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不要你仓促决定……”
蒋太后轻轻摸了摸观音像,放在儿子掌心:“只要我儿答应,在老身走后,好好看看这几个孩子,莫要做出手足相残之事,老身方能瞑目!”
“好!好!”
朱厚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蒋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老身累了,你去吧!”
“是!孩儿告退!”
朱厚亲手帮母亲盖好被子,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待得宫内空无一人,蒋太后重新睁开眼睛。
帐顶金凤在烛火中明灭不定,她的手指攥紧被褥,望向窗外那轮将圆的月。
轻轻叹息。
活的时候,稍加逼迫,是能让朱厚乖乖立下太子的。
之所以不那么办,正是因为一旦那般为之,太子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老身能做的也不多啊……”
她对着空气呢喃:“唯有在九泉之下,多保佑这群孩子几分了!”
更漏滴答,盖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
……
与此同时。
朱厚走出慈仁宫,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其实清楚,蒋太后方才的那番话语,出发点是祖母疼爱孙子。
不愿意见到一群皇孙们,未来因争夺皇位而自相残杀。
但疑心病还是上来了。
总觉得有人从中作祟,推波助澜,恨不得早早立下太子,好拥护储君,与之抗衡。
“文孚……”
朱厚下意识地开口唤道。
旋即又皱起眉头。
原锦衣卫指挥使陆松已然过世。
陆炳守孝结束后,自请去了边关。
如今也在河套,进行最后的备战。
对此朱厚其实是不乐意看到的。
锦衣卫交予这位奶兄弟,他是放心的,哪怕如今资历不够,排在孙维贤后面,但也能提拔为指挥佥事加以制衡。
可自从打下安南后,陆炳似乎迷上了军阵之事,接连上书自请镇守边关,再加上河套战备确实也要自己人盯住前线,朱厚最后还是允了。
陆炳不是唯一的选择。
回到乾清宫中。
一位宫婢悄无声息地出现,垂首领命。
朱厚微微眯起眼睛,闪烁过一丝迟疑。
这群人可不比其他。
表现得再是忠诚,骨子里也是信不过的。
此前安排的也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鬼祟之事。
倘若参与到立储之争中……
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可储君之位带来的皇权冲击,终究让朱厚放心不下,沉声道:“去查一查,何人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妄议立储!”
“是!”
宫婢伏地叩首,面上恭顺如泥塑木雕。
待退出乾清宫百步,那双木讷的眼睛忽如寒潭破冰,脚步陡然加快。
三日后。
一份密卷,静静出现在御案上。
朱厚翻开。
看着看着,既感满意,又觉惊怒。
满意的地方在于,上面记录的十分详细。
别说宫中议论串通的内侍与宫婢,就连外朝的命妇,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
锦衣卫全盛时期,恐怕也就如此了。
当然,这其中是否完全真实,并不能确定。
毕竟私密之言,是无法求证的。
不过通过各自的性情,也能窥知一二。
朱厚一条条看着,眼神逐渐阴沉。
参与议论的命妇,出乎意料的多。
恰恰是皇后无子,几位庶出皇子的年龄又十分接近。
虽说立嫡立长,可天子迟迟不立太子,有人就猜测,是不是大皇子并不受宠爱?
毕竟如今大皇子朱载基都八岁了,但身子骨既不硬朗,连《三字经》又都背得磕磕碰碰,实在不是聪慧的模样。
于是乎,有臣子就将目光聚集到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如今也七岁,谈不上早慧,至少《三字经》还是能流畅背诵的。
至于三皇子,年龄小了些,但从小身体强健,壮得跟小牛犊似的,也引得不少臣子侧目。
“朕春秋鼎盛,尔等便急着寻新主了?”
朱厚愤怒的点就在于此。
他虽然登基已近二十载,但如今也才三十四岁。
现在就在皇子身上押注。
岂不是盼着他早死?
深吸一口气,朱厚又重新落在关键的名字上。
如夏言的妻子苏氏。
此女本为妾室,在妻子去世后扶正。
比起勤俭持家的原配,就显得张扬许多。
严嵩之妻欧阳氏则颇为低调。
首辅教导皇子,本是应有之意。
但严嵩一直忙于政务,对于皇子那里并不上心。
由此即便受到弹劾,也并未改变。
这点令朱厚尤为满意。
点了点夏言之妻,视线再往下,落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
翰林院侍讲学士海妻朱氏。
朱玉英。
对于这位蒋太后的干女儿,朱厚的印象原本不错。
此女常常入宫,让母亲得以慰藉,也是一位孝顺的。
可此时此刻,看着朱玉英长篇大论的言语,满满都是对海仕途的关切,其中更扬言,若论教导皇子,没有比海更为合适的。
“想为你相公谋前程么?”
“好!很好!”
朱厚眼中冰冷刺骨,却也没有贸然发难,而是摆驾文华殿。
海正立于殿外。
他如今是侍讲学士,专为天子讲解经卷,温故知新。
即夏言曾经的职位。
朱厚喜欢夏言俊逸潇洒的面容,更爱听那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
海年轻,相貌上自是更胜上了年纪的夏言,只是声音略逊,却也能做到不疾不徐,字字清晰。
一想到自己对此人的信重,朱厚愈发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脸上却不动声色:“海卿今日准备讲何经?”
海一如寻常,走向御案左侧特设的讲席,步履稳健,衣袂轻扬:“臣今日讲《春秋》,为人臣之道!”
第296章 完美应对
文华殿外。
黄锦静立。
圆嘟嘟的脸上没有笑容。
眉宇间偶尔闪过几分担忧。
陆炳赴河套前夕,与黄锦相见,念叨过一件事。
他平生朋友无数,多少人赶着结交,但自觉最是不求回报,反倒对之有大恩之人,便是海。
远行之际,最放不下的便是这位至交好友。
所以如果宫中有什么凶险,针对海,陆炳还望黄锦能尽自己所能照拂一二。
当时黄锦就有些莫名。
总觉得陆炳话里有话。
远走河套,也非纯粹为了军事功绩,是另有缘由。
但这件事,他记下了。
而就在刚刚,他意识到事情不妙。
黄锦看不透朝政,不明白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