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王公大臣见得到,以朱祁镇的昏庸无知和对王振的宠信,他人之谏言如何会被采纳?”
“况且彼时明军才经过一场大败,只怕很多部队都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便是想要防备瓦剌杀个回马枪也做不到。”
朱棣想想,发现情况真的可能如此。
这时,刘宽略一犹豫,又道:“陛下,其实后世网络上还有种阴谋论的说法。”
朱元璋皱眉,“什么阴谋论?”
“有人说,土木堡之变其实是大明文臣集团勾结瓦剌,故意策划出来的。目的便是将大明武勋集团一网打尽,好让大明变成之后那种完全由文臣掌控朝政的局面。”
朱元璋听完,皱着眉问:“此说法可有实证?”
刘宽道:“并无实证,只是后世网络上极小部分人的猜测大部分人对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首先,土木堡之变葬送的不止众多武勋,六部中的好几名尚书、侍郎,还有内阁学士等文臣,也有好些个殁于此战。”
“其次,这种猜测很有些倒果为因的意思大明文臣权力变大在永乐朝有了端倪,到了朱瞻基在位时,朝堂活跃的便都是文臣了。”
“可以说,即便没土木堡之变,正常发展下去,大明文臣也会逐渐掌控朝廷权力。”
“土木堡之变葬送了众多武勋及大明京营,只不过是让这一过程加快了而已。”
“最后,朱祁镇时期的大明文臣或许会有意识的对抗武勋集团,但若说他们能联合起来策划出土木堡之变这种大事,微臣是不信的。”
朱标知道,朱元璋本就对文臣集团很是提防,生怕其因此事进一步打压朝中文臣,便道:“父皇,这种事确实不太可能且不说文臣们能否策划出这般大事,即便能,他们难道不怕汉家江山再次葬送于胡虏手中?”
“蒙元时儒学可是被打压的,汉人文臣也少被重用,多为蒙元权贵附庸。大明文臣如何肯再见到那般局面?”
朱棣没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朱元璋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口中却道:“放心,咱还没气恼到胡乱猜测的份儿上若有文臣敢且能策划出土木堡之变,下一步便该谋朝篡位了,哪里还有大明后来的一百多年江山?”
他随即看向刘宽,道:“你接着讲朱祁镇都被俘虏了,几十万京营大军也被葬送,那北京是如何守下来的?”
刘宽道:“朱祁镇被俘后,也先等瓦剌高层得知其为大明皇帝,大喜,随后分为两派。”
“一派认为,大明皇帝乃大元仇人瓦剌也自视为蒙古一部,应该处死朱祁镇。另一派则认为,朱祁镇在乱军中仍能安然无恙,必是上天庇佑,主张将朱祁镇送还大明以议和。”
“也先则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大元重新一统天下的良机,遂以朱祁镇为质,南下攻打北京。”
“另一边,明军土木堡大败、朱祁镇被俘的消息传回北京,朝野震动,人心惶惶,朝中也分为两派。”
“大部分朝臣都主张南迁,移都南京;唯时任兵部侍郎于谦等极少数人主张固守北京,抵御北虏。”
“当时国务由孙太后署理,并以朱祁镇异母弟王朱祁玉监国。二人权衡之后,决定支持于谦,遂升于谦为兵部尚书,主持北京防务。”
“此间,孙太后曾想以财物赎回朱祁镇,可惜也先不为所动。”
“也先这边则挟持朱祁镇先来到宣府府城外,要求守将开门迎驾,被守将拒绝。”
“几日后,也先又挟持朱祁镇至大同,让朱祁镇亲自到城下叫大同守将开门迎驾,再次被拒绝。朱祁镇见此便向守城将领、宦官等索取财物,分给押送他的瓦剌将领及士卒。”
“此后,也先每至一城,都先让朱祁镇去叫门,虽均未能成功,可朱祁镇却因此在后世得了个‘叫门天子’的称号”
“叫门天子?!”朱元璋听到此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怒气,打断刘宽的话问道:“朱祁镇这孽障此时竟还有脸一直苟活着?竟真听从那也先的话一次次地去叫城门?!”
朱棣则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三妹夫,这个朱祁镇该不会是那也先找人伪装的吧?朱祁镇作为大明皇帝被俘虏已经是耻辱之极,如何还有脸帮也先去叫开大明城门?!”
