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228节

  “说!”

  “大公子被锦衣卫拿了啊!”

  霍韬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地,瞳孔却映出窗外晃动的火把红光。

  轰然声响中,前院的府门被硬生生踹开。

  铁链哗啦声混着皂靴踏地声,如潮水般漫过影壁。

  为首的千户谭经一马当先,直入内宅:“奉旨,请霍阁老北镇抚司说话!”

  老管家双膝砸地,浑身战栗如筛糠,霍韬却拂袖冷笑:“奉旨?陛下正在斋戒,为太后祈福,尔等奉的哪门子旨?“

  谭经腰牌一甩,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锦衣卫协理严阁老办案,乃陛下亲口所谕!霍阁老要抗旨么?”

  “好!好个‘协理’!”

  霍韬齿间迸出森然冷笑,却也不再争辩,弯腰拾起书卷,慢条斯理地掸去封皮灰尘。

  周遭原本惊惶的下人,见到老爷如此姿态,也稍稍镇定下来。

  谭经的目光原本在霍府巡视,盘算着后面的抄家,能抄出多少珍玩。

  但眼见这一幕,也不由收敛了轻慢。

  此人或许斗不过严嵩。

  却也不是易于之辈。

  “带路!”

  果不其然,待得这位老臣昂首迈过门槛时,谭经更听见字字如铁:“纵使诏狱骨成灰”

  “我也要让陛下看一看严嵩老贼的真面目!”

  “更要教天下人看清何为权奸!”

  霍韬此言带着强烈的愤恨。

  他知道这一局,是自己败了。

  严嵩绝不是原先所想的软弱可欺。

  恰恰相反,这老贼的手段,比起张公更厉害。

  张璁行为酷烈,一心为公,不惧得罪朝堂;

  严嵩心思阴诡,假公济私,收买上下人心;

  偏偏在真正利刃出鞘之际,严嵩要比张璁狠得多的多!

  “无妨!”

  “当年朝堂之上,我等以血泪争得‘大礼’,方有今日太庙中睿宗神位,陛下岂会忘这定鼎之功?”

  “严嵩老贼想借诏狱除尽大礼旧臣?”

  “痴心妄想!!”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正确。

  历史上霍韬与夏言争斗,被责入狱后,就是以此来重返朝堂的。

  嘉靖对于大礼议集团,确实不同于别的臣子,有一份深厚的感情在。

  然而很快。

  霍韬就发现事态的发展,与他所想很不一样。

  北镇抚司的玄铁门前,火把将夜色撕开一道血红缺口。

  霍韬毕竟是阁老之尊,还不至于戴上镣铐,哗啦作响。

  但当他眯起被火光刺痛的眼睛,看向前方的石道时,却发现道上跪了二十多个披头散发的官员,个个面如死灰。

  “霍……霍公!”

  兵部武选司郎中郑晓思突然扑来,却被铁链拽倒在地:“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

  他官袍裂开处,露出脊背上新鲜的鞭痕,显然是之前反抗锦衣卫被鞭挞的。

  霍韬心头猛地一沉。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那些熟悉的面孔上。

  吏部员外郎周茂兰、御史陈九德、太仆寺少卿徐子忱……

  全是他的门生故旧!

  而当大礼议时并肩死谏的同袍,竟无一人在此。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霍韬心头猛地沉下。

  他原先认为,严嵩会趁此机会,将大礼议集团一网打尽。

  毕竟这伙老人在朝堂中都具备着一定的威望,对于严嵩的执政其实产生了不小的阻碍,借此机会,对方岂能忍得住?

  但现在大礼议集团的高层官员,出现在北镇抚司的,只有自己?

  而除了他外,剩下都是心腹部下,坚定不移追随自己的。

  霍韬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

  陛下即便念及旧情,至多保他一人性命。

  可那些追随多年的门生故旧,注定要成为这场权力博弈的祭品。

  他眼前浮现出血肉模糊的脊背,涣散的眼神……

  这些心腹一旦尽殁,莫说角逐首辅之位,便是眼下这阁老尊荣,也将沦为朝野笑谈。

  终究是官场沉浮数十载,霍韬太清楚了。

  一个连羽翼都护不住的重臣,转眼就会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那些昨日还谄媚逢迎的官员,明日便会争先恐后地划清界限。

  北镇抚司的阴风掠过他花白的鬓角。

  恍惚间,仿佛已听见严嵩的轻笑。

  “等一等!”

  “不对劲!”

  霍韬一方面心悸于严嵩如此冰冷克制的手段,另一方面突然也发现不妥。

  在场被抓的二十多人,确实都是他的嫡系。

  但不该抓得这么全。

  有些人是他的门生,有些人是他昔日的部下,这些都是明确的心腹。

  但有些表面上并未与他走得很近。

  比如排在末尾那个瘦削身影,是嘉靖十一年的二甲进士周有仁。

  此人明面上从未踏足霍府,连年节贺仪都是托人转交。

  投靠是悄悄为之的,关系并不为外人所知。

  严嵩怎么知道的?

  “有人背叛了我!”

  “谁!”

  “是谁?”

  霍韬狂怒。

  跟严嵩斗,他处处被动,步步受挫。

  这倒也罢了。

  可如果是被人出卖,那又完全不同。

  能知晓他的心腹党羽的,必然也是极为亲近之人。

  霍韬脑海里浮现出的,就那么三四位。

  朝堂上守望相助,逢年过节密切往来,甚至能够结为儿女亲家的那种!

  现在这些人里面,出了鬼啊!

  “霍阁老,请吧!”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转动,耳畔又传来谭经的催促声,霍韬深吸一口气,举步朝着北镇抚司的大院走去。

  对于身后那些凄厉的呼号声置之不理。

  并非他冷血无情。

  这个时刻如果与心腹依依不舍,反倒是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名。

  唯有保持距离,才能让他们少吃些苦头。

  到了一处院落,霍韬被引入屋内,桌案上茶水冒着青烟,谭经再吩咐了一下左右,就转身离去。

  将这位阁老丢着,不管了。

  以霍韬的脾气,想要他写下供词,除非上刑。

  那屈打成招,万一真把老头给弄死了,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此案的口供,只能由下面的人弄上来。

  霍韬见锦衣卫不理,也不多言,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中,却驱不散骨髓里的寒意。

  他缓步移至窗前。

  此处视野极佳,显是刻意安排。

  不远处曲折的回廊上,一队队犯人正被押往诏狱。

  “冤枉啊!”

  “我等冤枉啊!”

  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霍韬冷眼看着,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多,如蝼蚁般被驱赶着,没入诏狱幽深的门洞。

  霍韬反严嵩。

  抓的就是其心腹党羽。

  但只抓这一批人,显然是不够的。

  那些反对新政,对于考成法阳奉阴违,对于收河套的战略更是极尽诋毁的官员,也涉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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