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探1546 第184节

  果不其然,范景庵的脸色迅速涨红,眉宇间的恼怒之色大过了恐惧之意,咬牙切齿地道:“叛徒!叛徒!那些人都是叛徒!我就是被打死,被五马分尸,也决不会背叛黎渊社!”

  “是么?”

  海道:“不背叛分两种要么知晓核心机密却守口如瓶,要么根本触及不到要害还自诩忠义,你是哪一种自己心知肚明!当然,你可以咬着牙撑到最后,让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但你也要期盼着,在关押过程中,不要有别的黎渊社成员被抓进来,不然的话……”

  孙维贤接上:“你那兄弟熬不过十八套大刑,你都没资格让我们使出十八套大刑!就地审问便是如此,小人物也配用大刑?”

  “你们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

  范景庵明知道对方带着几分激将攻心,但迎着众人鄙夷不屑的眼神交错,终究破防了。

  他从小生得丑陋,相貌比不上亲族兄弟,所幸寒窗苦读,早早过了县试府试,成为秀才,就想当范氏这商贾家族里少见的进士。

  那些晋商大族为什么能手眼通天?

  不还是出了进士,朝堂里面有人么,不然生意做得再好,终究也跻身不了上流阶层。

  可惜他两次应试,都落榜了,好不容易成为国子监生,在顺天府应试,乡试依旧落榜,新婚妻子还跟别人跑了,他绝望之下,终于弃了科举,远走他乡,入了那个秘密的会社。

  此后一直未曾成亲,留在京师女儿是他目前唯一的骨血,对方显然在探听到此事后,才认为依旧有父亲这条退路可供依靠。

  可秦氏错了。

  范景庵完全能狠下心来放任其去死,而不是受其要挟,他岂会要一个媒婆女儿,那样带回范家都会让旁人不齿!

  大半辈子漂泊的经历,造就了这种极度扭曲的自尊心,导致他现在即便被抓了,也将自己视作要犯!重犯!

  而不是随随便便就地审问,根本不受重视的小人物!

  “黎渊社有首脑……传承百年……朝廷做梦都想揪出来的……那个人……”

  范景庵嗓音嘶哑如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说一句顿一下,视线死死地落在海的眉宇间,见到他波澜不惊的反应,脖颈前伸如择人而噬的困兽:“我不信你这个也知道!”

  海笑笑:“‘渊天子’是么?”

  “啊啊啊啊啊!”

  范景庵怒发冲冠。

  可恶的“女土蝠”,杀千刀的“女土蝠”,到底交代了多少秘密出去?

  区区二十八宿,又凭什么能知道那么多三垣堂都不是人人知晓的秘密!!

  事实上除了海,孙维贤和陶典真都是心头一震,贼人的首脑居然敢取天子之名,果然是犯上作乱的大逆。

  严世蕃和赵文华听海之前讲述过,也看过一心会呈送的情报,知道黎渊社确实有这么一位可怕的首脑,精神顿时一振。

  难道说眼前这个人知晓“渊天子”的身份,能够擒贼先擒王?

  海听得急促的呼吸声,就知道左右所想,慢条斯理地道:“可惜我们费了大阵仗,抓的还是一个不如二十八宿的小人物,不过有了范家的线索,剩下的白莲教倒是能肃清了,看来那里才是大收获!”

  “我知道‘渊天子’的身世!你们尽管上报吧,让狗皇帝好好尝尝恐惧的滋味”

  话音刚落,范景庵陡然尖叫起来,眼底迸射出癫狂的讥诮:“听好了!‘渊天子’是建文帝的血脉!是当年坐在龙椅上,却被逆贼夺了江山的大明正统后人!”

第243章 我不是弃子!我要入诏狱!

  “!!”

  范景庵的嘶吼声如惊雷炸裂,整个堂内瞬间陷入死寂。

  孙维贤的指节骤然发白,刀鞘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所幸其他几人的表情也都大为震撼,倒是显得并不突出。

  “很标准的借口。”

  唯独海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评价道。

  “你不信?呵!你敢不信?”

