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和陶典真都认为,上面不会对王佐如何。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替天子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避免天子背上冷血无情的骂名。
即便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做不下去,平安退下养老,也是应有的待遇。
功成。
身退。
然而万万没想到,连紫禁城都未归,就在唐王府的牢狱里,对方就这般没了。
如此下场……
“会首!”
陶典真喝止了严世蕃,自己却也忍不住了,低声道:“杜康嫔的尸身,贫道特意遣师兄弟寻了寻,没有发现,也没有发现别的贼人尸体……”
江湖人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何况一伙能够打入大内,成为后宫嫔妃的贼子,威胁是何等巨大。
与这群人结了死仇,岂能放松?
杜康嫔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因痛失皇嗣,病重薨逝。
但陶典真并不放心,而是要亲眼看到对方的尸体。
结果朝天宫的道士们,守在寝宫外围,密切关注,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尸体被抬出。
但人也不见了。
关键是杜康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贼首暴露后,除了她身边的郑嬷嬷和婢女敛秋外,肯定还有别的贼子潜藏。
那些人也没有派遣护卫捉拿。
“莫非……”
严世蕃和陶典真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的猜测和担忧,却又不敢真的说出来。
“有我在。”
“毋须担心!”
所幸海负手而立,淡然开口。
“呼!”
短短一句话,令他们心头重石骤卸,紧绷的肩背这才松缓下来。
但严世蕃和陶典真不知,海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可不是王佐。
想要让他吃清算?
来试试!
这边厢沉默下去,那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前朝的臣子都听得消息,陆续出现。
最终。
牢门打开。
那魁梧的汉子,抱着洗净更衣的王佐走了出来。
怀中的老人,轻得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陆炳却走得极稳,生怕惊扰这位最后的安眠。
夜风吹起王佐散落的白发,陆炳甚至低头用脸颊,贴了贴恩师冰凉的额头
就像当年他第一次受训受伤时,王佐为他包扎后做的那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先生……”
“都怪我……都怪我……”
“我不该自作聪明……不该的……是弟子害了你啊!”
呜咽哽在喉头,最终化作痛哭,传遍四方。
洪七等心腹早已候在外面,见到这一幕,齐刷刷跪倒,眼含热泪。
而旁观者听了,则是神色各异。
前朝的官员皆冷眼。
虽然王佐和陆炳并没有什么坏名声,但身为锦衣卫就是原罪,这般下场自然不会得到同情。
严世蕃和陶典真对视一眼,怜悯之际,亦有惊讶。
陆炳居然把王佐之死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认为是自己宣扬杜康嫔入宫前曾患血枯之症,不宜孕育,以致小产,这才导致如今的结局么?
唯独海目送陆炳的身影渐行渐远,终至没入暮色,轻叹一声:
“这或许是王佐给弟子所上的最后一课了。”
“人,都是这样变的。”
第275章 生活美满
嘉靖十二年。
十月二十一。
天子御驾回銮。
此次南巡,若非中途发生一些意外,来去也就两月。
现在中途少了一位妃嫔,一位重臣,耽搁了十数天。
自八月初,到十月底,近三月后,天子终于重回紫禁城。
首辅张璁领群臣恭迎,百官伏拜,山呼万岁,声震九霄。
京师的臣子是心安。
天子总算平安回来了。
没出什么意外,那宫城内刚满周岁不久的皇子,也不用真的担起监国的重担。
跟随南巡的臣子,则是归心似箭了。
可惜仍旧要召开朝会。
暮色渐染,紫禁城的飞檐,在夕阳下镀上一层金辉。
海终于熬到了朝会结束,连翰林院都来不及回,直接策马,朝着东江米巷而去。
他离开时,妻子朱玉英怀胎正九月,已是接近临盆。
而这年头,生产当真是鬼门关。
尤其是头胎。
他实在是想陪伴左右,可惜偏偏等不得。
所幸归程之际,英略社那边也送来信件,告知了母子平安,让他心安。
远远的,便瞧见家门前立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朱玉英一袭淡青襦裙,清雅如初。
她怀中抱着襁褓,正低头轻哄,眉眼温柔似水。
海心头一热,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她闻声抬头,眸中瞬间漾开笑意,如春水初融:“相公……”
话音未落,海已伸手将她和孩子一同揽入怀中。
襁褓里的小家伙被惊动,咿呀一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过来,小手胡乱抓握,似要揪住父亲的衣襟。
海低下头,见小家伙眉眼似妻子,唇鼻却肖自己,不由心头软成一片,指尖轻抚过孩子细嫩的脸颊:“真像我们!”
朱玉英倚在他肩头,轻声道:“这孩子今日格外乖巧,想是知道爹爹要回来了。”
海道:“辛苦你了!”
她摇摇头,笑意温婉:“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说罢,又有些羞涩:“爹娘还在边上呢!”
海浩与朱琳并肩而立,见儿子归来,面上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可算回京了,这南巡也不是去什么远地方,怎的要走三个月?”
海浩都忍不住有些絮叨,朱琳上前打量着儿子,摸了摸脸颊,更是心疼道:“瘦了些,路上定是没好好吃饭……”
海微笑:“在外毕竟比不得家中,你们身子可好?”
“好着呢!”
朱琳拍拍他的手,又迫不及待地看向孙子,满眼慈爱:“快进屋吧,这孩子身体强壮,但也不能久吹风!”
一家人笑语盈盈地走入家中,庭院里早已备好热茶点心。
海抱着小家伙,坐在朱玉英身旁,听她细说这些时日的琐事
孩子何时会笑了,何时会抓东西了,何时夜里闹得她不得安眠。
每一句寻常话语,落在耳中,皆是世间最动人的诗篇。
他静静听着,偶尔低头逗弄怀中的血脉。
孩子咯咯直笑,小手挥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
海玩心大起,将儿子高高举起,又小心搂回怀中:“好小子,力气不小!”
朱玉英望着父子二人,眸中柔情似水,轻声道:“他等你许久了。”
海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指尖摩挲过她略显消瘦的腕骨:“往后我们就不必分开了。”
窗外,暮色已深,华灯初上。
这一方小天地里,暖意融融,胜过世间万千繁华。
他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彻底有自己的锚点了。
父母双全,妻儿美满,当真是好日子。
正因为如此,当朱玉英母子睡下后,海与爹娘来到前屋,却是即刻将南巡途中发生的大事告知。
“黎渊社的首领‘渊天子’,竟然是一位后宫妇人?”
海浩闻言感到不可置信:“这能成什么事?”
朱琳思忖着道:“一介宫嫔,想要搅动天下风云,身份是她的利器,却也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