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的只是一条门路。
郭解更是了然,心中感触颇多。
别说一千万,他见过农民工为了三四十万的赔偿款主动寻死。
一条人命一千万,大把底层人想用命换,给孩子留下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张骞、义纵依次上前,捧走三摞金饼,沉甸甸的十五金,找个没人穿着麻布襦衣,裹在襦衣内,背在各自的后背。
一金是汉一斤。
十五金重达十五斤。
义纵心中盘算着,手中有了富足的金饼,又能找人打造大量的秦代刑具。
“义纵!”
郭解怎么看不懂义纵的心思,提起车后面的箧扔过去,瞪他一眼:“你手中的金饼交给张骞,由他带到金城闾里,送给你姐保管,来时,夫人说过了,不能任由你胡乱买东西,存起来等到日后娶妻所用。”
卫广、义纵一个比一个靡费钱帛。
卫广好歹事出有因。
义纵却是像痴迷买手办,找到工室的工师打造各种秦代刑具,单独摆放在长安狱一间牢房内。
如果不是家中不能擅自摆放刑具,义纵早就把秦代酷刑的刑具摆放在客室,整日欣赏。
“姊婿.”
义纵一脸的哀求:“最少给我留下五不.一金。”
郭解心中好笑。
一个载入《酷吏传》的酷吏,难得露出哀求的样子。
“你写一封信牍。”
郭解没有拒绝,也没赞同:“信牍和金饼一起送到金城闾里,若是夫人赞同,我不会阻拦。”
赞同?
义妁听说义纵拿着金饼打造刑具,不拿着荆条抽他都算好的。
哪里会赞同。
义纵一脸的闷闷不乐,只能一点点积攒食俸,用来打造秦代刑具。
“哗啦啦”
唯独莽通对于金饼没有兴致,随手裹在麻布襦衣内,交给一旁的张骞:“这些金饼依旧交给女君保管,等到我哪天娶了妻,再由女君交给我妻。”
他在意钱帛的多寡。
只求每日能够吃饱饭。
藁街都亭提供的饭食,足够吃饱,他又是孤身一人。
莽通拿着再多的金饼也无用。
郭解也把自己的金饼交给张骞,看一眼又在拿着粟米慢慢咀嚼的莽通,若有所思,的确要给他找个贤惠良妻。
金饼瓜分结束。
接下来,就是最为重要的河西马。
张骞把金饼放在一匹河西马的马鞍上,牵过来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欣喜不已的说道:“兄长,这就是用来送给淮南王刘安的红雀。”
一匹高头大马牵过来。
左剽,决右鼻,齿八岁,高六尺一寸,骖(can),名曰红雀。
红雀的体格壮硕,壮硕如牛,鬃毛是朱色豹锦那般的亮红色,看起来像是一匹丝锦裹着的河西马。
郭解两眼放光,立即跳下白布盖车,抚摸着红雀的丝滑鬃毛。
爱不释手。
他没能忍住,直接骑在红雀背上,握紧辔绳。
“唏聿聿”
红雀的性子很烈,立即跑动起来,一道红光闪过,直接从甲舍院落的门楣冲出去。
“?”
尹齐困惑道:“本吏似乎看到有东西冲出去。”
王温舒正在低头盘算怎么杀羊,可以把一只羊的肉、血、毛利用到极致,抬头看一眼空旷的里门,困惑道:“本吏也感受到一股风,或许是起风了。”
他很快把起风了抛在脑后,一门心思怎么榨干羊的全部价值。
没过多久,又是一道红光闪过,带着一股子风冲进宅院。
尹齐、王温舒看清了,原来是一匹神骏的河西马。
“好马!”
