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赶忙拜倒,泣声道:“主子听闻噩耗,心力不支,已是睡下了!”
朱厚没有理会,来到床前,掀开帘布,看向闭上眼睛的杜康嫔。
他的眼神里,闪过审视与迟疑。
身为少年登基的天子,他的性情本就敏锐多疑,再加上清楚王佐的立场,即便郑嬷嬷没出事,都隐隐有了察觉,杜康嫔似乎有些问题。
而就在刚刚,王佐凑到耳边说的一句话是:“杜康嫔乃黎渊贼首,请陛下故作不知,容臣解决此獠!”
朱厚惊怒交集,恨不得直接甩手离去,但权衡之后,还是来到床前,不动声色。
倒不是完全因为腹中的孩子。
如果阎贵妃所生的朱载基没有出生,那么别说黎渊社,就算这位是白莲圣女,朱厚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等到皇子出生再说。
所幸他已经有了子嗣。
更关键的是,后宫的接连有孕,证明他和武宗不同,在生育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一个初孕的女人,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相反,在身边埋下一个不安分的贼首,危及自身安危,才让人更加难以容忍。
毕竟他要子嗣,是为了统治更加稳固,而不是真的要将皇位迫不及待地传给幼子。
这杜康嫔倘若真如王佐所言,是黎渊社的头目,那她生下皇子之际,是不是就要将自己害死,让其子继承皇位?
这个念头浮现上来,朱厚已然有了决定,但表面上不好直接处置,轻声唤道:“爱妃!爱妃!”
婢女敛秋脸色微变,她刚刚都说主子身体不适睡下,陛下就这般不顾惜一位孕妇的身体?
而这般近的呼唤,杜康嫔终究没法装下去,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道:“陛下?”
朱厚轻声道:“王卿来报,郑嬷嬷血书中竟有‘假孕’之语……”
‘原来如此!’
杜康嫔的心反倒是一定,颤声道:“陛下不信臣妾?”
朱厚马上道:“朕当然相信爱妃,只是此事已经传开,为了还爱妃一个清白,朕已着人去唤别的太医来,再查明那血书,是不是郑嬷嬷所留!”
杜康嫔目露惊惧,泫然欲泣:“陛下莫非要臣妾亲临现场?臣妾害怕,怎么敢去那样的地方呢?”
“爱妃当然不能亲自去……”
朱厚视线转向旁边的婢女:“让敛秋随锦衣卫去现场指认一下吧!”
杜康嫔泪落如珠,攥着天子的衣袖不肯松手:“郑婆婆是臣妾的乳母,这些年尽心侍奉,如今惨遭毒手,身边就剩敛秋一个贴心人了,陛下忍心让臣妾独处么?”
朱厚替她拭去泪痕:“爱妃宽心,只是让人去看一看,不过片刻功夫,有锦衣卫护持能出什么岔子?你且随他们去认一认!”
后半句话是对着敛秋说的,语气冷硬了许多。
她听出了这位陛下语气里的不耐,赶忙垂首领命:“奴婢遵旨!”
望着心腹婢女远去的身影,杜康嫔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朱厚见状,安抚道:“爱妃莫要担心,我让陆文孚来保护你,他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让贼人近身的!”
‘陆炳?!’
杜康嫔岂敢让这个之前专门配合海,捉拿黎渊社贼人的煞星接近自己,赶忙道:“陆千户的忠心,臣妾自然信得过!只是陛下不能多陪臣妾片刻么?”
朱厚苦笑:“众卿替朕操劳,如今海防急报待朕处置,朕去去就回!”
说罢已起身整冠,不多时外面传来陆炳的声音:“臣就在外间守护康嫔,康嫔尽可安心”
“有劳陆千户了!”
杜康嫔压制住心里的不安,淡淡回了一句。
殿外身影伫立,四下归于沉寂。
铜漏滴答,敛秋却迟迟未归。
她终是按捺不住,起身在内室来回踱步。
金丝绣鞋踏在青砖上,发出细微的沙响。
“不对劲……”
杜康嫔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头突突直跳,恰好就在这时,外面又有脚步接近,陆炳迎上,称呼道:“先生?”
