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冷笑一声,脸上出现大兴刑狱的神色:“西道诸曹居住在霸陵邑的闾里,还有霸陵塬的乡里,不在长安的管辖内,巡狱西道的诸曹,倒是个难题。”
郭解知道霸陵塬,后世很有名,也就是白鹿原。
赵禹叹息一声说道:“长安九市的市租若是由本吏收取,何愁上计不能第一,只可惜长安九市属于右内史的管辖。”
右内史的属吏有长安市令,管辖长安九市,市租的收取也属于长安市令。
郭解明白赵禹的意思。
长安官寺对于九市只有行政权,没有财权,税务直接上缴省财政。
这种事很常见,苏大强的十三个市被戏称联,很大原因是二级财政,税务直接上缴首都,不交给省财政。
更有意思的是,去掉直辖市和几个省会,剩下十八个二级财政,联占据十三个。
“无妨。”
桑弘羊笑道:“长安的豪强足够支撑你上计第一,此事往后再议,本官正好在为修筑苑林缺钱,急的是焦头烂额,郭亭长带来的两千五百畚,正好解决了燃眉之急。”
他拿出一册简牍,‘唰唰’几笔快速写了两份公文。
从他手书的速度看得出来。
很急。
桑弘羊拿出一册公文扔给赵禹:“这是本官带走长安官仓钱帛的公文,等到上计的时候,即便不带着两千五百畚的钱帛前往右内史的官寺,也能写入上计的计簿。”
他又拿出一封信牍样式的公文交给郭解,笑道:“两千五百畚的钱帛换来五百亩良田,一亩美田市直五千钱,比起长安三四千钱一亩的美田,看似亏了,其实不会让你亏本。”
桑弘羊一脸笑意,瞧了一眼赵禹,急匆匆离开令舍,前往官寺门口带走郭解送来的两千五百畚钱帛。
“桑侍中呀。”
赵禹也是笑了,摇了摇头,手书一封信牍交给郭解:“这是本吏的信牍,你带到陇西郡的郡官寺,换来五百亩良田不成问题。”
一千亩上等美田!
两千五百畚换来一千亩良田。
只用两千五百钱就买来价值四千钱的上等美田。
郭解大喜,立即作揖:“多谢赵公。”
他小心翼翼揣好两封信牍,等到张骞前往边塞送马,把信牍交给他送到郡官寺。
金城闾里的田地达到一千五百亩。
距离五千亩只剩三千五百亩。
赵禹带着公文,前往便坐,找来属吏把两千五百畚的钱帛记录在册。
只剩张汤一个人没有离开。
“拿来吧。”
张汤看着属吏郭解,伸出一只手说道:“这次可以买爵赎罪五次,拿来爰书,本吏亲自为你勾去罪责。”
郭解满脸欣喜。
酷吏张汤亲自勾去郭解身上的血债,等到酷吏开始大清洗,谁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郭解立即拿出五册爰书,交给了上吏张汤,目送张汤也是前往便坐。
买爵赎罪的进度17%。
第99章 决曹
金城闾里距离长安,不过三日的路程,
张骞带着三十匹河西马借用尉曹征集、输送、抓捕服徭役的刑徒,把金贵的三十匹河西马送到金城闾里,由于是步行,速度稍慢。
郭解想了想,带着两封信牍先一步前往金城闾里,赶紧开垦出来一千亩良田,加紧耕耘。
等到他和夫人义妁温存了几天,再次回到长安,得知官寺又颁布一条新的法令。
“劳监?”
郭解问道:“你可知劳监的掾是谁?”
长安都亭除了藁街都亭和直城门门亭,全部被窦婴把持在手中,赵禹、张汤进一步收束窦婴宾客的都亭司权,降低外戚谋反的可能。
长安所有亭犴的驰刑士,最多留下五十人,其余全部送到劳监。
郭解心中思付,属于监狱的改制,把犯人的劳改权划分给劳监,由长安官寺来管理劳改犯。
劳监相当于劳改局。
“不知。”
卫广穿着缇衣,跪坐在非常屋的马蹄灶旁边,羡慕的说道:“长安各个都亭的驰刑士全部送到官寺劳监,人数多达六七千人,比起长安尉朱安世手中的徒隶还多。”
郭解了然。
看来不仅是用来收束都亭长的司权,也就是职权,更是为了制衡朱安世管辖的徒隶。
长安尉朱安世手中有徒隶,长安尉张汤手中有驰刑士。
郭解感慨不已,看来赵禹、张汤一个个全是人精中的人精,早就想好各种对策,即便是成为后世的公人,也能爬的很高。
“哒哒”
非常屋门口出现一辆皂布盖车,跪坐着一名头戴铁冠,身穿黑衣的狱吏,看着相貌不是郭解的妻弟义纵,一名不认识的狱吏。
皂布盖车停在非常屋门口,狱吏瞧一眼屋内马蹄灶旁边的郭解,一脸的轻蔑,使了一个眼神,身后的数十名士卒,立即分出两人走向非常屋。
数十名士卒头戴平巾帻,身披红绦扎甲,赤,勾履,手持长矛,很像是一伍伍汉墓兵马俑,突然来到郭解的门前。
卫广、莽通的脸色一凛,立即站起来,盯着簇拥着一辆皂布盖车的士卒。
来者不善。
藁街都亭的亭卒,只有十余人在都亭,其他十余名亭卒正在巡视闾里,仅剩的十余名亭卒立即握着环首刀围在附近。
十余名亭卒面对人数众多的士卒,没有丝毫惧色,坚定不移的围住数十名士卒。
不然,愧对郭解发给亭卒的猪肉、薤、大酢、盐等等吃食。
藁街都亭和直城门门亭,是长安所有都亭最为羡慕的两亭。
大汉的风气是轻生重死。
亭卒就算死在数十名士卒的手中,也不能愧对郭解的恩情,否则,回到家中定会遭到父的责骂。
藁街都亭距离直城门的门亭很近,原来是一个小市的旗亭,后来小市搬到长安九市,旗亭当做门亭的亭寺。
直城门的亭长张骞不在,亭佐听到出现数十名士卒围困住藁街都亭,只留两名亭卒在直城门勘验传符,立即带领其余所有亭卒赶过去。
长安官寺巡视到藁街都亭的贼捕干,瞧见情况不对,分出去一人赶快去找义纵,顺便叫来更多的贼捕干,其余贼捕干手持铁尺,腰悬绳索,朝着非常屋快步走去。
非常屋门口的亭卒、贼捕干越来越多。
皂布盖车上的杜决曹,脸色一变,没想到区区一个都亭长这般的得人心。
杜决曹只能走下车,冷声道:“本吏是右内史的决曹,身边带来的士卒皆是郡卒,你们是想造反吗!”
