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后尉迟迥下令撤军了,但是宇文神举也因此再一次名声大噪,在成都的宇文听说了宇文神举的战绩,心中又气又妒,当即下旨派人来赐宇文神举毒酒。
此时宇文神举反而坦然的走了出来,随后对着那使者坦然的大声道:“天子登基以后杀的忠臣,比桀纣还要多,杀的宇文氏族人,比齐主之弟高延宗杀的还要多,我又怎么会吝惜这条性命!既然君主要收回去,那就给你好了!”
说着宇文神举昂首一饮而尽,没多时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四周原本还怒声讨伐宇文的臣子们,此时却是诡异的沉默着,然而一种莫名的情绪却在众人当中缓缓流传……
此时躲在后殿的尉迟迥目睹着这一切,能做的却只有唉声叹息,现如今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好说的!
随州距离江陵不远,所以宇文孝伯和宇文神举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尉迟运的耳中。
原本就因为长期颠簸,来到南方之后水土不服的尉迟运,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日夜惊惧,生怕宇文又想到自己。
没过两天,尉迟迥就接到了自己侄儿的死讯……尉迟运竟硬生生让宇文给吓死了!
“恭喜随公,贺喜随公!宇文孝伯宇文神举一死,整个朝廷上下将再无人可制衡随公!”
郑译兴奋的对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大声的躬身行礼说着,而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岂不正是大周随国公杨坚!
此时的杨坚听到郑译的话,即使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也是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挑:“还有一人,还有这最后一人……”
郑译神色一动,随后上前轻声对杨坚道:“蜀国公避难自保尚且不及,只能自囚于江陵,整个朝廷现如今岂不正是随公您的掌中之物!”
杨坚缓缓的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神色渐渐恢复了古井无波:“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值得庆祝,但也是时候,展露属于我的锋芒了。”
郑译看着杨坚:“随公准备如何?”
杨坚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山水轻声道:“听闻陛下准备再立一个皇后,你觉得……我的女儿怎么样?”
郑译闻言不由得一惊,随后急忙对杨坚道:“只要随公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杨坚点点头,伸手抚摸着栏杆轻声道:“你要让陛下知道,离开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是……”
“放屁!”
宇文脸色涨红勃然大怒:“朕娶杨坚的女儿?他的女儿今年才多大?他才多大!普六茹坚!朕看你是在找死!”
郑译有些为难的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木然的坐在一旁的李娥姿,而李娥姿果然沉声开口:“不然你还想如何!”
宇文一呆,转头看向李娥姿,居然跪着几步仓皇上前抱住了李娥姿:“母后,连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您,您想让我,让我娶杨坚的女儿?!”
李娥姿痛苦的抚着额头,随后恨铁不成钢的抬头看向宇文:“痴儿!痴儿!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没有人逼你!”
宇文呆愣愣的看向远方,随后一松手,瘫坐在地上……
是啊,是他自己把路走到这一步的……如果宇文震、王轨、宇文孝伯、尉迟运这些人还都在成都,杨坚有几个胆子敢让自己娶他的女儿?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大权在握的宇文忽略了杨坚这个最重要的存在,不,不是自己忽略了,而是……
他藏得太深了!
宇文此时心底才微微有些泛寒!杨坚,有二心!绝非池中之物!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就如同郑译和李娥姿所说的一样,现如今的杨坚已经无人能够制衡了,竟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都给完全架空了!
成都内外的军队全都听命于杨坚,而朝廷上杨坚也在暗中悄悄的织起了一张大网,将那些早就已经受够了他的残暴的臣子们笼络到了一起,成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杨坚,成为真正的权臣!
此时唯一能够对抗杨坚的尉迟迥被自己吓的躲在江陵不敢出来,就算他敢,宇文和李娥姿都不敢。
杨坚就是拿捏准了宇文和李娥姿的这个心态,若是和杨坚联姻,还没准儿能够驱使杨坚,若是将尉迟迥给引入长安,谁知是不是驱虎吞狼引狼入室?
所以李娥姿和宇文只能尽快的向杨坚靠拢,给予杨坚足够的威信力,才能继续在两人之间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很可惜的是,宇文大权在握的日子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从今往后宇文只能极尽可能的用帝王之术尽力平衡两方势力,从其中找到微妙的平衡点,方才能够将北周这艘破船继续开下去,只要偏了一点,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如此认清了现实之后,宇文也只能是选择同意了下来,同意立杨坚年仅六岁的女儿,杨丽华为皇后!
