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150节

  但这仅仅是令匈奴骑士为之一滞,后面的人绕过那些前面倒下的人,也没有花去更多的时间,就已经接近山坳。这山坳不过六尺来高,马匹一个飞跃,就足以直跳上去。

  张光眼见敌军已近,紧接着又道:“持槊!”

  此前步卒们都在身后背了一根一丈三尺长的长槊,命令下达后,他们立刻放下弓箭,身体半蹲,将槊把倚靠在地上,槊尖则斜立起来,山坳间似乎瞬间长出了一片钢铁荆棘,这让那些直面晋军步卒的匈奴人惊慌失措,但是撤走又来不及了,后面的战友拥挤过来,逼迫他们继续向前,硬生生撞了上去。

  一瞬之间,槊尖不知扎出了多少个窟窿。

  但这还不是结束,张光再次高声道:“立槊,抽刀!”

  步卒们毫不犹豫地将长槊插在地上,组成了一道铁墙,而后在张光身先士卒的示范下,他们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低着头猫着腰,从槊林间的缝隙钻了过去,活像老鼠般钻到了匈奴人的马下。然后他们不管不顾,握紧了刀,看见眼前的马腿就乱砍一气。

  骑兵虽然冲阵的本领了得,可这种战斗根本不叫冲阵。茫然之间,相当多的匈奴人发现自己的马匹无端被砍,紧跟着就摔倒在地,被晋军士卒砍了头颅。那些后知后觉的人,想要杀敌又找不到敌人,想下马又会先露出破绽,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只能一面拖拽着缰绳拉动坐骑躲避,一边盲目地对着下方乱挥。

  如此一来,两千名匈奴骑兵,竟然被张光用这种奇怪的战术给成功拖住了,一时间人仰马翻,难以前进。

  刘羡远观到如此情景,心中大喜。他其实对张光并没有抱很高的期望,但没想到的是,这位荆州来的宿将名不虚传,竟有如此高超的战术,在如此劣势下,竟然能做到以步克骑!虽然有匈奴人没有经验的原因,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了!

  对面的匈奴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但仅仅是片刻之后,他们果断派出了第二波骑兵,绕过了张光厮杀处,轻松跨过第一道山坳,直接向第二道山坳处奔来。

  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对于晋军来说,最宝贵的是时间,所以匈奴人要以怒涛一般的攻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晋军。

  在第二道山坳处,张固和薛兴已经立起了一道简易的栅栏,然后把已有的四百架弩机架在栅栏后,对着狂奔过来的匈奴骑士,他们严阵以待。

  这一波匈奴人要比上一波匈奴人更加精锐,可以看见,他们身上披有在上一战缴获的晋军甲胄,且身形也比较高大。他们手持武器,在栅栏前此起彼伏地呼喊着,座下的马匹更是舍命狂奔,千百双马蹄踩在干涸的土地上,溅起一阵黑夜里也足以看见的灰尘,令他们的身影又多了一丝朦胧。

  匈奴人狂喊着朝栅栏冲过来,迎接他们的,正是晋军准备已久的第一阵箭雨。这些弩箭可非比寻常,相较于普通士卒射出的箭,弩箭的威力更大。一排箭打过去,那些匈奴人就像葫芦一样滚落在地上,即使是铁甲也无法阻挡。

  可面对这种景象,匈奴人仍然不退。弩箭的射速到底太慢,这威力无比的第一轮过去后,就要花相当长的时间进行装卸。这时晋军便只能用普通的弓矢再射,而匈奴人在这个时间内,硬顶着箭雨,身上插着几支箭也勇往直前,像刺猬一样地向栅栏飞奔。

  刘羡骑在马上观看,心情沉重。他的手攥住缰绳,看着匈奴人不断靠近栅栏,似乎手心要攥出血来。他盯着匈奴人和栅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第一个匈奴骑士冲到了栅栏前,这就像是有一个点,随后有更多的点,点之间开始连接了起来。

  这就是血战的开始。

  栅栏毕竟是由别的地方拆过来临时搭建的,并不牢靠。匈奴人利用人数优势,在三刻钟左右的时间后,成功打开了三个缺口。后面的匈奴骑士一拥而上,还是从中成功突破,然后他们开始左右驱逐晋军,试图把这些缺口扩大。

  这场面极为血腥,双方都不顾死伤,隔着栅栏相互挥砍,无数刀剑在人群的缝隙中你来我往,被刺中头、颈、胸腹等要害的人立刻倒下,而更多的人,则是砍在手臂上、腿脚间,地上很快就落满了可以见骨的种种残肢。哪怕是那些肢体健全的人,手臂上都是血红的划痕。

  依稀的火光照过,也可以看见,双方的槊尖、刀尖都染成了鲜红色。

  这时吕渠阳与蔡方赶回来了,他们大约带回来了七百人,可作为晋军的生力军。

  蔡方见己方似乎正陷入劣势,立刻向刘羡请命道:“县君,让我带人去厮杀吧!”

