立在朱雀大街,北风卷着碎雪掠过衣袍,远处传来净街鼓沉闷的余响。
御宿乡无极堡,
萧十三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正在缝制婴儿小衣的虞幼娘欣喜的迎上前,萧十三将耳朵贴到妻子腹部,胡茬扎在裘袍上,“我听见了,像是小鱼在吐泡泡。”
“哪有这么快,”虞幼娘羞赧的轻推他。
萧十三拿出一道黄绫官告,“凉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从七品下。”
告身上鲜红的吏部大印十分醒目。
客厅里,
火腿蒸腾的咸香混着柿子烧酒的酒香,在厅堂氤氲开来。
萧十三贪婪的嗅着这味道,“出门在外,最是怀念柿子烧了。”
“凉州总管府兵曹?怎么从河北一下子干到河西去了,那里现在不还是李轨的地盘吗?”
萧十三抿了口柿子烧,惬意的砸巴着嘴唇,“李轨在凉州筑通天台迎玉女,却纵容臣子克扣赈灾军粮,”
他感叹着道:“那些河西粟特胡商们口头上起誓效忠李轨,可背地里却是趁火打劫,大发灾难财。河西大旱饥荒,胡商却趁机大肆囤积粮食,粮价一日数涨,甚至还勾结军官,倒卖军粮给突厥人。”
李逸想起魏征说河北大饥,人们已经易子而食的信件。
“杨观公被陛下拜为凉州总管,领旨抚慰西北,杨观公邀我同往,我答应了。”
“朝廷这是要讨灭李轨了?”李逸道。
“嗯,杨观公说陛下刚刚跟吐谷浑伏允可汗达成了约定,伏允出兵攻河西李轨,大唐归还伏允太子慕容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李渊这是要先剪除河西的那位从弟了,
现在时机也恰到好处,
连接两年,河西大旱饥荒,
然后就是李轨虽称帝,可手底下如今内斗的激烈。
当初李轨起兵河西,也是背后联结吐谷浑和突厥的,一时间也是兵强马壮,很快夺取河西诸郡,甚至还虎口夺食,从薛举手里抢下不少地盘。
李轨得到地方豪强,以及那些粟特胡部支持,
但如今手底下地方汉人豪强和粟特胡部内斗,李轨向来信任梁硕,梁硕跟河西安氏家族不和,他劝李轨要防范胡族坐大,
这就引得曾大力支持李轨的安修仁为首的粟特胡不满。
偏偏梁硕自以为功臣元老,平时对太子也不够尊敬,这让安修仁找到机会,挑唆太子,诬梁硕谋反,借刀杀人。
杀了梁硕后,李轨朝中以安修仁为首的粟特胡,大力支持太子李仲琰,实则慢慢架空了李轨。
河西大饥,李轨想发仓粮赈灾,甚至还要把自己家产拿来救助灾民,并让大臣出粮,
可安修仁等却一粒粮不肯出,反而趁机继续排除曹珍等梁硕一党。
大将谢统师当众说,百姓饿死都是因为他们瘦弱,健壮的人怎么也饿不死,国家仓粟,怎么能喂那些羸弱之人?
此言一出,李轨在河西的统治根基已经摇摇欲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