宇文一身衮服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面露喜色的正在和同僚们互相道喜的杨坚,冕旒之下的双眼充满了杀意,没有人,可以这样戏耍朕!
然而再看看一旁年仅六岁的小姑娘,宇文又是忍不住一阵头疼!
“哇!家家!我要找家家!”
一身大妆的杨丽华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已经被吓的哇哇大哭,宇文的脸颊不由得狠狠抽搐。
耻辱,奇耻大辱啊!
虽然宇文也不得不承认,杨丽华的确很可爱,一看就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然而,美人胚子也他娘的还是胚子啊!
要是杨丽华大个十岁,不,甚至只用大个五六岁,没准儿宇文就欣然答应了下来,然而现如今的杨丽华才仅仅六岁,让自己和一个六岁的幼童成亲,就为了拉拢杨坚,这是何等的……耻辱!
身为皇帝,居然要忍受这样的耻辱,宇文此时的难堪和杀意达到了顶峰,只能是挥挥手:“带她下去!”
一旁的侍者们刚要一拥上前带着哭闹不止的小皇后下去,却见杨丽华挣开了她们,一张小脸儿紧紧的皱在一起,大大的杏眼之中满是泪水,她迈动着小步子跑到杨坚面前抱住杨坚的大腿:“耶耶!耶耶!我要找阿娘,阿娘在哪里啊!咱们回家吧,这里不好玩,我害怕……”
杨坚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皇后言重了,这里从今往后就是皇后的家,还请皇后放开臣。”
“阿耶,我不是黄猴,我是你的念罗儿啊,阿耶咱们快回家吧,快回家好不好……”
杨坚紧皱着眉头推开了杨丽华,有些不耐烦的转头对已经赶来的侍者们沉声道:“带皇后下去休息。”
“是……”
“阿耶!我不走!我好怕阿耶!我不要跟她们走!呜哇啊啊!我要找阿娘!我要阿娘!!!”
宫门缓缓紧闭,隔绝了那稚嫩的哭喊声,群臣悄悄的看向杨坚,却见他始终面色如常,甚至一瞬间就转变了脸色,转头对众人又热切的笑了起来。
龙椅上的宇文双眼微眯的看着杨坚,心中的杀意却已然到达了顶峰……
而此时远在邺城的高肃,除了日常和陈顼互相骚扰之外,也有了他的烦恼。
“放我进去!你们……你们怎么敢拦着我!放我进去!”
一个年轻官员怀中抱着个灵位,站在邺城宫外大呼小叫,没用多长时间,便引来了城门将的关注。
第446章 鸠占鹊巢
“什么人在此喧哗!知道这是哪儿吗!”
那被一众宿卫拦住的年轻官员此时已经冠带散乱,脸上也带着些伤痕,混身上下尘土扑扑,此时趴在地上死死的护着怀中的灵位高声大喊:“我要喊冤!我有冤!”
那城门将面色一变,上前沉声道:“有冤去清都府,来皇宫喊什么冤!”
“清都府不敢接我的状子!我的冤只有陛下能解!”
“胡说八道些什么!”
城门将闻言急忙对宿卫们挥挥手:“带他下去!不要让他在这儿胡说八道!”
“是!”
那年轻官员被架了起来,怀中却依然紧紧的抱着一座灵位:“我冤!我冤枉啊!你们怎么敢……大齐律有条例!凡叩宫阙喊冤者!着即有司立刻带往御前!你们为什么拦着我!我要见陛下!”
那城门将连忙吼道:“堵住他的嘴!”
四周渐渐的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城门将见状更急了:“散了散了!都散了!不得无故聚集于皇宫前!”
“发生什么事了?”
城门将面色一变,转头看去,只见燕子回沉着脸走了过来,城门将急忙低头:“回将军的话,是,是……”
那年轻官员这方才是大叫了起来:“我有冤!我冤枉!我要见陛下!”
燕子回眼神一利,转头看向城门将:“有冤屈之人为什么不带进尚书省待诏?”
城门将低头不敢说话,燕子回冷哼一声,这才是几步上前,站在那年轻官员面前:“你有何冤屈?”
四周的宿卫们见燕子回来了,也都是松开了手,那年轻官员这才得以站起身,扶了扶头上歪掉的帽子,高举手中的灵位大喊:“臣并非为自己喊冤,而是为广宁王喊冤!”
燕子回定睛一看,不由得面色微变,只见那年轻官员怀中抱着的,岂不正是广宁王高孝珩的灵位!
