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卫广故意用卜字铁戟戳了戳亭佐的皂衣:“倒是要去你家门口看几眼,莫要被人诬陷,还不知道你家门口断了几棵树。”
卜字铁戟戳人衣服。
极为羞辱。
还是当着几名亭卒的面前。
“卫广!”
亭佐大怒,握住二尺剑几乎拔出来:“你竟敢羞辱本吏,今日定要.定要”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
本来想说与卫广搏耍剑。
亭佐想到自己的技击剑术不如卫广,对方又骑着马,手持卜字铁戟。
一戟就能挑飞他。
亭佐只能憋屈的咽回去,愤懑的说道:“待到族长担任了霸陵尉,定要叫你好看,今日的欺辱全部还回来,就算嘉夫人出面也保不住你,只要族长做了霸陵尉,不仅可以成为魏其侯的幸舍宾客,在淮南王面前也是上宾!”
郭解、义纵对视一眼。
心中一喜。
嘱咐卫广故意激怒亭佐,果然有效,了解到极为有用的内情。
明白了万子孟和淮南国属吏的交易。
三十匹河西马和一匹名马红雀,换来霸陵尉的官职。
“兄长。”
张骞低声道:“数十匹河西马暂且不用送到金城闾里,由你送给淮南王刘安,霸陵尉的官职比起带回金城闾里更有益处。”
还得是胆子大的张骞,竟敢说出送马匹给刘姓诸侯国的话。
郭解心中一凛。
不是不敢。
是不能。
淮南王刘安是个很有名的人。
发明豆腐的人是他。
成仙的人是他。
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典故的也是他。
郭解更清楚一件事。
因为谋反罪名,遭到汉武帝处死的三位刘姓诸侯王。
也有他。
郭解不能与谋反两个字牵扯任何一点关系。
“不急。”
郭解低声道:“当前最为紧要的是前往亭佐家中,搜寻尺牍和质剂,切记不能惊动万子孟,若是被他知道有人搜寻贩卖私马的内情,立即就会烧毁手中的罪证。”
万子孟留着尺牍和质剂,便于他要挟淮南国的属吏,也是留个后手。
避免淮南国的属吏收了河西马不认账。
“你敢!”
亭佐瞧见卫广骑着马朝他家的闾里赶去,急了:“快快停下,擅闯官寺少吏的家门是大罪,你快些停下,莫要触犯汉律。”
决不能让卫广进入家门。
亭佐家中藏着几匹河西马,等到淮南国的商贾来了,才能交出去。
不能被外人看见。
另外,亭佐家中还有一封尺牍,是他与淮南国属吏商量如何交易河西马的信笺。
更不能被卫广瞧见。
几日来,卫广和亭佐没少闹腾,几名亭卒早就习以为常,继续品头论足进入柳市的细君,没有跟着一起过去。
这里是柳市。
卫广一人不敢动手。
郭解瞧了一眼亭卒的反应,没有跟过去,心中稍安:“小心跟在后面,别被柳市内巡视的亭卒看见,到了闳门,再把亭佐拿下。”
一辆安车混在来来往往的车马中,跟在卫广的身后,朝着亭佐所在的闾里赶去。
第80章 听事
安车停在柳市闾里的门口,郭解几人下车步行,进入闾门,闾里内的繁华与里墙外的柳市驰道完全不同。
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
瓠(hu)瓜、徕(lai)麦、铁器、木器、僮奴等货物,分门别类摆放在市肆中买卖,平帻庶民、豪强公卿出入市肆中的屋舍。
廛(chán)。
凡是买卖货物的屋舍皆是称作廛。
沿途遇到的一些市肆舍主,也就是市肆的主人,瞧见铁冠黑衣的义纵。
上一刻正在热络招呼君子、细君的舍主,脸色一变,急忙主动行礼,姿态极为谦卑恭顺。