“你去别处职守吧,这里由我来。”
“可陛下让我守着康嫔……”
“有我在,你难道还不放心,去吧!”
“是……”
听得陆炳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王佐近前,杜康嫔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位不是心腹,可终究是成功受制于自己的棋子,她快步出了内间:“你是怎么办事的?对方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难道都抓不住把柄,直接治罪么?”
“请娘娘莫急,臣这就给你交代!”
面对这份喝问,王佐平静地上前,予以了直接的回应。
一拳捣在她的小腹上。
第272章 人人都笑话我,偏偏我最好笑!
“啊!!”
一道急促而凄厉的尖叫声,杜康嫔踉跄着撞翻案几,绣墩上的炉子都被带倒,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你……你!!”
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的不可置信,她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的作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只靠着些阴谋诡计,就想窃夺皇权,执掌天下?”
王佐的出拳又狠又绝,显然是防备了对方的武功。
毕竟那一招“皇殁”虽然已经被破解,却不代表“渊天子”自身没有实力。
然而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是,杜康嫔真的不懂武功。
一拳就被撂倒。
王佐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
而他全力一击的成果,就是温热的液体顺着杜康嫔腿间汩汩流下,在裙上洇开刺目的猩红。
她的十指抠进地砖缝,抬头死死瞪着王佐:“你不要命了?我腹中的……可是龙种!”
“龙种?”
王佐甩了甩拳头,嘴角扯出森然冷笑:“一个反贼的孽障,也配称龙种?”
“疯子!疯子!”
杜康嫔本以为海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到此时方知,真正的威胁,竟然是这个原本瞧不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而对方出手的狠绝果断,更是直攻她最大的护身符。
孩子……
孩子要保不住了!
“噗!”
杜康嫔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鲜血,染血的指尖徒劳地抓了抓,喉间挤出破碎的诅咒:“天子……不会放过你……”
“方才是什么响动?”
恰好就在这时,门口处探来一颗脑袋。
那是唐王朱宇温。
“来人!来人啊!”
当目睹房间内的惨状,朱宇温先是震惊,然后反应极快地跑了出去,凄厉的喊声很快传开:“出事了!出大事了!康嫔遇袭”
听到求救声,最先赶至的是刚刚被支开的陆炳。
他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令他浑身血液凝固
杜康嫔瘫倒在地,裙裾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如纸,十指死死扣着地面,指甲几乎折断。
关键是身下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
“御医!快传御医!”
陆炳先是朝外大吼,声音几乎撕裂。
然后看向静立不动的王佐,颤声道:“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唐王……’
王佐皱了皱眉头。
朱宇温的立场,他一直难以确定。
到底是被黎渊社的贼人所利用,蒙在鼓里?
还是早早知晓黎渊社的阴谋,默默配合?
可无论如何,此次唐王出现的都太早了。
早到他来不及布置现场,将这起妃嫔流产的罪名转嫁到其他地方,只承担一个护卫不力的罪责。
而继陆炳闯入,又有多人出现,众人乱作一团。
宫女们尖叫着四散奔走,内侍跌跌撞撞地去寻太医,唐王朱宇温更是面无人色,指着王佐道:“是不是你?你竟敢对康嫔不利?”
王佐神色冷硬如铁,一动不动。
杜康嫔伏于地上,低低呻吟。
没有人敢直接搀扶,都在等待御医。
结果老御医来了,也不敢上前,颤颤巍巍的模样,时刻准备一同躺下。
终于。
殿外传来厉喝
“怎么回事?”
朱厚大步踏入,龙袍翻飞。
他的目光,从杜康嫔惨白的面容扫到地上的血泊,瞳孔骤然紧缩。
“陛下!”
朱宇温声音紧绷:“王佐他“
陆炳打断:“陛下!先以康嫔的安危为重!”
朱厚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快为爱妃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