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胄在地上怔怔躺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喃喃道:“我输了?”当他彻底认清这个现实,并回忆起刘羡决胜的一击后,王胄不禁哈哈大笑,挺身站了起来,对着刘羡由衷赞叹道:“刘辟疾,好剑术!按照约定,无论输赢,昨夜的事一笔勾销。”
王胄的痛快也让刘羡失神片刻,他松开手中的木剑,握住王胄的手说:“侥幸而已,昨夜我多有失礼,也请你别放在心上。”
后世有一句俗话,叫不打不相识,刘羡和王胄就是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次比试,往往比千言万语更能认识一个人。在这次比剑之中,刘羡感受到了王胄的直朴与气度,王胄也认识到了刘羡的冷静与坚韧,这就足够相互折服,化解昨夜的龃龉了。
比剑结束了,同行的少年们起着哄围上来,或嘲笑或夸奖或打趣,对他们来说,这是值得记忆的一件趣事,但其实过几天也就忘了。
刘羡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收拾衣物和行李时,无意间瞥见一个眼神,令他陡然一个激灵。
刘羡再抬头去看,发现贾谧坐在一块石头上,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他在笑,而眼神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好似在一头秃鹫在打量腐肉。见刘羡发现他,他不仅毫不回避,反而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在想什么?刘羡不能琢磨,但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预感,自己已经沾上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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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父亲的训斥
刘羡的预感似乎并没有生效,在此后的两天射猎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坏事。大家白日里抓兔射鹿,捕雁钓鱼,晚上就流觞炙肉,共赏繁星,好不快活。到了第四天大家分别的时候,刘羡同这些元勋子弟全然混熟了,言行之间,仿佛兄弟,大家相互道别,竟颇为依依不舍,都说等再过两月,到了夏天万物丰茂之时,大家还要到万安山来射猎。
临走前,少年们把打来的猎物都分了,刘羡得了两张鹿皮、三张杂色兔子皮,他把这些柔软的皮毛都叠好了绑在马鞍上,然后与这些新朋友一一告别。
“等你回洛阳,我们一起打樗蒲”这是张韪说的。
“有空的话,我们会去拜见小阮公。”这是陈植、裴该、荀绰三人说的。
“以后再比剑!”这是王胄说的。
只有与贾谧告别的时候,这位美丽纤弱的少年仅是挥手致意,并没有说话。刘羡还以为他无意与自己交好,正打算离开时,不料一旁的于突然叫住了他,说是贾谧要赠他礼物,而后从行李中取来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外面用布包裹地严严实实,长约有三尺左右。刘羡解开一看,原来是一柄长剑!
这柄剑剑鞘被漆成黑色,剑柄则是铁制,用漆绘制出暗色的条纹,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而与伏波剑一样,这把剑的剑柄上也铭刻有两行字,分别是“武勇冠世”与“勋烈独昭”。经过于解释,刘羡才知道,原来这是百年前汉桓帝时的平羌名将,段的配剑昭武剑。
这样贵重的物品,刘羡自然不敢接受,再三推辞。谁知贾谧外貌纤柔,意见却非常坚决,他极为决绝地说道:“宝剑易得,朋友难求。我是看你剑术精湛,却没有一把好的配剑,这才送你礼物。你若是把我当朋友,就收下它,不然就扔了它,我们从此再不相见!”
话说到这个地步,刘羡也难再推辞,加上他确实喜欢昭武剑,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收下了。
在独自返回东坞的路上,刘羡回忆这一行的经历,不由感到十分梦幻:无论是和少年们围猎山林的经历,和石超追赶白鹿的经历,还是和王胄当众比剑的经历,都值得他反复回味,并忍不住露出笑容。虽然在外人看来,刘羡有异乎同龄人的冷静和理智,但说到底,他还是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仍然会因为游戏与交到朋友而感到激动与快乐。
这时的刘羡满脑子都在想:要把这些经历都说给阿母听,她也会为自己感到高兴的。
时间总是这样,人一充满期待,就仿佛瀑布般飞流直下。一转眼,刘羡就发觉靠近东坞了,沿路的柳树都吐出嫩芽,在春风招摇下,如同万千少女在对他招手。
刘羡快鞭策马行至家前,下了马后,他卸下行李,一手拿着弓,一手拿着剑,而后扣着阁门向内呼唤道:“阿母,阿母!辟疾回来了!”