  范景庵欣然于其余人的反应,震怒于这位的淡定:“这等关乎国本的大事,岂容你这等微末小官妄断真伪?今日若敢隐瞒不报,他日获罪牵连之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堂中众人脸色沉下。

  对方很可能是危言耸听,故作大言,百年前的逃亡天子早就不可追溯,即便有什么族谱,也完全可以伪造。

  但关键是,涉及这等要事,确实是宁可错报,不可遗漏。

  孙维贤额角青筋暴了暴,拇指不自觉地顶开了刀颚,恨不得活撕了这狂徒的嘴。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攀扯到建文一脉上去。

  原本建文的事情,历经百年,早就已经淡忘,当今天子也不会觉得如何,可一旦黎渊社的首脑与建文一脉扯上联系,那又大为不同了。

  当今陛下震怒,真要彻查起来,自己岂非有被殃及的风险?

  海是唯独完全不理会对方叫嚣的,稍作沉吟,直接发问道:“‘渊天子’是三垣堂中紫微垣的领袖吧?”

  范景庵冷笑:“当然!”

  海接着道:“你们社内蛊惑人心的口号是‘抑君权,正纲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吧?”

  范景庵继续冷笑:“不错!皇帝小儿最怕的就是这个吧?”

  海又问:“现在你们这窝贼子内乱,太微垣与天市垣联合起来,与紫微垣抗衡,是不是违背了这个口号?”

  “哼!”

  范景庵避而不答,直接道:“便是三垣意见不一,也能让皇帝如坐针毡!”

  “你竟然还没明白……”

  海摇了摇头,语气感慨:“以你的地位,原本不该知道紫微垣的隐秘吧?又是什么时候传出消息,让你这等小卒子,也能知晓‘渊天子’的身世?”

  范景庵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海道:“我若是判断的没错,先是紫微垣、太微垣与天市垣内乱,然后‘渊天子’的身世传出来,这位紫微垣的首脑成了建文后人,对么?”

  “由此一来,你们黎渊社里面的其他人,难免不会加以联想,既然黎渊社的首脑也姓朱,那之前宣扬的‘抑君权,正纲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就显得虚伪至极了!”

  “‘渊天子’到底是要抑君权,还是准备谋朝篡位,造反功成后,自己当天子?”

  “瞧!一个身世的传闻,甚至根本难以证实,就让太微垣与天市垣背叛的行径,找到了绝佳的理由”

  “他们反的不是黎渊社的首脑,而是建文的后人!”

  “所以我才会说,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借口,对外可以招摇撞骗,对内可以为分裂背书,各方都有了交代!”

  范景庵的脸色变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因为这个消息传出时,确实是三垣堂内乱之际。

  当时他觉得,唯有这种时候,似“渊天子”这样的首脑秘闻,才会暴露出来。

  同时也暗暗不齿,还以为首脑是什么样的人物,弄了半天也不过是朱家的人。

  既如此,天市垣不受紫微垣调遣,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连坐在龙椅上,手握君权,口含天宪的朱家皇帝都不怕,哪里还会畏惧一个百年前被人赶下台,如丧家之犬般逃亡避世的建文后人?

  可现在,海三言两语间,就将这个因果关系颠倒了过来。

  正因为太微垣与天市垣的背叛,才要将“渊天子”的身世污名化!

  “呵!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啊!”

  孙维贤心中如蒙大赦,脸上则冷笑起来:“一窝贼子内讧,如此机关算尽,还攀扯到百年前的旧闻上,当真是笑话!”

  陶典真见状也赶忙道:“幸得海翰林持正守中,宵小难以售奸,纵使狡辩如乱丝缠结,亦以理刃斩之!”

  严世蕃瞥了对方一眼,赵文华越来越多可怎么得了,赶忙施展举人的才华:“彼辈如鼷鼠窃粮,方自得意,岂料落在明威眼中,不过掩耳盗铃之技耳!”

  赵文华努了努嘴,大家把话都说完了,但不说也是万万不行的,指不定就被记住了:“会首慧眼如炬,洞若观火,纵狡狐百变,亦难逃麟阁明鉴啊!”

