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韦总便大吼着带着人重新扑向了城下，此时城下被齐军围剿的韦霁也是拉住了弟弟韦寿的手：“给韦氏，留一条血脉！杀出去！活着，出去！”
韦寿抬起头看着兄长身披数道伤口浑身是血的瞪着双眼看着自己，顿时大哭失声：“我愿与父兄共存亡！”
“走！”
韦霁坚定的摇摇头，之后推了他一把：“走！！！”
韦寿见状，最后的看了一眼兄长，只能是一咬牙，在亲兵的扶持下上了马，带着人向西方突围而去！
此时的韦孝宽站在城墙上摇摇欲坠，看着城下乌泱泱的齐军，脸上陡然青红变换不止，随后猛然抽出腰间长剑，顿了顿之后狂笑出声：“韦孝宽，只能死在自己手中！没有人能杀死我！”
说着这位曾以少胜多，踩着不可一世的高王的头被送进武庙的传奇将领，狂笑着举起手中剑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的朝着脖子上抹去！
这位彻底击碎了高氏一统天下美梦的大将军，此时却又因为阻挡在了高氏一统天下的路上，而被高氏的子孙杀死！
“你说什么？玉璧城破了？！”
宇文宪满脸震惊的看着此时出现在自己帐外的韦孝宽之子韦寿，韦寿一脸悲愤的跪在地上拱手：“玉璧城破了！大王，还请您即刻发兵，救救我父兄吧！”
宇文宪先是被这个消息震惊的久久不能作声，之后沉默了许久，方才面色极其为难的看着韦寿：“公子先起，玉璧城既破，就算是我带着所有人去救，只怕此时也已经……”
宇文宪没说完，但是韦寿自己其实心里也清楚，齐军二十万大军挟大胜之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莫说宇文宪此时只带了不到四万人马，就算是彼此旗鼓相当，也不可能是对手！
更何况现如今都这个时候了，就算是回去救，只怕也只能救回来韦孝宽的尸身了……
韦寿想到这里，不由得伏地痛哭，父兄几人一同出战，到最后，竟只剩下自己回来了！
等到自己回家了，该如何面对母亲，面对弟弟妹妹们啊！偌大的一家，现如今居然只剩下四个人了，这如何让他能够不悲戚痛哭！
宇文宪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心思去劝慰韦寿了，只因他现在心下更为凛然的，显然是齐军接下来的动向！
玉璧城破，则长安危矣！
他需要尽快率军赶回沙苑，在最短的时间内，于沙苑布防，给长安争取喘息之机！
因此宇文宪没有片刻停留，立刻一面派斥候前往玉璧城监视齐军动向，一面火速率军赶回沙苑，另外派人带着韦寿一起回京，尽快将这件事亲自面呈宇文邕！
不过宇文宪倒是不必着急了，因为高肃压根儿没准备进军的太快。
二十万大军，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走的太快，怎么样也需要等等后面的补给线。
而且这十几万人日夜不断的攻城，早就是身心俱疲精神高度紧张，因此高肃在破城之后，无论如何也要休息一段时间。
于是高肃在攻破玉璧城的当晚，便命人重新安营扎寨，全军休息三日之后再出兵。
当天夜里，韦孝宽父子的尸首便被送到了高肃帐下，高肃看着韦孝宽的尸体，倒是没有亲自做什么侮辱，只是淡然的吩咐了下去：“斩掉韦孝宽人头，明日于玉璧城南，告祭太祖神武皇帝，告慰我大齐战死的英灵！”
有一说一，高肃本人其实对韦孝宽并没有多少厌恶，只是芝兰当道不得不除，韦孝宽本身也属于根本无法招降的那种将领，不论是他的品行也好，还是彼此之间的血仇，高肃都不可能招降韦孝宽。
韦孝宽自己心中同样清楚，因此与其被俘虏之后受辱，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还能留几分体面。
次日一早，高肃命人在玉璧城南设祭天台，全军缟素肃穆，于玉璧城南的断崖处下望，只见累累白骨森森掩于黄土之下！
（今山西省运城市稷山县太阳乡白家庄村、均安村之间玉璧城遗址）
看着那些随高欢战死于玉璧的大齐勇士，此时齐国将士们尽皆有几分戚戚然之感。
高肃庄严肃穆的甚至换上了帝王衮服，亲自登台设祭，捧着盛放韦孝宽人头的托盘置于祭台之上，之后端起酒杯，朝着深谷之中的累累白骨洒下……
“英魂归来！随我入阁！敬受尚飨！卿等功高，帝王亲授！为天下之勇先，为高氏之忠烈！英灵若感，弗来受飨！天地有知，随我破周！共襄天命！”
随后高肃命人将断崖下已经有些裸露的尸骨收敛重新掩埋，并将此次攻城牺牲的将士们一同掩埋此处，之后方才开始用韦孝宽的头祭拜高欢。
然而这一次高肃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碧蓝的天空，心中默念：“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会，亲手完成你们都未曾完成的，大业！”
“敕勒川，阴山下……”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口轻声的唱了起来，而落寞肃穆的军队之中很快渐渐响起了附和的声音：“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低沉，十几万大齐将士皆是眼含热泪的轻声吟唱了起来：“天苍苍，野茫茫……”
