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68节

  “郭解!”

  杜决曹质问道:“本吏问你,罚没柳市万家所有的家资,当时,万家的仓房堆放两千五百畚钱帛,被你带到哪里,另外,还有阳翟原氏,南阳贾子光,南道仇景家中罚没的粮食钱帛,被你送给了谁,为何不送到右内史的官寺,是不是赇(qiu)了!”

  赇,贿赂。

  郭解心中了然,难怪堂堂一位郡决曹,相当于省检察院的检察长,亲自去抓一个级别等同于乡镇派出所的所长。

  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了。

  原来杜决曹根本没把他一个小小亭长放在眼里,借着郭解,攻讦背后的赵禹、张汤。

  杜决曹看着听事正堂内只有郭解一人,找不到一个诉告的苦主,心中暗恨,凡是与阳翟原氏、南阳贾子光、南道仇景、柳市万家牵扯上一点关系。

  判处城旦舂,送到桑弘羊所在的苑林,简直是当成畜生使用。

  甚至不如畜生。

  短了半个月,长了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桑弘羊榨干最后一丝体力,活活累死。

  以至于,杜决曹找不到一个诉告郭解的刑徒。

  桑弘羊修筑的苑林虽说在右内史管辖的土地上,杜决曹可以过去录囚,倒是也去过几次,但唯独见不到与柳市万家等几家豪强有关的刑徒。

  杜决曹心中清楚,桑弘羊也得了好处,属于一根绳上的蝗螽(蚂蚱),不敢让别人见到几家豪强有关的刑徒。

  也是短短半个月累死的原因。

  一死百了。

  死无对证。

  杜决曹只能找来一名刑徒,装作是柳市万家的族人,诬告郭解贪墨了所有钱帛。

  又赇了赵禹、张汤。

  赵禹心中一凛,知道杜决曹是西道诸杜的族人,也是县三老的从子,已经勾结了茂陵令,想要借着赇,罢黜了他的长安令。

  赵禹神色一紧。

  就怕郭解说错话。

  稍有不慎,就会被杜决曹抓住污点,借着打压他。

  “烧了。”

  郭解信誓旦旦的说道:“当然柳市的旗亭燃起大火,全部烧光,别说钱帛,就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尽数化成了灰烬。”

  “啪!”

  杜决曹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满脸愠怒:“当时,许多鳏寡亲眼看着你运送大量布帛进入直城门,那些篷车又运送到长安官寺,还不从实招来!”

  郭解面无表情。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禹心中一松。

  “呵呵。”

  杜决曹冷笑一声说道:“本吏背后是南皮侯,自从上次角抵手无缘无故的死在第舍贵里,南皮侯叫来本吏严查这件事,整个长安有胆子犯下这等大罪的人,只有你一人,南皮侯也认为是你杀的角抵手,若是说出布帛送给了谁,本吏还能从轻发落,不然”

  他大喝一声说道:“等待你的只有斩首弃市!”

  赵禹心中一惊。

  杜决曹竟然搬出来南皮侯压人,郭解一个小小的亭长,肯定支撑不住,多半说出布帛送到长安官寺。

  赵禹的长安令保不住了。

  “烧了。”

  郭解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坐在上面说屁话,一句话重复来重复去,烦不烦,本吏说烧了就是烧了,你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本吏就走了。”

  又是一句本吏。

  还一脸的不耐烦。

  杜决曹堂堂一位郡曹,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亭长无视。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等奇耻大辱。

  杜决曹脸色铁青,气得手掌发抖,瞪着郭解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事门口,逐渐走来长安的贼捕干、狱小史,人数越来越多,几乎把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你你.”

  杜决曹知道不能拖下去,需要找到一个攻讦赵禹的借口:“据本吏所知,当时,除了运送大量的布帛,还有许多肉食,罚没难道仇景、柳市万家等豪情的家资,一起加起来,足足有数百头猪。”

  他继续质问道:“数百头猪送给了谁。”

  只要郭解说出送给贼捕干、狱小史,便能借着纵容官寺属吏贪墨抓走赵禹。

  杜决曹信心十足,笃定郭解一定会说出来数百头猪送给了官寺的属吏。

  贼捕干、狱小史的秩比郭解低。

  郭解死保长吏赵禹,还算是情有可原。

  不会把贼捕干、狱小史的罪名也扛在身上。

  果然,就在杜决曹问出数百头猪的下落,贼捕干、狱小史脸上出现明显的慌乱神情。

  杜决曹是郡曹,背后又站着南皮侯,可以轻易抓走贼捕干、狱小史等斗食小吏。

  落在杜决曹的手里,下场多半很凄惨。

  赵禹的脸色难看,没想到杜决曹用这点攻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郭解说出送给官寺属吏。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

  从来只有下属扛了上吏的罪名。

  没有上吏帮着下属扛了罪名。

  “吃了。”

  郭解再次信誓旦旦的说道:“全部被本吏一个人吃了。”

第101章 诈伪

  吃了?

