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标儿你与其去想如何让地主、资本家不压榨百姓,倒不如想想如何让朝廷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
朱标听完一时沉思不语。
朱元璋又对刘宽道:“虽说咱不惧地主、资本家之流,但那蒸汽纺织机器到底会对手工纺织业造成巨大冲击。”
“将来机器制造局若有了成果,需立即上报,并先对此类机器进行保密管理,待朝廷计划周详,再开办相关的官营工厂。”
“至于投放民间,可以放到最后届时有官营工厂对工人薪酬、工时等问题做出示范,民间工厂便只能照做。”
“便是有贪婪不仁之辈,也不敢罔顾律法,如西方资本家那般对工人极尽压榨之事了。”
朱元璋的这番嘱咐,让刘宽想到了一句话。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大约高明的军事家都是懂得某些道理的。
他当即应道:“微臣明白。”
这话题聊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朱元璋最后又问:“剩余的五列火车什么时候才能制造完?”
刘宽道:“目前机车制造局正在组建相关生产线,不出意外,冬月底便可完成。”
“届时制造火车的速度会比之前提升不少,顺利的话,三个月内便可以生产出六列火车。”
朱元璋听了道:“也就是说半个月便可生产一列?”
‘看来老朱对工业生产的模式还是不够了解啊。’
刘宽心里嘀咕了句,解释道:“是三个月同时生产六列火车,而非半个月一列。”
“原来如此。”朱元璋终于明白了。
随后刘宽告退。
待刘宽离开奉先殿后,朱元璋问朱标,“之前刘宽所言西方工业大革命后的情景,你还有何想法?”
朱标略一沉吟,道:“儿臣其实之前还想问刘宽一个问题被资本家如此压迫,西方百姓可有揭竿而起的?又是否有成功的?”
朱元璋笑道,“此事咱其实也挺好奇的,回头你可以问问刘宽。咱倒是通过这西方资本家的表现,改变了对另一件事的想法。”
“刘宽来到大明后,向咱说明了科学的重要性,因此前天下独尊儒学,要发展科学,必然要削弱儒学影响力,乃至打压儒学。”
“因此,咱此前曾想过,一步步地将儒学影响力削弱到科学之下,届时以科学为咱家统治天下的第一助力。”
“可今日听刘宽讲了西方资本家压榨百姓时赤裸露骨、毫无底线的样子,咱忽然觉得儒学教导百姓忠孝仁义的作用也很重要,甚至从思想教化方面讲,其重要性还要超过科学。”
“咱虽然对科学之道只了解了个皮毛,却也发现,此道似乎并无教导百姓忠孝仁义、明三纲五常、晓道德廉耻的内容。”
“如此一来,对百姓的思想道德教化,就必须由儒学来做了。”
“且在过去上千年中,儒学能被汉、唐、宋等朝代当做治国显学,也足以说明其于治理天下确有一定作用。”
“标儿,你认为咱想的可对?”
朱标本就受儒学思想影响较深,此前朱元璋虽用儒学,可骨子里并不尊崇儒学,且对以儒学聚集的文人群体心怀警惕,甚至因朱标过于亲近儒生而训斥。
后来刘宽到来,宣扬科学的重要性,再加上儒学确实有些挡了科学发展的路,朱标便认为儒学多半要就此衰落了。
每每思及此事,他都有点郁郁。
如今听朱元璋转变想法,认为儒学对于国家而言依旧重要,甚至不下于科学,他可以说是惊喜不已。
当即展颜笑道,“父皇所思对极!儒学虽不似科学可以直接提升国家财富、军力,却能教百姓知晓忠孝仁义、道德廉耻、三纲五常,确为治国不可或缺之道!”
朱元璋微微点头,随即颇为感慨地道:“咱如今算是明白了,科学、儒学乃至法家、兵家、帝王之术等,于掌握天下而言,就好像人之四肢五官,各有各的作用。”
“若缺少哪一个,人或许还能活着,但必然不如四肢五官健全者厉害,就连寿命也会受到影响。”
“咱准备留下祖训,让大明后继之君都谨记这个道理,如此必能让咱老朱家的江山传续得更久远。”
朱标由衷赞道,“父皇英明!”
根据后世学者研究,从北宋中段到清朝初年可以看做近现代以前最后一个冰期。
在这长达六百多年的时间中,只有南宋末年到元初的一百来年,气温有所回暖。
因为元朝不足百年,所以,实际上元末气温便开始下降,这一降会持续到清初。
虽然在洪武年间,气温不像大明中晚期那么寒冷,可到了冬季,京师的雪从不会缺席。
而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大一些。
槐树里。
朱躺在铺着厚稻草的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左拥右抱左边靠墙的是邓氏,右边则是观音奴。
邓氏、观音奴都称得上佳丽,朱这般艳福,过去近一年中不知惹得槐树里多少单身穷汉羡慕。
说起来,邓氏起初是不准观音奴上床的,而是让其睡厨房柴堆。
结果被老朱派人警告一通,不得不与观音奴同床共枕。
此时天还没亮,三人睡得正香呢,忽然听见轰的一声,然后便感觉被猛砸了一下,让什么重物压住了。
三人都惊醒过来。
“什么情况?”依旧有点迷糊的朱嘟囔。
“好像是积雪把房顶压塌了。”观音奴在被子里道,声音闷闷的。
“啊啊!”邓氏后知后觉,听闻房顶塌了,吓得哇哇大叫,在被子里胡乱折腾。
“别乱折腾!”朱怒喝,“踢到我大腿根儿了!”