很快,大门打开了。张希妙出现在阁门前,但她的神色却不是一如既往的喜悦,而是双眉微蹙,带了一丝忧郁。
刘羡心里咯噔一声,他对母亲的这种神情很熟悉,这往往意味着有个人正在发脾气。
果然,张希妙接过儿子手上的行李时,悄声耳语道:“你阿父在里面等你,注意些,不要和他顶嘴。”
刘羡的心情顿时低落下来,他对母亲点点头,在门口脱了靴子换上木屐,而后径直往大堂内走,果然就在主座上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安乐公刘恂此时坐在火盆旁,面色一如既往地阴沉,但稀奇的是,他此时手中正拿着一册书卷,竟显得颇为正经。这让刘羡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父亲永远不会和“正经”这两个字有联系。
刘恂听到了刘羡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声音仿佛是用腹部说出来的:“回来了?”
“是,大人。”刘羡行到刘恂面前,向父亲行大礼,也就是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但说实话,刘恂的形象在他心中非常糟糕。
刘羡不是没渴望过父爱,毕竟儿女不会只眷恋母亲温暖的怀抱,也渴望父亲如山般坚实的臂膀。可多年以来,刘恂给刘羡的只有失望:先是他对朱浮、阿春等家仆的非人虐待,让刘羡胆战心惊。后来他又纳妾淫乐,疏远母亲,更令刘羡耿耿于怀。等到眼下自己拜师求学,也不见父亲尽过半分责任,只有母亲一人操劳,这就导致两人的关系极为冷淡。
因此,刘羡在行礼时颇有些不情愿。
刘恂当然也看出来了,他嗤笑一声道:“坐吧!别在你老子面前装模作样。”
这句语的腔调就极为刺耳,根本不像父亲该说的话。刘羡心中一阵恼火,但他念起母亲的教诲,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就强压怒火,一声不吭地起来,到刘恂左下侧坐好。
刚坐下,刘恂就又问道:“这一走四天,你去了哪?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刘羡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刘恂这是在明知故问,抖落身为父亲的威风,他只好低声解释道:“大人,我跟阿母说了,您当时又在洛阳……”
话没说完,刘恂立刻打断道:“她是她,我是我,小子连最基本的礼性都不讲吗?”
“是……我错了。”
见刘羡没有顶嘴,刘恂的脸色好了些,他说道:“我听你阿母说,你这次外出,是和贾家、石家、还有王家的那些小子厮混去了?”
只不过是一次打猎,偏偏说得这么难听。刘羡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敌意,沉闷答道:“是这样,到万安山打猎去了。”
刘恂点点头,把手中的书卷放下,终于抬首道:“你以后不要再与他们往来。”
“啊!”父亲的话让刘羡毫无准备,他无法接受,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话一出口,刘羡就后悔了,刘恂最不喜欢有人问他为什么,因为这是质疑与顶撞,作为家长,他一向只要求人服从。可刘羡心中也实在疑惑,刘恂虽然不是一个好父亲,但平日甚少对自己指手画脚,也基本不过问学业,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破天荒地干预起自己的交友呢?
可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出乎刘羡预料,父亲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发火,而是看了他一眼后,缓缓解释道:“他们家教不好。”
“你既然随陈寿学史,应当知道,平阳贾氏、太原王氏是怎么发家的吧?”