唯恐义纵进入自家的廛。
舍主未曾触犯汉律,不是畏惧狱吏,而是害怕义纵过来视事。
县官寺的官吏有视事制度。
意思是官吏到职办公的制度。
郭解比起张骞、卫广、义纵等土生土长的人,更能理解视事制度,完全符合他过去的工作内容。
视事制度,相当于官吏到职以后,处理公文、接待来访、巡视下属机构等等工作。
主要针对长安令等长吏。
长安令居住在官寺的令舍,不是每天都去听事,处理案牍公务。
即,县太爷不可能每天上堂办案,需要有人击鼓鸣冤。
大汉相比较后世较为宽松的上堂办案,制定了视事制度,要求长吏每隔几天需要视事。
通常是三日一视事,十日一诣仓。
也有五日一朝。
郭解是都亭长,掌管一亭十余闾里,不要求每日都去视事,藁街都亭内他的秩最高,也没人管着他每日视事。
他和长安令赵禹一样,每隔三天视事,已经是难得的勤勉少吏。
义纵等长吏身边的属吏却不同。
每日都要前往便坐,处理案牍,完成上吏指派的视事。
舍主就怕义纵是长安尉张汤派来视事的狱吏,巡视柳市的市肆。
校检衡器,平抑市价。
若是其他长吏派来的视事狱吏还好说,违背了《二年律令》的市律,塞给他一串三铢钱,就能打发走,不再追究舍主。
张汤的属吏是个例外。
不收钱。
舍主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目送义纵离开,心中直呼万幸,没有走进自家的廛。
直到郭解、义纵几人走进隧。
舍主长出一口气,伸出襦袖子,擦了擦脑门的细汗。
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市内有隧,指的是市肆中间的通道。
隧两侧的廛。
一起统称为市列。
亭佐的家住在中间一条隧的东侧市列。
屋舍的位置比较靠后,挨着闾里的里墙,渐渐往深处走,隧内逐渐安静下来。
隧外面吵闹熙攘的商货交易声,影响不到深处的屋舍,使得闹市中出现一处难得僻静地方。
“滚开!”
亭佐路过一户屋舍,几名垂鬟孩童倒腾着小腿跑出来,得到大父给的几枚三铢钱,准备跑到市肆买一碗浆,几人分食,不小心撞到路过门口的亭佐身上。
亭佐的心情烦躁,大骂一声,一脚踹翻一名垂鬟孩童。
不过四五岁大的孩童被亭佐踹的翻了几个跟头,垂鬟脑袋磕在门口梓树上,磕破头皮,流出不少的鲜血。
孩童吓蒙了,瞧见是柳市的亭佐,抿着小嘴,哭都不敢哭出来。
“真是个畜生!”
郭解咬牙骂道:“心中愤懑却拿着孩子撒气,亭佐不当人子,看来,平日里没少欺行霸市,仗着手里一点小权,欺压柳市的平帻庶民。”
“竖子!”
义纵大怒,等不了走到亭佐家门口,手中的衡器,直接朝着亭佐脑袋上砸去。
“砰!”
一道沉闷的响声过后。
“啊!”
亭佐的皂色帻渗出鲜血,痛呼一声,倒在地面不停的哀嚎,脑袋被衡器砸的不停流血。
郭解拿出十枚三铢钱,交给垂鬟孩童去找疡医医治,瞧见遭到衡器砸脑袋的亭佐,自己的脑袋忍不住有种痛感。
衡器是铁累。
也就是铁制的秤砣。
义纵直接用铁秤砣砸中亭佐的皂色帻脑袋。
太狠了!
“抬走。”
郭解回头看一眼,瞧见隧的深处,没有人看见亭佐被砸,低声道:“把亭佐抬回家,别让柳市的亭卒看见,或是舍主看见跑去禀报旗亭的少吏。”
张骞上前一步,手中的环首刀挎在腰间,红漆双弧盾交给一旁的义纵,拖着亭佐皂衣的领口,朝着卫广停留的方向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