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琬带着高弘节于门前领旨谢恩，既然给了谥号，那么就是说明双方没有翻脸，因此不管是人情世故的原因还是因为不好撕破脸面，所以来河南王府吊唁的人还是不少的。
一直忙到了下午，正吃饭了，高孝琬才壮起胆子进了灵堂。
高正礼来了之后，便是跪在高孝瑜几个女儿小妾的前面烧纸，他是侄子，高孝瑜子嗣不昌………或者应该说高澄一脉子嗣都不算昌盛。
所以高弘节在前面忙着迎宾，高正礼就作为侄子代替孝子在灵前守灵烧纸。
众人见高孝琬进来了，便是都站起身，而高孝琬则是一部一顿，似是有些犹豫的上前，恐惧的喘息了好久，方才敢上前看看长兄。
此时那个和自己一同长大，如同严父一般，慈爱又严格的教育他们，支持他们的男人………此时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盖着织绣明黄色菊花的白底绢帛………
高孝琬突然觉得有些恶心，觉得心里好像火烧火燎的，疼的他呻吟了两声。
“阿耶………”
高正礼刚准备上前，高孝琬却是对他摆摆手，随后方才是坚定了几分，脚步有些踉地上前，深呼吸着吐了口气，这方才是颤抖着手缓缓揭开高孝瑜脸上的绢帛………
“啊………啊！”
高孝琬抬起头剧烈的喘息着，同时痛苦的叫出了声，四周的家人们急忙上前含泪的看着他。
高孝琬又低头看了一眼兄长：“啊！啊！啊………”
高孝琬痛苦的跺着脚大叫着，终于是忍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
“哥哥啊！哥哥！”
高孝琬扑倒在高孝瑜身上失声痛哭，而四周的家人们则是急忙的抱着高孝琬要将他搀扶起来。
“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我的哥哥！哎！痛煞我也！”
高孝琬嘴角呕血，便是直觉一阵眼冒金星，便是仰头倒了下去，顿时灵堂内便是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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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脚步匆匆的走进了兰陵王府，迎面撞到了陈季璩和尉相愿正结伴的向着这边走来，见到燕子回了，两人便是站住脚笑着问好：“燕生，这么急着做甚么去啊？”
燕子回看了看四周，便是对二人道：“两位先生来的正好，两位就算不来，我也原是要找两位来的。”
陈季璩和尉相愿对视了一眼，陈季璩便是对燕子回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燕子回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正是，有一桩急信，不知道该不该上报大王………”
尉相愿便是笑了起来：“这倒是奇了，你燕生还有事情敢瞒着大王的？”
燕子回忧虑的叹息一声沉默不语，这下是真的让陈季璩和尉相愿都惊讶了，两人不免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的担忧和惊奇。
燕子回向来忠心，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燕子回都不敢私自随意做主，肯定是都要老老实实的上报高肃的，而现在连燕子回都有些犹豫不敢直接上报的消息………
陈季璩便是皱紧眉头：“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燕子回这方才是犹豫片刻之后，将事情说了一遍，而一听说高湛将高孝瑜给杀了的事情，陈季璩和尉相愿当下便是十分震惊。
“怎么会………”
尉相愿颇为惊讶的一时间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没头没尾的，甚至完全没有一点儿预兆，就突然把肱股大臣给杀了？
这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了些！
当然真正让尉相愿和陈季璩心下一惊的，还是和燕子回一样的想法，这件事若是叫高肃知道了………
几人默默对视，心下都是这样想着：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燕子回颇为有些忧虑的道：“其实就算是瞒也瞒不了多久，河南王府派来报丧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也就比咱们晚个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
陈季璩闻言便是皱紧眉头道：“现在还远不是要起兵的时候，如果将这件事上报大王的话，我只怕以大王的性子，即刻便要兴师伐罪………”
尉相愿却是无奈叹息摇头道：“就算是要瞒也瞒不了多少时间，反倒是要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的话，燕生八成是要被大王责怪，甚至于惩罚的。”