“知道……”
“那你说一说。”
“甘露五年,高贵乡公曹髦率禁卫出讨司马昭,当时侍中王沈背叛高贵乡公,连夜向司马文王告密。而贾充则率军阻拦,将高贵乡公格杀当场,两家由此发达……”
听刘羡说完,安乐公微微冷笑:“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贾氏、王氏如此,荀氏、石氏也如此……这些所谓开国八公的元勋贤臣,说白了就是一群两面三刀、卖主求荣的奸佞小人!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说到这,刘恂顿了顿,喝了口水后,将目光再次投向刘羡道:“父祖如此,子孙自然也不例外。你现在和他们混在一起,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你好好想一下。”
刘恂自认为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但在刘羡耳中却极为讽刺:父亲又没同石超等人接触过,怎么能因为祖辈的事情,就在这凭空识人?简直莫名其妙。别人不好说,溪奴和自己交往也有两三年了,他从小矢志报国,从戎四方,难道不值得钦佩吗?
而说起家教,乐陵郡公的家教再差,能差过现在的安乐公府吗?别人卖主,好歹还得了荣华,安乐公自己淫虐放浪,闻名四海,究竟又得了什么呢?
还说什么父祖如此,子孙也不例外。若是安乐公身为刘备子嗣,以身作则也就罢了。老师常教导自己: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父亲却是这样的奢靡颓废,日日狎妓狂欢,玷污先祖的名声,差点被朝廷废爵,连自己走在街上,也常常被人指指点点,哪有资格来指责别人?只是这些话都不好说出来,刘羡强忍住了。
经过一番思考后,刘羡答说道:“有些人我不知道,但溪奴他人品还好,绝不至于像大人说的那样……”
“蠢材!”安乐公有些不耐烦了,大声道,“现在不这样,但他们少年得志,左呼右拥,耳濡目染,迟早也会变成那样!”
“那……”听到这句话,刘羡终于忍不住了,抬眼问父亲道,“等我长大了,也会变成大人这样吗?”
刘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儿子这是在讽刺自己,讽刺自己也玷污了家声,不配说这种话,这让他勃然大怒:
“混账!”
刘羡下意识地缩起身子,但是左脸已经被猛击了一掌,这是父亲对他的当头棒喝。
“哼!你再说一遍。”
“是,我可以再说无数遍。按照大人所言,莫非我长大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刘羡的右脸又挨了响亮的一击,而后双颊都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沉默不语了,但双眼依旧明亮地直视着父亲。刘羡目睹了父亲又一次的发怒,激动得全身颤抖,并且忍不住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次是自己刺中了父亲的软肋。
“刘羡!”
“在!”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还是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既没见过刀兵,没见过死人,也不知道人心险恶的小儿,就为了一群你刚认识的外人,竟在家里讽刺你的老子?!”
这些刘羡哪里没见过?刘羡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府门前的血案,刀光,血水,尸体,还有父亲被责问时胆怯畏惧的神情。这让他心中更生鄙视,说道:
“我只是按着大人的话,实话实说罢了。”
刘恂勃然大怒,他瞪着红浊的眼睛,而后揪起儿子的衣领,当场就是一顿毫不收敛地挥打。直到打得刘羡唇鼻间流出鲜血,沾染到他手上,滚烫的温度令刘恂一惊,这才停下手来。而这个过程中,刘羡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直到这个时候,外面的张希妙听到堂内动静不对,连忙跑进来,看到这个场景,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她忙上前隔在父子两人中间,把刘羡抱在怀里,一面用巾绢不断擦拭刘羡的鼻血,一面对刘恂呵斥道:“你莫非没有父亲的心吗?别人都是为孩子的平安祈祷,你却舍得下这样重的手!”
刘恂自知理亏,但仍不想落了为父的威风,倔强道:“他没有做儿子的心,擅自去和那些臭小子厮混,还和我顶撞,我怎么会有做父亲的心?”
张希妙又为刘羡辩解道:“辟疾去万安山我也是同意的,不管怎么说,他将来总要出仕。不趁现在年纪小,提前结交些朝廷的人脉,难道一辈子就在府里坐牢吗?你现在在府里憋疯了觉得委屈,天天对着别人发火,我拦不住你。哪怕你有时候打我,我也毫无怨言。但你身为父亲,不能替孩子想想就算了,还对着他发火?别让他以后也和你一样!”