郭解大喜:“这匹红雀可谓是本次巡狱柳市,最大的徼获,红雀不愧是带着一个雀字,速度快的像是在飞一样。”
一匹红雀。
三十匹河西马。
皆是有钱都不好买的金贵物。
郭解嘱咐道:“张骞带着三十匹河西马,借着尉曹押送徭役,送到河左的金城闾里,其他人跟着本吏一起回长安官寺。”
还有最后一项徼获。
买爵赎罪的同时。
再次获得大批的良田。
第94章 鸩杖
长安西南的驰道上,拐过箭台皋的大片蒲苇,一辆辆单牛拉辕的篷车漫延一条长线,屏泥上坐着的御者竟是一名皂衣、皂色帻的贼捕干、狱小史,腰悬铁尺,甘愿当个赶车的舍主。
旁边,还有几辆白布盖车,四纬杠衣,皆是长安官寺的少吏。
最惹眼的却是两匹鬃毛亮如丝锦的河西马。
郭解骑着红雀,卫广骑着赤柱,游弋在篷车的附近,吸引不少锦衣华服纵马狂奔的五陵少年瞩目,一脸的羡慕,恨不能扔下一箧金饼,买走两人的神骏良驹。
红雀、赤柱全是最上等的河西马,不是能用钱帛买到的千里马,就连五陵少年都买不来,只能羡慕看着来自第舍贵里的神驹。
“卫君。”
一名穿着粗麻襦的侏儒,蹲在路边的桑树下,焦急等待卫广的车驾,瞧见那匹惹眼的赤柱,立即走过去说道:“长安县的县三老,纠集数十名鲲和寡,聚集在直城门门口.”
他朝着郭解拱了拱手:“诉告郭君滥杀豪强,滥用私刑。”
卫广的脸色骤变。
年六十以上无子为鲲,也就是鳏(guan)。
女子年六十以上无子男为寡。
皆是大汉礼制中需要尊养的人。
跪坐在白布盖车的酷吏尹齐、酷吏王温舒的脸色也变了。
即便两人是酷吏,面对需要尊养的县三老和鳏、寡,依旧感觉了棘手。
张骞心中一凛,立即跳下白布盖车,快步走到红雀的旁边,牵着辔绳,作为一名门亭的亭长给另一名都亭的亭长牵马。
他紧紧握着辔绳,避免兄长郭解冲动,直接被廷尉的人抓走,越过长安官寺的赵禹、张汤,把郭解抓到廷狱。
郭解的杀性太大。
就怕郭解被县三老安排的鳏或者寡激怒。
一剑贯穿鳏、寡。
到那时就是中了豪强出身的县三老奸计。
当街杀人。
谁也掩盖不了。
查抄豪强的家资,杀再多的豪强族人都无妨,那些人已经是刑徒,也属于官寺的公务。
杀尊养的鳏、寡却完全不同,不仅是当街杀人,还是违背汉高祖、汉高后、惠帝、文帝亲自下令需要遵循的礼制。
张骞正色道:“兄长,切莫冲动,这些人是两位长吏赵禹、张汤不能妄动的老人,谁敢动手杀人,立即就会被廷尉捉拿,甚至传到天子的耳边。”
汉高祖刘邦即位次年(前204),颁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
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县令、丞以事相教,免除徭役,以及每年十月赐酒肉。
此后,郡亦设三老。
县三老的地位尊崇,长安令和长安丞治理闾里、乡里,都要询问县三老的看法。
郭解看着不远处的直城门。
面无表情。
张骞不在乎县三老的死活,只怕郭解中了豪强的奸计:“长安县的县三老姓杜,出身于西道诸杜,田多人广,在长安很有名的一姓豪强。”
一辆辆篷车行驶到直城门,被挡在驰道门口,无法进入长安城内。
直城门门前的夯土驰道,站着一群身穿麻布襦,面容枯瘦,满脸褐斑的鳏、寡,拦住郭解的去路。
领头的县三老,身穿一件长袍,衣着比起身后的鳏、寡,金贵许多,手中拿着一根木杖很是醒目。
鸩杖。
通体用梓木打造的长棍,顶端是用青铜打造的一个精美斑鸠,是官寺赏赐给老人的鸩杖,也叫着王杖。
代表着老人的特权。
“郭解!”
县三老握着鸩杖走过去,呵斥道:“你滥杀天子的子民,抢夺天子子民的财货,翁,今日要用天子赏赐的鸩杖狠狠笞你,过来受刑!”
呵。
郭解骑着红雀,居高临下的看着县三老,冷笑一声说道:“张嘴闭嘴天子,好大一顶帽子。”
上来就给他扣帽子。
县三老仗着自己年纪大,有特权,像是训孙子一样训郭解。
“小孺子!”
县三老大怒,习惯了倚老卖老,也习惯了年轻人屈服,敢怒不敢言。
谁能想到。
郭解居然不屈服。
县三老使了一个眼色,数十名鳏、寡立即上前,指着郭解的鼻子教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