  不等刘羡回话,李矩先说道:“要相信兄长的判断!他不下令,不要自行其是!”

  刘羡闻言,对着李矩微微点头,再次把目光投向前线。在如今这极为惨烈的厮杀中,他不能先动,因为对方也还未倾尽全力。

  匈奴人的第三波骑兵,如今已经行进至第一道山坳与第二道山坳之间,似乎正打量着战场的情形。

  刘羡知道,这一定是匈奴人最精锐的骑兵,一旦他选择进军,就将决定这次合战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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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戛然而止(4k)

  战场上的态势仍然是有利于匈奴人的。

  张光所部到底是有人数劣势,无论战术上的安排多么高超,最多也只能阻止同等数量的敌人,更何况对方是骑兵。骑兵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战场上的所向披靡,而在于即使一时失败,也可以利用自己的机动性脱离战场,重整再战。

  如今在大部骑兵都已经越过第一道山坳后,原先交战的第一部骑兵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战术目标。故而开始陆续脱离与张光所部的缠斗,他们无心恋战,虽然付出了两百来具尸体的代价,但要离去时,张光也无法尽数阻止。

  当然,匈奴人也留下了四百骑,继续与张光所部游斗。

  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无疑给守在第二道山坳的晋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晋军原本就陷入了人数劣势,此时更是力不能支,摇摇欲坠的栅栏,顷刻间又被推翻了许多。

  涌到栅栏后厮杀的匈奴人,此时已经有上百人。后面的匈奴人有了余力,都纷纷搭弓朝栅内及左右乱射,晋军为了避箭朝后面退,更加扩大了被突入的空间。

  刘羡在远处看见了,右手狠狠握在剑柄上,好像要把昭武剑一下抽出来似的。他身旁的士卒,全都披上了铁甲,他们摩拳擦掌,一旦刘羡下令,他们就将狂奔而下,去和那些匈奴人搏杀。

  这个时候,第二批弩箭终于装填完毕了。张固组织起士兵,将四百张弩机聚集在一起,对着其中最大的一个缺口,猛然一齐放箭。即使那些匈奴人都身着明晃晃的铁甲,一排铁幕凭空砸来,结果也是血肉横飞。三十余名匈奴人当场被扎穿成了筛子,一个个带着血洞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液狂涌而出,很快就在地上积成了一片鲜血水洼。

  这排弩箭成功地又击退了这波匈奴人的攻势。张固抓住时机,领着数十名将士冲到匈奴人之中,把他们切割包围成几块,围住砍杀。为首的有一个八尺大汉,一看就是匈奴人的首领,他深陷重围,头上的鲜血顺头流下,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除了四周明晃晃铁甲、铁器的反光之外,其余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张固看他徒然乱舞长刀,做临死前最后的挣扎,于是狠狠一刀劈到他的后脑,这人才颓然扑死在满是血污的泥地上。

  远处的匈奴人有些坐不住了,可以看到进攻的不顺利,使得他们人群骚动。

  刘羡也紧张地盯着对面,这一战的生死存亡,大概率就是看自己能否挡住接下来的这一击了!

  霎时间匈奴人阵中号角齐鸣,约有数百骑跃向混战中的栅栏口。涌在缺口处的下马骑士见骑兵冲来,纷纷朝两侧退开,让出中间拱起通过。

  缺口狭窄,仅容两马通过,栅栏内的匈奴人已经所剩无几,都退到缺口侧,靠栅栏外同伴的射箭和长矛攒刺支撑。匈奴骑兵挤进去后,就势提鞭向前猛冲,地面经过无数人的反复践踏,又有血泊存在,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湿泥。

  战马在湿泥上奔跑,略有打滑,带起的血泥四处飞溅。不过就是这样,依然给晋军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十几骑很快地停滞在晋军中,并受到左右两边的挥砍,有人倒下,但有更多的骑兵也随之涌入。从远处看,就像溃了一个小口的堤坝,一方面挡住了滔滔洪流,一方面又无法阻止洪水缓慢地从缺口处涌出。

