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狗!”
茂陵令被骂一句小孺子,说了一个庸狗反击:“你若不信,不妨做个赌约,若是本吏是上计第一,你在长安官寺的汉阙门口,裸衣狂奔,若是本吏取不得上计第一,本吏在汉阙门口裸衣狂奔。”
赵禹沉着脸,没有说话。
茂陵令继续刺激他道:“又不是让你取得上计第一,只是赌本吏取得上计第一,堂堂长安令不会退缩了吧。”
“好!”
赵禹脸色难看的说道:“本吏与你赌了。”
“驾”
这时,一辆辆敞车运送黍粟过来,车内的粮食过多,牛拉着敞车都很吃力。
郭解左顾右盼,终于找到长安令赵禹乘坐的皂缯盖车。
他跳下车,快步走过去,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水说道:“小吏总算是找到了赵公,此次给赵公送来两万石粟米。”
第41章 赏赐
两.两万石!
茂陵令征收的田租不过比赵禹多出数千石。
赵禹有了这批多达两万石的粟米,不仅比茂陵令多出一万多石粟米,也能改变去年上计垫底的困境。
上计第一只会是长安令赵禹。
偏偏茂陵令和赵禹立下了赌约,还是在官寺的汉阙门口裸衣狂奔。
茂陵令的本意是毁了赵禹的官场声誉,再也不能与他争长安令的官位。
如今看来
裸衣狂奔的人只会是茂陵令。
二百石以下白布盖。
田部吏秩二百石。
郭解乘坐白布盖车过来,按照秩序来说是二百石以下的少吏,又给赵禹送来两万石的粮食。
多半是长安的一名田部吏。
“哈哈。”
赵禹用大拇指捋了一下两撇胡须,长笑一声说道:“好!好!好!”
连说了三声好字。
赵禹看向郭解的眼神,瞧着素来桀骜不逊的弁虎豪侠,敢于顶撞外戚窦氏,对于他倒是颇为恭敬的长揖,欣赏的神色更浓。
郭解一脸诧异,不明白长安令赵禹见到两万石粟米,怎会如此的高兴。
竟是连说了三声好。
不过,他能得到上吏,还是长安令赵禹的高声赞扬,心中说不出的欣喜。
赵禹是谁?
未来他可是刘姓诸侯王谈之色变的酷吏。
赵禹组织数百名属下专事告密,又设推事院,大兴刑狱,制造各种刑具。采取逼供等手段,捏造罪状致人死地,大臣、宗室被其枉杀灭族者达数千家。
同样是酷吏,赵禹比起张汤来说,毫无底线可言。
只要落在赵禹的手上,只有一个遭到酷刑折磨死的下场。
郭解看得出来,自己似乎是受到了赵禹的倚重。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完成上吏交代的简牍公务,属于小吏的本分,当不得赵公这般的夸赞,能在赵公心中落下一个办事得力,小吏已经心满意足。”
瞧瞧。
这头徒手杀虎的猛虎多谦逊。
只有在赵禹面前谦逊,更让他难得露出笑容:“别看他只是乘坐白布盖车的小吏,二百石以下的小吏,长安官寺多如牛毛,不过嘛,茂陵令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赵禹甩了一下绛缘领袖中衣的宽大袖子,略带几分自得的说道:“前些日子,曾经在直城门的藁街,手搏猛虎的豪侠郭解。”
郭解投在长安令的门下做个都亭长。
在同僚茂陵令面前,当然是一件自得的事。
“弁虎的豪侠郭解?”
若是普通的少吏,茂陵令不会有丝毫的在意,眼前这人却是徒手搏虎的郭解,不免多看了几眼:“郭解只是长安官寺的一名都亭长,又不是田部吏,从哪征收的两万石粟米,也无权征收田租。”
“无可奉告。”
赵禹欣然说道:“走,你随着本吏回官寺的少库,贮存用来上计的两万石粟米,至于从哪征收来的粮食,不告诉茂陵令,让他一个人怎么都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人难受死。”
“你!”
茂陵令的脸色更为难看:“距离冬课的上计时间,还有一段时日,最后到底是谁在长安官寺的汉阙门口裸衣狂奔,犹未可知。”
上计是郡县给天子禀报户籍财政、治狱惩盗、宗室名籍、边戍状况、地理行政、劝课农桑等情况,以及举荐人才和运送贡品。
分为冬课、秋课两类。
茂陵令拂袖离开,脸色阴沉,不想在长安官寺的汉阙前裸衣狂奔,只能去找豪强借粮了。
裸奔?
郭解一脸的诧异:“想不到茂陵令还有如此特别的嗜好。”
“哈哈。”
赵禹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比起整天一脸冷肃的张汤,会笑,也会雷霆大怒。
不过,他在郭解面前露出的喜,多于怒。
“然也。”
赵禹用大拇指捋了一下两撇胡子,一脸喜色:“茂陵令有着当众裸衣的嗜好,待到上计过后,二三子都来长安官寺的汉阙门口,欣赏茂陵令的裸衣。”
上计以后?