结发妻子的话语比儿子还要更直指要害,令刘恂哑口无言的同时更加有些恼火。他本想连带着连希妙一起教训,但转眼看到儿子满脸的鲜血,又自觉有些过头,怒火一时也就消了。
他不再注视张希妙与刘羡母子,但仍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想,怎么说,我是家长,没得商量!以后不许和那群人再往来,刘备的子孙和贾充、石苞、王沈的子孙混在一起,也不怕别人笑话!”说罢,安乐公匆匆离开了堂门。
而刘羡止住血后,和母亲说了声没事,也独自一人上了阁楼。
房门紧闭后,他把行李都锁了起来,然后只拿了昭武剑,一人躺在床榻上,默默注视着剑柄上的字眼。而后他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将寒光咄咄的剑锋慢慢显现。
剑身上绘有龙虎纹饰,上面也有刻字,字是篆体,明显比剑柄上的更精致细腻,极有古典气韵。刘羡一边辨识一边读,从剑柄方向往下写着四个字:
“其志不改。”
他把另一面翻过来,发现也有四个字,写在龙腾虎跃的纹饰之间,他把它们读出来道:
“其心乾乾!”
刘羡用力拔剑,苍然一声,如游龙破空,剑自匣中沸腾而出,欢悦长啸于新主人的手中。他举剑与面齐,见眼前寒光闪闪夺目,终于映照出自己流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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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齐王党争
此事之后,接下来的太康三年里,刘羡确实没有再见过石超、贾谧、王胄、张韪他们。
但这倒不是因为刘恂的禁令,而是因为洛阳的政坛出现了一件大事,继而波及到了整个西晋的世家大族。
那便是立储之争,又称齐王党争。
当今天子司马炎虽然已灭吴平凉,完成了早年一统天下的宏愿。但时至今日,他仍然有一块心病:那就是国家建储一事。
这不是说司马炎没有太子,早在泰始三年(267年),也就是灭蜀后的第四年,司马炎就立嫡长子司马衷为皇太子。但非常令人惋惜的是,这位皇太子天生痴愚,哪怕司马炎招纳天下贤士,为其发蒙解惑,结果仍是不尽人意:皇太子十岁尚不能识字,十五尚不会读书,哪怕等到了二十及冠,智力也不过与七八岁儿童等同,可以说根本没有人君的器宇。
立储一事,事关国祚,稍有不慎,便会颠覆社稷。如汉宣之立汉元,便为王莽所篡;孙权操弄二宫,以致君臣离心,这些都是前车之鉴。而对于皇太子司马衷难以称职一事,朝堂上下无不心知肚明。所以自灭吴以来,朝堂便不断有元老上疏提议,建议改移储君。
历朝历代中,改易储君都并非易事。究其原因,无非是两条,一是不合礼法,二是难辨贤愚。但对于此时的西晋而言,这两条皆不成立,毕竟太子甚于顽愚,根本不识礼法,哪里还需要讲究呢?