燕子回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便是对两人道：“燕生追随大王多年，自是生死不计，只要能为大王筹谋，两位先生不必顾虑我，我一力承担下来便是。”
尉相愿却是摇头：“不可不可，你虽有牺牲之心，然而就算是你牺牲了也拦不住多长时间，反倒是不如不拦！”
陈季璩也是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对燕子回道：“仲谨言之有理，若是无所谓的没有必要的牺牲，还是不要做的好。”
陈季璩沉吟片刻之后，方才是对燕子回道“这件事还是如实上报大王，至于大王果真要兴兵的话，咱们再想办法拖延吧………”
尉相愿则是满怀忧虑的缓缓摇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实按照尉相愿和陈季璩的推算，应当是还要一段时间了，最好是高湛高纬父子两个都让北齐上下失望透顶的时候，高肃再站出来给北齐朝廷提供一个新的选择。
毕竟高肃今年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年纪，他还有大把的时间等得起，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就和高湛死磕。
然而现在却不能等待这个时机了，以高肃的性子，是不可能坐视兄长死的不明不白的，更何况就算是按照高肃现在的人设来说，也不能看着兄长就这样死了没个说法！
而陈季璩和尉相愿等人其实清楚，高肃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注定了他是一个十分渴望亲情的人，所以他对仅存的这几个亲人都是竭尽所能的好。
尤其是几个亲兄弟，几乎是从小互相扶持着长大的，高肃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被愤怒和仇恨瞬间蒙蔽双眼………
而这样的君主，这样的领导者，又怎么能指挥这要命的战争机器呢？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势必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就如同汉昭烈帝兴兵伐吴一般，落得个兵败夷陵的下场。
所以按照陈季璩的意思，是高肃愿意兴兵就兴兵好了，咱们下面帮着暂时拖延一下这个进度，让高肃尽可能的迅速恢复冷静投入战斗，这可比直言进谏的效果要好得多………
只是………
陈季璩双眼之中满是担忧的神色，许久方才是沉沉的叹息一声。
唉………希望大王能尽快走出魔障吧，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高肃，只能靠他自己顿悟………
燕子回走进正殿的时候，高肃正在和妃子们一同编艾草，几天是端午节，所以高肃等人正在庆祝。
一旁的萧妙和柳敬言都是江南人，江南和北方的习俗不同，江南原本是要鸡未鸣之前就上山采艾草的，只是北人并无这个习俗。
而且北人和南人此时吃的粽子也是不一样的，江南地区的粽子有的用五色丝捆扎，有的上边还有楝树叶，传闻是西汉的时候一个叫欧回的人在汨罗江上见到屈原，说江中恶龙将百姓投喂自己的米都吃光了，只要加上五色丝和楝树叶，恶龙就不敢吃了，因此江南人的粽子都是用楝树叶和五色丝捆扎的。
此时萧妙和柳敬言就是在包这种江南独有的粽子，而高肃则是正在和花木兰郑元儿一起编艾草和香蒲的虎头宝剑。
南北朝时期的人认为端午是恶月恶日，为了驱赶灾祸，会用香蒲和艾草以及大蒜编成虎头宝剑鞭子锤子之类的东西，以此来驱赶恶鬼和灾祸，这个习俗也是自南北朝而起的。
看到燕子回进来，高肃便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来的倒是时候………待会儿留下一起用饭，厨下正煮着角黍，王妃亲自包的。”
此时北方人吃的粽子是用茭白的叶子裹上黏米、粟米、枣，然后煮熟，因其形状有棱角，故而称之为“角黍”。
我们现在南北都吃的粽子，不管是肉粽甜粽，其实是此时北方人才吃的角黍，而南方用竹筒包着楝树叶和五色丝的“正统粽子”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说着高肃便是将手中编好的一个虎头丢给了燕子回，燕子回接过了道了谢，只是却一时间攥着虎头有些期期艾艾的犹豫着要说什么却不敢。
还是郑元儿看出来不对了，于是便是笑着对燕子回道：“怎么了？怎么还害羞了？”
高肃这方才是抬头看了一眼燕子回，燕子回急忙的便是挠着后脖颈：“没………”
第319章 报仇！
却还是一阵语塞，高肃便是看着燕子回道：“有屁就放，借钱啊？”
燕子回急忙的便是摇头：“没，不是………”
燕子回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高肃道：“是………邺城方面送上来的情报，加急加密，您，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高肃闻言便是抬头看了一眼燕子回，终于是察觉出来有点儿不对味儿了，于是高肃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终于是正色看向燕子回：“什么事？”