就连萧方等这个江南出身的将领，此时都被感动的眼眶红润眼含热泪，更不必说高突骑等人，尤其是段韶这个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的，此时更是泣不成声的跟着唱着：
“风吹草低……见牛羊！”
高肃喃喃的跟着唱着，面对着天空的脸上，却不知何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齐军攻破了玉璧城，现在正在朝着沙苑的方向进发！
这条消息传回长安，一石激起千层浪！
即使是还身处重病之中的宇文邕，都是不得不拖着病体紧急召集了所有在京的文武官员议政。
“勤王大军准备的如何了？”
宇文邕闭着眼睛坐在龙床之上，众人看来虽然有些虚弱，但是看起来精神状态却还不错，这方才是压下了心底的不安。
尉迟迥上前回道：“除大将军王轨此时率军在淮南地区与齐军窦泰周旋之外，各地的勤王大军基本上都已经向着长安方向赶来了，估计第一批赶到的应当有三万人，紧随其后的第二批也有将近四万人。”
宇文邕琢磨了一下，便是道：“王轨的军队不要动，防备着窦泰，我怀疑高肃真正的意图实则还是通过窦泰快速前插进入我周境，不得不防。”
这将近七万人基本上都是各地的镇戍军，野战能力远远不是王轨那种正规野战部队能比得上的，然而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勉强一用了。
宇文邕的身体状况实在支撑不了他进行太长时间的工作，因此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命令第一批军队赶到之后，宇文招达奚震先率领第一批军队前去支援宇文宪和司马消难，第二批赶到知道，宇文纯侯莫陈芮再率领第二支军队前去支援。
宇文邕虽然闭着眼睛半靠在龙床上看起来似乎有些萎靡，然而身上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势让殿上众人皆是面色严肃。
“长安不留一兵一卒，开府库，散金银，招募勇士，各地勤王大军一至，立刻前往沙苑固防，无比将北齐给朕彻底钉死在沙苑不得西进一步！诸位在，长安在，诸位死，朕与长安，同死！”
“臣等遵旨！”
尉迟迥等人面色严肃的躬身，时至今日，宇文邕已经抱着与高肃同归于尽的想法拼死一搏了！
长安不设防，将所有的实力全部押注在沙苑一战，沙苑战败，齐军长驱直入，长安无险可守，早晚必败！
而齐军若败，长安安然无恙，虽然军事实力有所损失，然而北周却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齐军损失惨重而周境安然无恙，此消彼长，双方再一次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除非高肃玩赤地政策，不然周境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而宇文邕清楚，高肃不会这样做的，因为高肃要的不是报复周国，要的更不是大逞兵威，他和自己一样，他们要的，是天下一统！
因此高肃不会在周境内做什么过火的事情，甚至会严格要求军队，故而宇文邕只要保住齐军不会进入长安附近，周国这一次就相当于全然无损失！
当然玉璧城的损失是绝对存在的了，只是比起此时亡国之危机，一个玉璧城，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而就在众将士得了宇文邕的命令离去之后，宇文邕枯坐许久，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他半边脸不自然的垂着，以至于左眼甚至都无法全部睁开：“去传普六茹坚进宫。”
杨坚跪在地上，似乎感觉宇文邕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注视着自己，让他后背的汗毛都微微有些炸起！
宇文邕现在的表现，似乎预示着他身体的不容乐观，更让杨坚内心惴惴不安……
“普六茹……”
杨坚的头低的更低了，其实除了刚才刚进来看了一眼之后，杨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敢抬起头看宇文邕一眼！
“朕给你一万骑兵，你去，攻打邺城！”
杨坚心下一沉，然而却立马回应：“臣遵旨！”
宇文邕似乎已经十分疲惫了，没有再审视杨坚的意思，只是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杨坚缓缓起身，依旧低着头退了出去，宇文邕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留他不得了……
杨坚此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虽然高肃尽起邺城怀朔之兵，此时清都附近必然空虚，杨坚行围魏救赵之策却依然十分艰难。
孤军深入敌后，又要以精锐骑兵奇袭，要求杨坚必须做到快准狠，而且以求死之心！