燕子回看了看四周,转身对城门将吩咐道:“将百姓驱散,快去!”
城门将不敢怠慢,急忙的应了一声,上前指挥宿卫们将围观的百姓们驱散了。
燕子回这才是上前深深的看了那年轻官员一眼:“你跟我进来。”
那年轻官员应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抱着高孝珩的灵位跟在燕子回身后,燕子回带着他进了宫中,却并非是直接去昭阳殿,反而是越走越偏。
那年轻官员未免有些惴惴不安:“这,这是去哪儿?”
燕子回瞥了他一眼,径直带着他走进了一处幽深无比的宫殿,四周竟皆是青石黑瓦,一进门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随后是一条地道。
年轻官员越走越是心里打鼓,却也只能强壮着胆子挺着两条颤抖不止的腿亦步亦趋的跟着燕子回走着。
很快到了一处房间,四周密不透风,皆是厚厚的青石,燕子回让他坐在一个铁铸的椅子上,那年轻官员显然是第一次看到椅子这种东西,虽然坐的有些胳的慌,却不免有些新奇。
“叫什么名字?”
燕子回的脸躲在火光之外,那年轻官员看着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寂静无声,只能听得到自己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跳声,咽了口唾沫:“房,房彦谦。”
“房彦谦……在这儿等着。”
随后传来了一声巨响,似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吓的房彦谦浑身颤抖了一下,四周寂静无声,房彦谦不由得浑身发毛……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房彦谦心中估摸着没准儿都快过去三天了,终于门口又传来了声音。
燕子回缓缓的走到灯光下,手中拿着一份竹简,当着他的面缓缓展开:“房彦谦,清河房氏子弟,清河太守房熊之子,曾为广宁王府主簿,如今赋闲在家……是你吗?”
房彦谦咽了口唾沫,瞪着眼睛看着燕子回,燕子回抬起双眼冷冷的看着他:“是你吗?”
房彦谦这才是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我……”
“你为广宁王喊冤,广宁王有什么冤屈?你又有何目的?”
房彦谦低着头措辞了半晌,方才是抬头对燕子回讲述了起来,然而等到燕子回听完之后,不免神色大变,也顾不上许多了,竟上前拉住房彦谦的肩膀:“你说的都是真的?”
房彦谦愣愣的看着燕子回:“句句属实!”
“快!跟我来!”
燕子回拉着懵逼的房彦谦直接走出了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直到这个时候房彦谦方才重新见到太阳,心中估摸着竟还不到盏茶时间,不由得心下微惊!
燕子回却并没有搭理他,只顾着埋头走着,很快两人就赶到了昭阳殿,房彦谦本想在殿外等候通报,谁知燕子回竟径直走进了昭阳殿内!
房彦谦心中惊讶,却也只能是跟着燕子回一同走了进去。
很快两人就进了昭阳殿,远远的房彦谦便见一俊美仿若女子的男子坐在龙椅上正在批改奏折,吓的房彦谦急忙低下头来不敢多看。
“你在这儿等着。”
燕子回快步上前,那男子似乎是抬起头来看了燕子回一眼,依旧低着头批改着奏折,燕子回凑到那男子耳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男子似乎是有些惊讶,抬起头看了房彦谦一眼,吓的房彦谦又是赶紧低下头不敢言语。
直到燕子回的声音又传来:“陛下召你上殿奏事。”
房彦谦闻言急忙的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跪倒在地:“臣房彦谦,参见陛下!”
高肃缓缓的靠在龙椅上,袖子微微一甩手搭在倚子上:“房卿有何急事奏报?”
房彦谦急忙给高肃磕了个头:“臣所奏报者,乃广宁王之子遭受欺凌,其舅霸田欺甥之事!”
高肃疑惑的表情渐渐凝重乃至于阴沉了下来,燕子回刚要上前,高肃却伸手制止了,随后身体缓缓上前……
“怀德怎么了?”
高肃双眼闪烁着凶光,就连燕子回都是急忙低下了头,两人只觉得头顶上仿佛有一头须发张扬飞舞的巨龙一般,压得人穿不出来气!
房彦谦只得是磕磕绊绊的解释了起来……
却原来当初房彦谦是高孝珩还在的时候就在府中做主簿了,高孝珩很喜欢汉家子弟出身的房彦谦,房彦谦也喜欢高孝珩的画,两人经常一起讨论文事,一来二去的虽为君臣,实则却是更胜似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