  杜决曹气得浑身发抖,满脸怒容:“数百头猪,十万斤肉,你说你一个人吃掉所有的猪肉,是不是把本吏当成傻子,来人,用刑!”

  酷吏赵禹、张汤、尹齐、王温舒、义纵冷冷的看着杜决曹。

  贼捕干、狱小史握紧铁尺,心中感激,恨不得用手中的铁尺狠狠砸在杜决曹脑袋上。

  郭解一位上吏,竟然帮着众多下吏扛着罪名。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贼捕干、狱小史怎敢不效死!

  杜决曹瞧见长安官寺的五名酷吏一起盯着他,心中一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冒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凉意。

  他分明是地位更高的郡曹。

  却手脚冰凉,脊背发寒,遭不住五名酷吏的眼神。

  “别别用刑.”

  杜决曹伸出黑衣袖子,擦了一下脑门的细汗,强撑着说道:“还没审讯结束,先把郭解羁押在寺互狱,等到本吏禀明南皮侯,接着鞫狱郭解。”

  “你敢!”

  张汤一直没说话,听到杜决曹擅自拘禁官吏,违背了大汉的律法,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别说是南皮侯,就算魏其侯窦婴在场,本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没有触犯律法的郭解被抓。”

  “张汤!”

  杜决曹大怒:“你这是在威胁南皮侯,还是在威胁魏其侯!”

  张汤一脸的坚决。

  他站在郭解身前,听到杜决曹搬出来外戚窦氏,也没有后退一步。

  只要张汤还活着,不会让任何人带走郭解。

  “来人!”

  杜决曹彻底恼怒,甩了一下黑衣袖子说道:“去把郭解抓进寺互狱的牢房,本吏倒要看看,谁敢阻拦抓捕得罪南皮侯的刑徒。”

  十余名郡卒握着长矛,看到门口人数众多的贼捕干、狱小史,手心冒汗,心中更苦,不想去抓捕郭解。

  常言道,社公好见,社鬼难缠。

  只要在长安城生活,就不可避免与贼捕干、狱小史打交道。

  谁也不能保证家人亲属不犯法。

  即便老实本分不惹事。

  另外还有一层。

  难保不会与邻里出现争执。

  这时,认识几名贼捕干、狱小史就好办很多,一顿铁尺下去,再是蛮横不讲理的邻里也要赔笑认错。

  若是得罪整个长安的贼捕干、狱小史。

  郡卒只是想一想,忍不住心中一颤,贼捕干、狱小史有的是办法折腾人。

  “还不动手!”

  杜决曹瞧见郡卒迟迟不敢上前抓人,大为愠怒:“你们就连本吏的话都不听了吗!速速去把郭解绑起来,送到寺互狱的牢房,等候南皮侯的处置。”

  他搬出来外戚窦氏的南皮侯窦彭祖。

  郡卒无奈,不想得罪整个长安的贼捕干、狱小史,只能咬着牙,过去抓捕张汤身后的郭解,带到寺互狱的牢房羁押。

  “赵公。”

  尉曹突然走进来,手中拿着爰书:“小吏找到杜决曹所说的刑徒,只是一名盗贼,不是他所说的万家族人,杜决曹抓来郭解,口口声声说有人诉告他,全是假话,明摆着是诈伪。”

  诈伪,就是诱供。

  “哈哈。”

  赵禹大喜:“杜决曹啊杜决曹,你也是擅长刑律的官吏,竟敢诈伪,来人去把杜决曹抓起来。”

  郭解神色一松。

  知道自己没事了。

  不过嘛。

  杜决曹出大事了。

  汉律:译讯人为罪诈伪,以出入罪人,死罪,为城旦舂,它各以其所出入罪反罪之。

  意思是,欺诈翻译审讯人的话,视情况判处死罪,为城旦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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