刘宽听两人这话,道:“陛下与燕王殿下或许觉得朱祁镇受辱至此,应该以死谢罪,可他本人却未必这么想。”
“须知,当年靖康之耻时,徽钦二宗可是宁愿率领群臣、子女、嫔妃向金人行牵羊礼成为俘虏,也不愿死国。”
“朱祁镇只是被俘,成为人质,并未遭受其他侮辱,自然也不想死。”
砰!
一声巨响,却是老朱气得猛击御案。
“居然拿赵宋徽钦二宗作例子,刘宽,你故意气咱是不是?!”
刘宽没想到这句话会引起朱元璋这么大反应,连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说,朱祁镇在宫中长大,自小锦衣玉食,没经历过什么磨练,被俘时才二十三岁,惜命很正常。”
朱元璋骂咧咧,“正常个屁正常!那混账就该去死,省得给咱老朱家丢脸!”
见朱元璋气到失态,朱标也劝道:“父皇息怒这毕竟都是后世史上之事,如今已不可能再发生了。”
朱棣则当场表态道:“父皇,儿臣日后定告知子孙,曾孙辈绝不再取朱祁镇这个名字!”
“不取朱祁镇这个名字有个屁用!”朱元璋只觉得怒火难消,尤其是在看到朱棣的时候,这句说完遂冲其招手,“老四,你过来!”
“啊?”
朱棣有点懵懂地走到了御陛下。
朱元璋几步下到比朱棣稍高三层的位置,板着脸道:“背过身去!”
朱棣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能一脸委屈地背过去。
朱元璋拿起桌上一把镇纸的玉尺,就啪啪地往朱棣背上打去。
“朱祁镇那混账还没出世,咱打不着,你这个朱祁镇的太爷爷咱总能打得着!”
“那个混账东西无智又无能,连节操都没有,简直给咱老朱家丢尽了脸!”
朱标见朱元璋打得又快又狠,偏偏朱棣还不知道跑,就那么硬受着,忙上前劝道:“父皇,收手吧,四弟又不知道他以后会有朱祁镇这么个败家的曾孙。”
朱元璋一听“败家”二字,下手更重了。
朱棣欲哭无泪。
心道:大哥,你会不会说情?不会就别开口啊。
第一更。
第197章 兄友弟恭,夺门之变!
就朱棣以为要结实地挨一通揍时,玉尺却断了。
见此,朱元璋也就收了手,只是最后又忍不住踹了朱棣屁股一脚。
“老实站好,继续听刘宽讲你那好曾孙后面的事!”
“那也是父皇的好玄孙。”朱棣没忍住回了句。
“臭小子,还想挨揍是吧?”朱元璋作势要再踢朱棣屁股。
朱棣赶紧跑开虽然朱元璋踢的不怎么疼,但丢脸啊。
朱元璋并没有追打朱棣,而是回到龙椅上,道:“刘宽,接着说。”
“是。”刘宽应了声,道:“在也先挟持朱祁镇带着瓦剌大军一路叫门南下时,北京这边,于谦上任并兵部尚书后,先捕杀了王振党羽及其亲族。”
“待也先挟持朱祁镇叫门的事传到北京,于谦便请朱祁玉登基称帝,遥尊朱祁镇为太上皇。”
“为安定人心,决志守城,孙太后同意了此事。于是朱祁玉登基称帝,改元景泰,史称景泰皇帝。”
“也先听闻朱祁玉登基称帝,便打着送朱祁镇回京重登帝位的名义南下,再次要求沿途城池开门迎接,可是依旧没有哪座城池开门。”
“见此,也先便率领大军带着朱祁镇直奔北京,想趁着北京兵力空虚之际,将其攻下来。”
“大明这边难得君臣一心,就连北京百姓也积极协助守城,再加上大明火器在守城方面占据着很大优势,因此哪怕兵力不足,依旧挡住了瓦剌军队数日猛攻,等来了勤王之师。”
“也先见打不下北京,另一路攻打居庸关等地的兵马也失利,便退出关去。”
刘宽说完这段就停了下来。
朱元璋问:“朱祁镇那小子呢?他连一座城门都没能叫开,还成了太上皇,利用价值大大降低,瓦剌是如何对待他的?”