  “你们!你们!!”

  范景庵怒火翻腾,明明我才是重犯,你们凭什么围着审问之人吹捧,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这最大的秘密你们都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是十八套大刑用尽,你们也休想我吐露一个字!”

  海淡然道:“早说了,有些人根本配不上十八套大刑的待遇,如今看来,你是弃子无疑。”

  范景庵难以理解:“凭什么?就因为我说了‘渊天子’的身世?哪怕身世是假的……”

  “这是早有端倪的。”

  海道:“我原先还有些奇怪,黎渊社为何会与白莲教勾结,你们两窝贼人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与白莲教牵扯到一起,只会失去黎渊社隐秘的优势。”

  “现在明白了。”

  “一切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

  听到这里,严世蕃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疑惑表情:“明威之意是?”

  海道:“自从黎渊社的行迹暴露以来,二十八宿接连被拿,弃暗投明者比比皆是,这个时刻,范家来京师与白莲教会面,助他们在塞外投靠蒙古鞑子成立据点。”

  “一旦成功,白莲教势必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接下来抓捕的重点,自然也会转向那里,无形中就为黎渊社减轻了负担。”

  “哪怕失败,白莲教徒的暴露,也会让朝廷生出警惕,这家伙被捕后,更攀咬出‘渊天子’的身世,还会误导我们的追查方向,一举两得,对于黎渊社而言,不过是舍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

  不仅是严世蕃,众人都露出恍然,齐声道:“噢!!”

  “你休想激我!休想激我!”

  地位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沦为弃子的范景庵,真的气急败坏了。

  关键在于,海确实对孙维贤道:“这个人就交给朝天宫吧,相比起来,范家的首脑价值更大些,这些边关与外蛮暗通往来的商贾,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换成审问之前,孙维贤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个要犯让给陶典真,可此时此刻,他已是心领神会,干脆地道:“好!范景年交给我们!”

  陶典真则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是……”

  “我要入诏狱!我要入诏狱!”

  眼见两个道士押着他,真的要去什么宫观,范景庵彻底破防了,他这辈子一事无成,连被捕都不能受到郑重的对待,那当真是死都不甘心:“我知道天市垣的三个据点,五个暗仓,你们禀告皇帝,我要入诏狱!!”

  孙维贤和陶典真呼吸急促了一下,动作顿了顿,海则瞥了对方一眼:“真的?”

  范景庵眼眶都红了:“你还不信?我在天市垣近二十载,岂会不知这些隐秘?”

  “你当然知道天市垣的运作,可黎渊社既然把你当作弃子,那你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据点的人手早就撤离,暗仓内的货物也统统搬空!”

  海道:“若不信,打一个赌如何?”

  迎着对方笃定的注视,范景庵身躯颤了颤,一时间竟不敢接话。

  他的自信心当真是随着一句句打击消失殆尽,甚至隐隐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被上面弃之如敝履了。

  不然的话,既然二十八宿暴露了那么多,叛徒将社内的秘密都告诉了朝廷,为何还要让他来京师与白莲教交易?

  完全可以避其锋芒,换一个碰头的地方啊!

  “弃子……弃子……我是弃子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现在都要死了!凭什么为他们保守秘密?”

  范景庵闭目仰头,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要把满口铁锈味的愤恨咽回去,再睁眼时,他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京师码头的两个隐秘暗仓,绝对不会被转移,因为那里本不该是我知道的!”

  “我还清楚二十八宿里‘鬼金羊’和‘张月鹿’的身份,他们虽然不在京师,但也正在北直隶,以锦衣卫的腿脚,三日内应该就能抓人往返!”

  “我现在有资格入诏狱了么?”

  海凝视对方,终于点了点头:“先去京师码头,查看他所谓的暗仓,锦衣卫和朝天宫各自带队!”

  孙维贤和陶典真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狂喜,齐齐应声:“是!”

  两道身影如鹞鹰般掠出房间,很快缇骑的铁靴声与道士飞奔的脚步交织,背后是范景庵歇斯底里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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