只有这样，才能让高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逼迫高肃回师救邺城。
再加上宇文邕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得不让他尽快考虑身后之事，自己在，尚且能够压制杨坚，自己不在了，以宇文的能力，他远远做不到掌控杨坚这样的人。
所以就算是杨坚这一次不识趣的活着回来，宇文邕也不会留他了！
第424章 渡河！
杨坚沉默着站在殿外许久，他又何尝不知道如此？
只是宇文邕方才的表现，让他一丝一毫的反驳心思也不敢升起。
他清楚，自己方才如果说半句反对的话，现在的自己绝对不能安稳的立在这里！
可是……真的要就此束手就擒吗？
杨坚的眼神中闪烁着幽幽光芒，一向沉稳的脸色越发的坚毅而不苟言笑。
齐军在休整了三日之后，于第四日清晨起兵拔寨，于第五日攻破蒲坂，高肃登高一呼：“渡河！”
“渡河！渡河！渡河！”
十七万大军于黄河之上组成浮桥，浩浩荡荡的渡过了黄河天险，北齐第二次经蒲津杀入周境！
冯翊、潼关、许原周军震惊，好在几处防务尽皆由宇文宪接手，三月十日，长安方面援军宇文招达奚震率领的三万大军进驻沙苑驻防。
宇文宪率军前往潼关驻扎密切关注齐军动态，提防齐军南下渡河进攻潼关。
而此时驻扎在华州冯翊的司马消难则是惴惴不安的即将第一个面对大举进攻的齐军，三月十二日，齐军先锋部队高延宗率军三万杀至。
司马消难开门迎敌，高延宗亲自上阵冲杀，于阵前痛骂司马消难：“司马小人，首鼠两端！卖主求荣的贼子！你有何颜面在此见我！汝贪淫反覆轻薄无谋！也敢阻我天军吗！我且问你，我姑何在！我兄知你反齐么！”
高延宗于阵前痛陈昔日司马消难于北齐的时候轻薄贪淫的事迹，司马消难娶的虽然是高欢的女儿，但实际上本性好色，经常和高氏发生冲突，因此夫妻关系并不是很好。
之前在北齐的时候还要顾及高氏的长公主身份，现如今叛逃了北周，自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高氏在北周的日子过的十分困苦，为司马消难厌弃。
连带着司马消难的儿子高氏所出的嫡长子司马谭也不受他喜欢，此时高延宗临阵诘问司马消难，将他问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哈！你背弃亡父是为不孝，逃奔他国是为不忠！苛虐发妻是为不义，薄待嫡子是为不仁！我大齐以你为重臣，将虎牢重关托付，熟料你竟献关求荣是为无君！你这无父无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我料定我姑兄必定为你不容，你外不能治国，内不能齐家，周主命你带兵，真真是瞎了眼！”
周军将士们本身就对这个北齐来的将领并不是特别的信任，此时高延宗将司马消难的底裤都扒了下来，难免的让周军的士气更为低迷了……
主帅这个德行的，咱们还跟着他混个屁啊！
因此当下里便是已经有人生出了怯战之意，高延宗这方才是不再打嘴炮，挥师向着司马消难追去：“今日里我便将你擒下，面呈皇兄，非得是将你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司马消难被高延宗一顿嘴炮骂的面红耳赤心神失守，此时见高延宗如下山猛虎一般冲过来，一时间仓惶指挥，再加上周军将士士气低迷，齐军将士反倒是因为高延宗本人亲自披挂冲阵而威势大增！
当真是如猛虎入羊群一般，肆意冲杀全无顾忌！
高延宗勇不可挡一身神力通天，只一人一骑便越杀越远，到最后甚至身边的亲兵都有些跟不上了。
周军将士们见状一齐围了上去要围杀高延宗，高延宗见状不恼，相反兴奋的大叫了一声：“来的好！”
说着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竟是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飞，与那十几个围上来的周军将领战到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且一只大槊挥舞如风，一槊砸下去，一个将领面色大变的架起兵器格挡，谁料刚刚举起，却是两只胳膊猛地发出一声“咔嚓！”的声音！
“啊！”
那将领再看去，两只胳膊皆是软软的耷拉在两侧，摔下马去口吐鲜血死了。
其余周军将领见状不敢再单打独斗，一起拥上前去与高延宗缠斗到了一处。
只是高延宗手中大槊虎虎生风之下，不出几个回合，竟接连将众人挑落马下！
最后一个将领见状吓的魂不附体，转头驱马逃窜，高延宗也不追赶，一槊飞去，硬生生将人从马上插到了地上！
高延宗这才是缓缓驱马上前，不屑的笑着抽出了插在地上的大槊，对着四周的齐军将士们大吼道：“活捉贼子司马消难！”
“活捉逆贼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被吓得两腿直打颤，见事不可为，急忙的命人鸣金撤退，高延宗紧追不舍，司马消难狼狈逃窜许久，直到后面大齐中军一到，高肃催促高延宗回师汇合，方才是彻底将高延宗甩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