邓氏顿时吓一跳,不敢动了,问:“你没事吧?”
第一更。
第169章 大明无盗版,西人起义乎?
“没事。”朱闷声道,“你那边靠墙,咱们从你那边把被子往上推,不然一会儿都得闷死在里面。”
“哦哦。”
邓氏平时刁蛮毒辣,此时六神无主,倒是变得很听话了。
接着,夫妻三人在被子里蠕动,换成头靠墙的位置,一起将被子往上推,积雪、茅草、泥土一起倾泻下来,三人也终于从被窝里挣脱出来。
只见房顶破了个大窟窿,屋子里不少东西都被埋在废墟下,包括纺车和织机。
年初元宵节后,邓氏被朱元璋口谕一通训斥,又被以不能跟孩子见面威胁,总算是尝试着改变。
没几日,马皇后派人送来一架纺车和织布机,并让一位老嬷嬷传授纺纱、织布的技艺,邓氏、观音奴不论情不情愿,都跟着学了。
之后朱去码头扛包赚钱,二女则在家纺纱、织布,补贴家用。
虽然实际过程中,都是观音奴干得多,邓氏干得少,但当两人将织造出的第一批棉布卖出去,换得钱后,邓氏还是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对纺织也不那么抵触了。
后来得知朱元璋还给了朱五亩田地,邓氏便想着佃给他人,她们收租子。
谁知朱元璋早有旨意,说这五亩田地只能朱一家耕种,不能佃给他人。
这般情况下,观音奴便提议种菜,邓氏觉得主意不错就同意了。
两人拉朱去借牛犁田翻地,朱却不愿,两人无奈之下,便只将两亩最适合做菜地的一锨锨翻出来种菜。
另外三亩上好的水田,却是放干了水,翻都不翻,随便挖坑种了些大豆、芝麻、棉花之类的,便不怎么管了。
两人虽是头回种菜,但在向周边农户请教后,竟也种得尚可。京师菜不愁卖,朱二家便又多了一笔收入。
至于另外三亩地的大豆、芝麻、棉花,因为不怎么管,又不曾翻地,自然收获很少,聊胜于无。
虽然三人中就观音奴勤快些,朱、邓氏干活儿都马马虎虎,还时不时偷懒。
可因为三人都是青壮年,又无老人、孩子要养,小日子竟也过得不错。
中秋节时,不知老朱是不是将邓氏的表现看在了眼里,竟将朱尚炳送来与三人一起过节。
在这之后,邓氏干活又积极了些。
过去了近一年的时间,邓氏对这个“家”,乃至对夜夜用来纺织的纺车、织机已有了些感情,如今见赚钱的家当被压垮、掩埋,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当家的,现在怎么办?”邓氏红着眼眶问朱。
因为朱不准别人再称他大王,邓氏便学周围的农户,称他为当家的。若是吵起来,则直呼朱二。
“我怎么知道?”朱虽不愿将这里认作家,却也莫名烦躁,“咱们房顶被压塌了,那人不会不管。”
“况且昨夜这么大雪,这片肯定还有其他百姓家被积雪压塌,那人不管江宁知县也会管。”
两人说话间,却见观音奴已经去废墟里扒拉起来。
“你扒拉什么呢?”邓氏皱眉问。
观音奴道:“咱们棉袄都还压在里面呢,还有其他能用的东西,不找出来咋办?”
两人听了,这才感觉到寒冷,便也加入了扒拉的行列。
三人干了没多大会儿,好几个负责监视他们的侍卫便来帮忙,没过多久竟然就将塌下来积雪、茅草等都清理了出去。
朱三人有侍卫们帮忙,槐树里其他被积雪压塌房屋的百姓就没这么轻松了,有的自己干,有的则拉邻里亲朋帮忙。
有几户人家传来哭喊声,却是家中有人倒霉的被砸伤,甚至死在了废墟里面。
即便家中没有伤亡的,看着垮塌的房子,被砸坏的家当,也都是欲哭无泪
今日恰是早朝。
老朱一上朝,便先点了几个御史的名,让这几人分区域督查救灾之事,又让朱标总览此事。
刘宽听了一通,便明白过来,这次雪灾仅就京师情况看,应该不算严重。
至于其他地方是否受灾,情况如何,便只能等地方上报了。
下朝后,刘宽回到科技司,便将裘七尺、张金饶、马梦阳乃至郭天问等召集起来开会。
“昨日下雪时,驺吾号应是按照预案,停在了滁州、凤阳之间的某段铁路。”
“铁路局方面需尽快了解驺吾号及列车工作人员的情况,联系当地官府,给列车补充食物等物资。”
“下官明白。”张金饶点头,随即道:“积雪融化之后会上冻,到时候驺吾号停运的时间会更长。咱们能不能组织人手,清除铁路上的积雪?”
不待刘宽开口,裘七尺便道:“仅京师到徐州的铁路便长达七百里,想要清除所有积雪得多久?明显不现实。”
刘宽捏起了眉心,有点发愁。
他电脑上的资料虽多,却也没到连如何应对铁路积雪问题都记载的地步即便是记载了,多半也是后世能用的办法,此时未必用得出来。
比如他首先想到用盐加速雪的融化,以此避免轨道结冰。
即便不考虑盐水对铁轨的侵蚀问题,大明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盐来做这事。
至于人工清理积雪,则需要一大笔钱粮,说不得还需征发役夫。若只是为了让火车尽快运行,明显得不偿失。
更何况,让役夫清理轨道积雪,说不定就会把好多处铁轨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