  随着有几十骑进入缺口,战马在一片泥地上来回打转,跑起来后,晋军很难轻松给予致命一击,这就给后续更多骑兵进入赢得了时间。缺口处奋战所剩的数百下马骑士,他们借机合力进一步摧毁栅栏,以放进去更多的骑兵。终于,匈奴骑士举起长刀,向已经精疲力尽的晋军发起一轮轮地短途冲锋,将他们刺倒、踩到,或是将他们向后驱赶。

  经过这段短暂的僵持,胜利的天平似乎又向进攻者倾斜。约有两百名匈奴骑兵已经越过第二道山坳,他们攻向弩机所在处,晋军此时无法招架,只能放弃弩机,向后撤退。与此同时,有越来越多的晋军挤在一起,渐渐有溃乱开来的趋势。

  刘羡知道,这是不能允许的,对方既然动了,自己也该动了。

  他立刻转身对一旁的李矩道:“世回,我们杀下去!”

  又对一旁的蔡方和孙熹道:“不要犹豫!所有人都跟着我走!”

  最后,他抽出昭武剑,如猛虎般对天咆哮,高喊道:“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杀!”

  翻羽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如黄鹄般的弧线,轻盈地从高台陡坡上飞驰而下。原本在他身边的百余骑士、数百士卒,此时都血往上冲,紧跟着他就往前线狂奔,如狂风般呼啸而出。他们所擎的数面白虎幡,黑底上那只张牙舞爪的白色猛兽,此时在星光下迎风招展。

  刘羡本人就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逆着匈奴人的攻击冲杀过去。而那些原本力不能支的晋军士卒,看到主帅竟然加入了战场,顿时胆气倍增,纷纷调转方向,跟随着主帅入阵的方向冲去。

  匈奴人虽然有所准备,但在如此凌厉果断的反攻面前,依然是准备不足,心中大吃一惊。

  刘羡迎面撞上一个匈奴人,手中的剑锋飞刺向他的胸口,那人慌忙间想要转向。结果噗的一声闷响,像是捅破了牛皮鼓,剑锋直接没入马腹之中。陡然停下的巨大惯性,让翻羽前蹄腾空而起。马上的匈奴人魂飞魄散,还不及还手,翻羽如野兽般的前蹄临空扑下,将匈奴人连人带马一起撞倒。那个匈奴人明明还没有受伤,可就已经口吐白沫,直接被这巨大的声响震晕过去了。

  李矩随之入阵在后,他飞身到刘羡左后方,抽出环首刀,竟把那些想围攻的铁槊直接砍断。而后挥手取下自己掏在肩上的长弓,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常人多是用刀剑作战,可李矩射箭的速度更快!他几乎用不着瞄准,一手取出五只箭矢,一个呼吸的时间内,他就向不同的方向接连射出五支穿甲箭,竟分别命中了五名敌人。

  在十余步的距离内,即使是铁甲也不能防御他的箭矢。五支箭矢,轻易地就打出了五个血洞。四周的匈奴人无不肝胆俱裂,寻找藏身处躲避他的锋芒。

  孙熹也紧跟着赶过来,在右侧保护刘羡。再就是蔡方、吕渠阳……众人一齐合力,几乎就将匈奴人这波汹涌的怒涛,强行给推了回去,周围的士卒见状,更是奋勇争先,呼声震天,桑树下击鼓的士卒见状,也大为振奋,拼命舞动鼓槌,在半空中奏响更为有力的鼓曲。

  至此,时间已经过了卯时两刻,刘羡已经成功领着晋军已经击退了匈奴人的三波攻势,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不再深邃,星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轮模糊的月亮仍挂在空中,再过片刻,大概天色就要发白了。

  匈奴人已经在栅栏前丢下了接近一千具残缺的尸体,加上被张光杀死的那些,可谓是伤亡惨重。一般来说,当伤亡接近十之一二的时候,军队的士气就会跌落到一个接近崩溃的局面。

  而现在,他们也是如此表现的。刘羡这一夜间已经杀了十数人,稍稍歇息的时候,放眼望去,这些栅栏前的匈奴人虽然还在进攻,但挥动的行动已经变得迟缓,还不断地喘着粗气。他们大概都对能否胜利产生了疑惑,也对厮杀本身产生了疑惑。