刘宽道:“也先对朱祁镇礼遇依旧,完全是按照草原贵族的方式在供养着,甚至还想将他的妹妹许配给朱祁镇,但让朱祁镇拒绝了。”
“说到这里,微臣倒是记起一些不知真假的史料说是朱祁镇在被也先挟持南下的途中,曾多次私下会见明军谍探,一方面嘱咐各城守将不得因他而开门献城,另一方面则向明军通报瓦剌军队虚实。”
“他这种表现,明显跟土木堡之战前年的昏庸、无知、无能差别太大,所以后世不少人怀疑这部分史料是他后来让人编造的。”
朱元璋先听得点头,评价道:“你说的不错,以朱祁镇之前的表现,私下会见谍探嘱咐守将别开城门倒还有一定可能,可说他探测瓦剌军队虚实,哼,军队虚实岂是那么容易探测得到的?”
朱标、朱棣也都点头。
对军事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若非负责指挥的将领,中低层将士都未必了解自己这一方军队虚实,更别说朱祁镇当时是瓦剌的重要俘虏,必然会被限制行动乃至严密监视。
其会见明军谍探,探测瓦剌军队虚实,都是很难办到的事,更与其能力不匹配。
朱元璋却又抓住刘宽话中另一个疑点,道:“你说这事是朱祁镇后来让人编造的?他都成了俘虏,竟还能控制大明史官?”
刘宽笑了笑,道:“陛下听微臣继续讲就明白了。”
朱元璋觉得刘宽的笑容不怀好意,但还是示意他继续讲。
“朱祁玉临危登基,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算是获得了一定威望。”
“随后他在于谦辅佐下,一面继续清理王振余党,一面任用贤能,励精图治,稳定因土木堡之变而变得混乱的朝局。”
“然而等到次年八月,朱祁镇却被也先派人护送至北京”
“什么?!”朱标、朱棣都惊讶出声。
朱棣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朱元璋却只是微微一愣,随即眼底便掠过一抹寒芒,冷声道:“这也先不愧是草原人杰,当真是有些政治谋略的。”
“他俘虏了朱祁镇一年,肯定已经知道那混账是个废物加混蛋,而大明这边即位的朱祁玉却似个有为之君,如此他再将朱祁镇攥在手中用处便不大了。”
“将朱祁镇杀了,除了能略微增长瓦剌威风,并无别的作用。可若是将朱祁镇送至京师,那大明便多出一个太上皇。”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朱祁镇回来了,纵然他犯了错,可朱祁玉上面却还有个朱祁镇的生母孙太后,大明朝廷究竟是该听朱祁玉这新君的,还是听朱祁镇或孙太后的?”
“也先这一招,歹毒至极啊。”
说到最后,朱元璋眼中杀机压下,反倒多出一抹忧虑。
他不知后世历史上那朱祁玉是如何应对此局面的,自是为之担忧。
说起来都是那朱瞻基的种,怎么朱祁镇、朱祁玉差别就那么大呢?
朱标、朱棣听了朱元璋的分析,也意识到了朱祁玉所面对的局势多么危险,都不禁为之担心起来。
朱标急问:“妹婿,朱祁玉是如何应对此事的?总不会又将皇位还给了朱祁镇吧?”
刘宽听得有些无语,心道:皇位是能让来让去的东西吗?
这话他没说出来,而是接着讲史。
“回太子殿下,朱祁镇、朱祁玉兄弟见面后在群臣面前表现得兄友弟恭,甚至互相推让皇位。但随后朱祁玉便将朱祁镇锁入南宫,派人看守,严加防范,这一锁就是七年。”
“这七年间,朱祁玉在于谦等大臣的辅佐下,稳定朝局、赈济灾民、安抚流民,发展经济,令大明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
“此间,军事上大明军队多次击退瓦剌犯边,并平定了一些内部叛乱。”
“文事上则命人编撰了为大明地方志总志的《寰宇通志》,并进一步修撰了《大明一统志》。大明工艺方面,也出现了‘铜胎掐丝珐琅’这种高超技艺。”
“仅从朱祁玉这几年在文武两方面的表现,在后世大明十几位君主中,都称得上贤明、有为之君。”
“但他却有块心病当年孙太后同意他登基为帝时曾提出一个条件作为交换,那便是立朱祁镇之子朱见深为太子。”
“也即是说,朱祁玉其实只是个代皇帝,待其驾崩,大明皇位仍会回到朱祁镇这一脉。”
“朱祁玉不甘心,他想立自己儿子朱见济为太子,甚至为此贿赂群臣乃至宫中太监。”
听到这里,老朱及朱标、朱棣都皱起眉头,意识到将有不好的事发生。
但这回却没人打断刘宽的话,因为他们急于听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