郭解皱了皱眉头,心道: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裸奔,除了脑回路不正常的五陵少年,一个官员当众裸奔,名誉瞬间完蛋,有可能是赵禹和茂陵令因为一件事打赌,涉及财政税收,也就能解释赵禹听到两万石的粮食,突然放声大笑了。
至于是什么赌约,郭解根据经济改制的经验来看,多半是比较茂陵和长安的财政税收。
这种事很常见,别说政府和政府对赌,郭解见到很多企业和政府对赌的情况,不过,企业是为了利益,政府是为了发展。
茂陵令和赵禹对赌多半是有私仇,毁了对方在官场的声誉。
“停下吧。”
赵禹嘱咐了一声,御车的铃下停在了直城门门口,看着只有一些亭卒检查行人的传符,别说是都亭长,就连亭佐、亭候也不在直城门。
估计一起死在了郭解的手里。
嗜杀的赵禹最为满意郭解的一点,就是他做事心狠手辣,从来不会有半点的手软,只要出手便会赶尽杀绝。
心狠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赵禹的脑子逐渐固化了一个印象。
任何事交给郭解去办。
放心。
郭解示意张骞御车上前,跪坐在白布盖车上,作揖道:“赵公有何事安排给小吏。”
白布盖车略微落后赵禹的皂缯盖车。
没有出现车驾与上吏齐平的场景。
赵禹讶异道:“未曾想你挺会做官,难得,有勇力又有脑子,张汤征辟你做藁街都亭长,着实没有看错人。”
他看着高耸的直城门,话锋一转,给出了一个出乎预料的赏赐:“贾子光已死,直城门的门亭都亭长空了出来,你举荐一人,罢了,都亭长只有一个,你的兄弟可不少,不患寡而患不均,难免引起人心的浮动,就由御车的御者担任直城门都亭长。”
无论何时,御者都是最为亲近的人。
给刘邦驾车的夏侯婴,给景帝驾车的卫绾,皆是身居高位,深受信任。
春秋时期,宋国大夫华元率军抵挡郑国的进攻,因为没给车夫羊斟分肉吃,结果直接被车夫驾车带到敌军大营,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战败,留下一个羊斟惭羹的成语。
郭解大喜:“多谢赵公。”
第42章 豪强
张骞既是惊喜,又是一脸的赧颜:“此次袭杀豪强贾子光,二三子都有功劳,却由我担任直城门的都亭长,未免.未免”
直城门是长安西面的中门,门亭与藁街都亭相连,扩大了郭解所能控制的闾里,便于他在定昏(18:4519:30)以后,长安城门关闭,随时带人出城。
张骞始终想要前往西域,担任门亭的都亭长,转迁边塞的置所更为便利。
只是担忧卫广、籍少公、莽通等人心生不满。
甘父是他的好友,只会欣喜于张骞担任了门亭的都亭长,不会有丝毫的愤懑不满。
“无妨。”
郭解思付道:“籍少公、莽通二人皆会听从本吏的命令,不会生出任何的嫌隙,卫广嘛,呵呵.”
提到回去送还河西马的卫广,郭解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好华服,喜张扬,却不会吃嗟来之食,赵公命你担任直城门的都亭长,若是送给卫广,反而引来他的不满,认为瞧不起他。”
张骞不想与藁街都亭的几名好友暗生嫌隙,听到郭解的宽慰,安心许多:“兄长如此说,我便能放心赴任门亭的都亭长,以免引来兄弟阋(xi)墙,如果真是那般,情愿不做这直城门的都亭长。”
郭解拍了拍张骞的皂衣,欣然道:“今日过后,你也能跪坐在白布盖车的车门,兄弟们的食俸越多,做兄长的也越发高兴,走,回去用马酒宴飨二三子。”
提到马酒三个字。
张骞、籍少公、莽通等几人皆是口齿生津,喉结滚动,不停的吞咽口水,马酒是公卿豪强用来宴飨的酒水。
“厨啬夫死了?”
郭解一直忙于运送豪强院舍的粟米,回到藁街都亭,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莫要胡言,厨啬夫的搏耍剑虽说不如二三子,却也是颇为精湛,怎会死在贾子光的甲舍院落”
他突然想起一事,栽赃贾子光私藏红绦扎甲,涉及到了窦婴的宾客。
窦婴又是如日中天的外戚窦氏,长安官寺的两位上吏赵禹、张汤难免怀疑窦婴有二心,此事不能声张。
前往官寺禀报贾子光私藏甲胄的厨啬夫不能活。
郭解离开贾子光的院舍以前,放了一把大火,南阳贾氏的所有族人无论是生,还是死,全部葬身在火海内,彻底的毁尸灭迹。
南阳贾氏的族诛就成了一场走水的意外。
阖族上下死于一场失火。
在赵禹、张汤看来,唯一知晓内情的厨啬夫不能活。
厨啬夫多半是自尽,与其被长安官寺的上吏逼死,不如体面的自尽,还能给孙儿留下一份情面。
“本吏去一趟长安官寺。”
郭解叹了一口气:“征辟厨啬夫的孙儿为啬夫,需要赵公的首肯,你与张骞等人去操办厨啬夫的丧事,记住厚葬厨啬夫,别让兄弟们寒了心,死后的丧事只是草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