  如果指挥的人是一个明智的领袖,此刻就该意识到,应该是到撤军的时候了,再坚持下去,反而会导致一场溃败。可如果就此放弃,大概对方也会有些不甘心吧?因为他们一度无限接近胜利,距离冲破晋军的包围网只差一步,若退回去,就不知道下一次机会在哪里了。

  刘羡的心情有些放松,在他看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对方不退了。

  事情也似乎在按照他的预料发展,至少一些匈奴骑兵已经精疲力尽地回拢过去,甚至部分人有往南走离营的趋势。在刘羡看来,这是他们内部出现了不和,正在争论去留的预兆。

  这景象不止落在刘羡眼里,也落在大部分晋军眼中,他们都得出了相同的判断,为此也适当的放松了对匈奴人的压力,希望这样能让匈奴人早日离开。其实不止是匈奴人,晋军也有些精疲力尽了。

  这个时候,一名匈奴骑士手擎旗帜脱离了队伍,往栅栏前方跑过来。刘羡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匈奴人终于撑不住了,他们要下令撤军了。

  但他随即发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对面那些匈奴人突然出现了一些骚动。伴随着那名骑士的出列,匈奴人先是显得惊愕,而后是逐渐激动,一些人随之冲出来,几个呼吸间,那些停留在原地的匈奴骑士也像是被点燃的火把,紧接着熊熊燃烧起来。

  这些本来已经沮丧到极点的匈奴人,好像从黑暗中榨出了身体之外的潜力,猛然爆发,紧跟着那名最先冲出的骑士,向着晋军又发起了一次全军式的狂奔。

  马蹄声再次如春雷般响起,大地在颤抖,震撼。

  此时红色的光线从天边露出一抹血色的冷笑,朝阳的第一缕光线照出高高在上的天空,将大地的黑暗驱赶走了。但在这模糊不分明的世界里,似乎有一种力量,仿佛怒涛之巅,将立刻岩崩地裂,击沉脚下的土地!

  刘羡在茫然过后,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响:不对,那名擎旗脱阵的骑士,恐怕就是敌军的主帅郝散,他在用孤注一掷的方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势要赢得这场合战的胜利!

  这一变化别说刘羡没有料到,周围的李矩、李盛、薛兴等人也没有一个料到,他们都道是战事即将结束,心态已经放松下来,未料到情况突然急转直下,又要进行一次生死搏杀了。

  刘羡立刻策马到众人之间,高声道:“打起精神!贼军这是最后一搏了!熬过去就是胜利!”

  他想以这种方式来激励士气,但话刚出口没多久,匈奴人们齐声高呼道:“逐日!逐日!”

  这声浪铺天盖地,似乎将无形的天柱都摇晃了,更将刘羡的声音完全盖住。数千名骑兵在首领的带领下,以义无反顾的姿态,排山倒海般朝晋军压了过来。

  那些在栅栏前面的匈奴人让开道路,让这股惊人的浪涛毫无阻碍地飞扑而来。

  在相撞的一瞬间,世界都仿佛安静了。

  那些支撑许久的栅栏早就已经达到了极限,匈奴人此时不顾一切地撞过来,栅栏纸糊一样地就碎了,紧接着骑军如快刀般撕裂了晋军的阵线,就像一个浪头打到沙滩上,将碎石子尽数淹没。

  刘羡知道,自己大概很难获胜了。竟然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将濒临崩溃的士气再次煽动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打算认输,他早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觉悟,但同时,他也不相信有人能杀死自己。

  他信手刺死一名冲过来的匈奴骑士,对自己身边尚能指挥的两百余人道:“走!去保卫旗鼓!大不了和这伙人拼了!”

  越是面对汹涌的浪潮,刘羡越是斗志高昂。

  现在他要去保卫旗鼓,告诉所有在场的晋军,他还在这里!

  刘羡领着亲卫们向旗鼓处飞速靠近,不断驱赶着向他们包围过来的匈奴骑兵。正厮杀间,他在人群中看见一个面色疲惫但手擎苍狼逐日旗帜的中年人,他身着红甲,气质不凡,两人在朝霞下互相对视,顿时就锁定了对方。

  这是一张似乎熟悉的面孔,而身形又与脱阵的那名匈奴骑士相近。

  刘羡意识到了什么,精神一振,立刻指着他,对身旁的李矩大声道:“世回,那人就是匈奴后部帅郝散!”