燕子回看着高肃张了张嘴，还是一咬牙开口道：“邺城方面送来消息说，河南王………殁了。”
在场众人手上的动作都是一怔，随后便是抬起头看向燕子回，又惊讶的看向高肃。
果然高肃如遭雷击呆坐在当场许久，随后方才是一脸疑惑的看向燕子回：“你说什么？”
燕子回低着头，甚至大气都不敢喘：“河南王高孝瑜，于五日前子时………殁了，是经过确认的消息，河南王府前来报丧的人已经从邺城出发了，估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到达幽州。”
众人都是担忧的看着高肃，上前几步紧张的看着他。
郑元儿伸出手扶着高肃的肩膀：“大王………”
高肃却是有些难受的深呼吸了一下，将郑元儿的手拂开，随后便是怔怔的低着头看着身前，眼神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失神，他缓缓起身，脚步踉了一下，众人一惊，谁料高肃却是伸手制止了众人，依旧是呆呆的踱着步子，似乎是有些焦躁的困兽。
“太子高纬的婚宴上，因为河南王和太子的侍女聊了两句………陛下多灌了河南王几杯………气氛有些不对………回去的路上，河南王………”
高肃默默的听着燕子回讲述着事情的细枝末节，随后便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转身似乎是要回房间，然而走了没两步，便是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便是头朝下栽倒在地！
“大王！大王！”
众人一拥而上，将高肃抱在怀中，只见高肃牙关紧咬，面色涨红，众人便是一阵抚胸拍背，又是掐人中，过了许久高肃方才是缓了过来，便是泪水夺眶而出！
“恨！恨啊！我好恨啊！”
高肃捶着胸口，感觉好像是被巨石压在胸口一样的喘不过气来：“我恨啊！”
高肃凄厉的声音如同枭鸟一般响彻云霄，四周众人皆是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郑元儿哭着对高肃轻声道：“大王，注意身体啊………”
高肃却是摇摇头，他猛地起身，一个箭步便是窜上了主座的台阶上，扑倒在剑架上将剑猛地便是拔出！
“燕子回！”
燕子回急忙的便是单膝跪地：“属下在！”
只见高肃如同一头凶兽一般，一张俊美的脸因为狰狞显得无比恐怖，双眼布满了血丝的红，美好的嗓音甚至都变得无比恶毒凄厉：“召集兵马！我要召集所有兵马！幽州燕州平州营州！所有我麾下兵马！全部召集起来！”
“我要杀进邺城！我要为我大兄报仇！报仇！”
高肃大怒的一剑将面前的桌案砍碎：“我要将这帮贼子全都………赶尽杀绝！”
高肃疯狂的挥砍着将四周的幔帐全都砍碎，他一顿乱挥，有的幔帐难免便是缠住了剑，高肃挥了两下不动，就将手中的剑一丢，踩着幔帐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为我披挂！我要杀进邺城！踏碎晋阳！”
然而那幔帐又绊住了高肃将他绊倒在地，燕子回急忙的应声去了，而高肃则是趴在地上，终于呜咽的哭了起来：“我大兄死了，我大兄死了！我怎么就没把你带回幽州！怪我！怪我啊！”
高肃趴在地上，用拳头猛砸着地面，哭声凄厉的如同恶鬼一般………
“我要报仇！报仇！呜呜！还我哥哥命来！把我哥哥还回来！啊！！！”
四周高肃的妃子们也是轻声哭泣着，虽然心疼的看着高肃，却也无能为力………
高孝珩是仅次于高孝琬第二个知道高孝瑜死讯的，于是高孝珩离开了并州，星夜驰骋赶回了邺城。
等赶到高孝瑜府前的时候，高孝珩形容枯槁的不成样子，甚至连马都没有停稳，便是猛然跳下马来，焦急的便是向着里面赶去。
得到消息的高孝琬和高弘节急忙的便是赶了出来迎接，兄弟二人一见面便是相拥而泣，高弘节也是哭着跪下：“二叔！父亲，父亲他………”
说着便是磕头不止，高孝珩便是冲进去灵堂，一见高孝瑜棺椁，便是扑倒在地大哭不止：“弟走之日，尚许日后长久相伴，怎么今日却，却已经是天人两别！”
高氏众人皆是落泪，而高孝珩哭了一阵，便是对一旁的高孝琬破口大骂：“你伴着大兄，怎么会让大兄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孝琬啊！你怎么能让大兄！”
高孝珩话未及说完，便是捂着胸口晕死了过去，高氏众人急忙的围了上去，而高孝琬则是默默的落着泪看着高孝瑜的尸身，牙关紧咬………
高孝瑜停灵期间，高湛也是颇为的闷闷不乐，经过一时的愤怒之后，高湛已经开始后悔了。
其实就在高孝瑜死的第二天晚上，高湛便准备强行临幸那个和高孝瑜“通奸”的侍女出一口恶气。
然而等到高湛派人去找之后才知道，那个叫尔朱摩女的侍女，已经在得知了高孝瑜的死讯之后，投了宫中的湖了………
高湛就更闷闷不乐了，只觉得倒霉透顶，自己干嘛没事儿找事儿呢！
尤其是在失去了高孝瑜之后，整个国家的政务都重新压在了高湛身上，这种感觉就更强了，所以高湛最近身体很不舒服。
娄昭君最近也病的厉害，国事家事一股脑的上来，高湛只觉得身心俱疲，心中越发的后悔不该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杀了高孝瑜。
高湛心烦意乱的躺在龙床上揉着太阳穴，身上的衣裳随意的披着，因为这些糟心事，他又犯了气喘之疾，徐之才正在给他行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