一句造反。
往往能够威慑住所有吏民。
今日却失去作用,亭卒、贼捕干,还有闻讯赶来的狱小史,没有一人退缩,目光凶狠,盯着右内史的杜决曹。
一道道凶狠的目光,直教杜决曹心中一凛,想不通郭解怎会让贼捕干和狱小史这般袒护。
杜决曹看向郭解的视线,少了几分轻视:“本吏这趟过来,带走郭解进行鞫狱,本官在长安官寺原宥(you)时,柳市万家的刑徒诉告你滥用司权,贪墨钱财,跟着本吏走一趟吧。”
右内史的决曹?
郭解走出非常屋,看着眼前的决曹,知道他的目的。
郡决曹执掌决狱、断狱、用法。
除治狱外,还有录囚的职权。
录囚亦称虑囚,由州郡刺史、太守或官吏巡察囚犯,决定可否原宥(you)。
原宥就是郡对于县官寺的刑徒进行录审,以防止冤狱和淹狱。
也就是上级司法机关对下级司法机关的结案,定期进行询问,核实罪状以平雪冤狱的制度。
西汉王朝建立以后,鉴于秦朝法峻刑残,囹圄成市而激起反抗,建立录囚制度。
柳市万家的族人已经被烧成灰烬,养的游侠儿也被张汤判处城旦舂,送到桑弘羊所在的苑林修筑上林苑。
万家游侠儿累死的命,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据本吏所知。”
郭解正色道:“柳市万家的族人全部被晋书佐烧死,当时很多人在场,据说晋书佐也死在雷被的手中,真假不得而知,长安官寺没有活着的万家族人。”
一句本吏。
登时就让杜决曹大怒,小小一个都亭长,竟敢在他面前自称本吏。
以下犯上!
杜决曹喝道:“到底有没有万家的族人诉告你,本吏是决曹,本吏说了算,你说了不算,来人,把他带到大狱审讯。”
两名郡卒上前几步,想要抓捕郭解,面前立即出现一根金吾。
卫广身穿缇衣,手持金吾,挡在郭解的面前。
莽通的身影消失,悄无声息的靠近过去,接近皂布盖车。
亭卒、贼捕干、狱小史上前几步。
“郭解!”
杜决曹的脸色铁青,抓捕一个小小的都亭长,竟会遭受如此大的阻力,大喝一声说道:“你想反抗郡官寺的律法吗!你若是教唆亭卒阻碍郡卒抓人,本吏立即上报给廷尉。”
郭解拽住卫广的缇衣,知道自己需要走一趟郡狱:“无妨,在没有定罪以前,谁也不敢对官寺的官吏用刑,你去找官寺的上吏张汤,本吏跟他走一趟。”
第100章 赇
郭解自恃有弁虎的骁勇不过,徒手捶死一只猛虎,暂且无需担心成为半路遭人坑害,跟着杜决曹前往右内史的郡狱,他没来过郡狱,不知道的是,杜决曹前往的是寺互狱。
寺互执掌公府的门禁,隶属于中尉。
郭解关在右内史的郡狱,有可能被桑弘羊带走,关在寺互狱,谁也不能擅自带走其中的刑徒。
寺互狱的牢房昏暗不见天日,郭解是官寺的少吏,又没定罪,只能安置在一间塾舍内,容纳数张卧榻的塾舍,倒也干净,地面摆放着一只坐枰,一张案几,还有一盏雁足灯。
郭解没被麻绳绑着,可以在塾舍走动,墙角放着一个虎子,若是内急,用虎子在塾舍内撒尿,想去溷轩排放人中黄,需要在郡卒的看押下。
待到杜决曹准备妥当,暂借中尉的听事当做审讯的地点,立即命人把郭解带到听事。
这时,赵禹、张汤、贼曹尹齐、狱司空王温舒、义纵等人已经赶来,走进中尉的官寺,顺着廊庑,一直走到审讯郭解的听事正堂。
杜决曹头戴獬豸冠,身穿黑衣,跪坐在听事的坐枰上,一脸肃穆的望着郭解,注意到听事门口的几名长安官寺官吏。
他没有放在心上,此处是中尉的官寺,没人敢在中尉官寺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