  李矩闻言,也是双目一凛,他知道,只要除掉这个人,己方就获得胜利了。现在郝散隔着自己两百步,就在自己箭程之中。

  他毫不犹豫,他双腿夹紧马腹,双指从所剩无几的箭囊中又抽出一支箭,眼睛轻微眯起,瞄准对方的面门后。他做了一个假动作,调了一下弓箭对准的方向,先让人以为他要先射右边的人,但又很快归位,嘣的一声放出箭矢,直向目标射去。

  这一箭正中目标,不过射中的不是对方的面孔,而是他的侧腹。这名红甲男子顿时手脚发软,就像一棵树被惊雷击中,很快就双手垂下,把旗帜丢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整个人摔落马下,消失在人海中。

  与此同时,刘羡突然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对他朗声道:“刘县君,今日再见,叫您看看某苦练的射术!”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飞矢凭空而来,穿过重重人影,毫无偏差地命中了刘羡的胸口,透甲而入。

  刘羡先是觉得被撞了一下,随即眼前发黑,浑身乏力,在身边亲卫的惊呼声中,他赫然趴倒在马背上,随即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昏沉前,他的耳边还有鼓声,眼前则是草地与鲜血混合而成的青红色彩,正因为马蹄的飞掠而变得模糊和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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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大战结局(4k)

  这一次受伤,刘羡倒没有做梦,他就是感觉睡了很久,意识在一片虚无中沉寂下去,就像很久之前就属于这里,很久以后也要属于这里。这是死后孤魂野鬼会遇到的景象吗?抑或只是在昏睡时才会有的景象呢?

  刘羡当然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念头察觉到自己的疲劳。战争其实就是这样一种魔鬼,他把人逼得像在河里的河蚌,不断地去吞食泥沙,然后用自己的血肉与意志,将这些泥沙蕴蓄成晶莹的珍珠,到最后,到底是人赢得了战争,还是在战争赢得了人,这是值得所有将领去深思和审视的问题。

  不过刘羡此时是思考不了的,他只是在无意识中长久地呼吸,等到积累的疲倦都已经散发得一丝不剩后,他才悠然醒转。没想到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并非是军营的棚顶,而是似乎回到了熟悉的夏阳小院里了。

  秋天清晨的和风吹进摇摆的门帘,带进来外面金色灿烂的阳光。屋内各种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能看见堆成小丘式的书卷,挂在墙壁上的弓与箭,还有桌案上花瓶里插着的一束洁白若雪的菊花,中和了身边陶罐子里奇妙的令人鼻头发苦的中药气味。

  刘羡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下意识地开始回忆昏迷前的过往,顿时想起了隆隆的军鼓,汹涌的人潮,飞驰的箭矢,还有朝霞下沾染了血水的草地。

  这让他陡然一惊,立刻就坐了起来,而后感受到了胸口处一阵撕裂的疼痛。刘羡低头往下看,才发现胸口处正敷着一些草药,还绑着绷带。但伤口上结了痂,显然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

  这是过了多久?自己此时夏阳小院里,是打胜了吗?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又到底是怎么样的?

  正思考间,他听见了门前的响动,抬头一看,发现是绿珠。她此时正挺着怀有八个月身孕的肚子,着一身宽大的鸟纹袍裙,手里提着一桶木炭,以极缓慢的脚步走进来。绿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刘羡,见他正好端端地坐在榻上,不禁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炭桶,坐到刘羡身边,摸着他的额头说道:

  “你啊,已经回来躺了五天了,伤口离心口差一寸,差点就没命了。”

  然后她就派人去通知李盛、薛兴、张固他们。众人听说刘羡苏醒,立马就赶了过来,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当然,也不止这几个刘羡的部下,在夏阳驻留的还有李矩这个结义兄弟。他们几人都过来了,只不过再见面时,刘羡可谓是吓了一跳,因为和自己昏迷前的情况比起来,大家的模样都有很大变化。

  主要是人人都披伤挂彩。

  张固似乎是眉头被砍了一刀,如今眼角处剌了一道长痕;薛兴似乎是胳膊被打骨折了,如今上了夹板挂在胸前;孙熹则是拄了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说是被膝盖中了一箭;李盛这种在桑树下指挥和击鼓的,虽没有什么大伤,但也看到有一些小的划痕,打破了他身上的书卷气。

  李矩更不必说,他是就护卫在刘羡身边的,除了些许的划伤外,他右手的手指上还包着布,显然是射箭过多,生生被弓弦勒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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