可司马炎依旧对易储一事疑虑重重,因为若是一旦易储,按照礼法,当立的储君不是自己的哪个儿子,而是自己的同母胞弟齐王司马攸。
此事说来话长。齐王司马攸,乃是晋文帝司马昭嫡次子,他少年早慧,有“歧嶷之才”。待年龄稍大,其文章练达,熟读经史,远远超过兄长司马炎,深受祖父晋宣帝司马懿与伯父晋景帝司马师的喜爱。后来司马懿去世,司马师掌权,因其无子,司马昭便将司马攸过继给兄长,以续香火。
等到二征淮南,晋景帝司马师半道崩殂,晋文帝司马昭继承权位,司马攸更加受到父亲重视。司马昭常常拍着自己的胡床呼唤司马攸的小字桃符,并对好友戏称说:“此桃符座也。”意思是自己作为父亲篡夺了本该由儿子继承的大位。
只是后来司马昭病笃,以司马攸年幼,还是根据嫡长的礼法立了司马炎为世子。但在临死前,他特地嘱咐司马炎,令其千万不可效仿曹丕、曹植相互残害之先例,而当与司马攸兄弟和睦,共开社稷。如此一来,直接奠定了司马炎一朝中,司马炎司马攸兄弟共治天下的政局。
等西晋建立,司马攸获封齐王,又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总领内外军事。每次朝会,都由齐王为首倡议。加上司马攸本人降身虚己,礼贤下士,很快就获得了大量朝臣的支持,称其为“贤王”。更有甚者,私下里将司马昭比作周武王,将司马攸比作周公旦,以为大晋之兴,当在齐王。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炎一旦考虑易储,便只有齐王这一个选项毕竟论起宗法,司马攸的嫡庶还在司马炎之上。可若把家业不传给儿子而传给兄弟,又实在令司马炎不甘心。故而对于易储一事,司马炎是一拖再拖,直至今日,终于酿成了党争之祸。
党争的起因很简单,有一日,司马炎与尚书张华对弈,司马炎问张华道:“朝中有谁可托后事?”他本是向张华表示亲近,不料张华脱口而出道:“明德至亲,莫过齐王。”这顿令天子脸色大变。
司马炎登基虽久,但由于朝中士族林立,门阀众多,可称心腹的寥寥无几,张华便是其中之一。因其出身寒门,外无依靠,司马炎便对其大力提携,倚为智囊,张华也投桃报李,每逢朝议,必称帝心。当年商议伐吴,整个洛阳朝堂上,便只有张华一人力排众议,赞成伐吴,一时成君臣美谈。谁料两人合作至今,张华竟放弃立场,反在立储一事上支持齐王!
惊骇惶恐之后,司马炎立刻令张华都督幽州诸军事,将其外放京师。
张华是公认的宰辅之才,也是多年的帝党,此时因为支持齐王而被外放,顿时在朝野引起动荡。大部分朝臣都察觉到,立储一事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齐王司马攸当即煽动舆论,以张华就任幽州后,夷夏膺服,边疆清平为由,令群臣不断向朝廷报功,请求将张华征还洛阳,试图以此来向上逼宫。而天子则以钟会叛乱为先例,以为张华荣华已极,仿佛当年钟会,如若不压抑权威,就将积重难返,酿成逆乱,最终挡回了所有上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天子与齐王的态度已然分明,朝堂上的百官也不得不开始选择立场。
尚书令杨珧,乃是当今杨皇后之弟,皇太子之舅,他与中书监荀勖、侍中冯二人分析时局,认为天子对齐王猜忌已甚,正是逢迎上意,趁机夺权的大好时机。于是荀勖向司马炎进言说:“如今百官内外皆归心齐王,待陛下万岁之后,太子当如何?陛下可以试诏,令齐王归国就藩,举朝上下必言不可!”而经过张华一事后,司马炎对此深以为然,也终于下定决心,改变眼下这种兄弟共治的复杂局面。
到冬季,天子终于下诏书道:“古者九命作伯,或入毗朝政,或出御方岳,其揆一也。始终、司空齐王攸,佐命立勋,劬劳王室,其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侍中如故,仍加崇典礼,主者详案旧制施行。”
此诏一下,朝野顿时一片哗然。这诏书明面上是加封齐王,但实际上是将其调离洛阳,远离权力中枢,是再典型不过的明升暗降。
征东大将军王浑当即上疏天子,公然说道:“攸至亲盛德,侔于周公,宜赞皇朝,与闻政事。”提议以后可以由太子继承皇位,而由齐王司马攸带领群臣辅政,恰似周公辅成王一般。而后又有扶风王司马骏、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侍中王济、甄德等联名劝谏,天子不许。
上疏不成,齐王党便另生一计:令王济妻常山公主、甄德妻长广公主一齐入内,在司马炎面前嘤嘤悲泣,苦苦哀求,就好像看见兄弟成为了死人一般难过,一时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