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广瞥他一眼,心中不服气,暗道张骞一定是嫉妒他。
抢走张骞的御车风头。
郭解看一眼鬃毛亮如丝绸的红鬃马,若有所思,借来平阳公主的红鬃马也好,说不定成为他们最后一条退路。
籍少公、莽通、甘父三人带着一半的绛服游侠儿,提前摸过去,潜伏在贾子光的甲舍院落附近,围住院墙,堵住所有的退路。
临晋大侠籍少公、莽通、甘父全是精通技击的好手,即便是在高手辈出、大侠遍地的长安,依旧能够排得上号,不用担心放跑了南阳豪侠贾子光。
无论从哪个方向逃走,贾子光都会遇见以三角方位埋伏的籍少公三人。
甲舍院落已然密不透风,谁也别想逃出去。
“那座宅院就是贾子光的甲舍院落。”
卫广没少拿着遛马当借口,骑上平阳公主的河西马在郭内四处奔驰,对于郭内的甲舍院落颇为熟悉:“贾子光的宅院很好认,自从遭到南皮侯的掌掴,连夜逃到城外的宅院,在正门上挂了一个羊头。”
公卿豪强十分看重房门的气派,正门越是高大,越能体现宅院主人的身份地位,通常把院落大门修建的高大宽敞。
公卿列侯的大门前还会修建汉阙。
贾子光只是直城门的门亭都亭长,百石少吏,无法修建汉阙,正门却也是很气派。
门上是五脊重檐的屋檐,下有菱形窗格,正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小门,两侧的夯土院墙高大厚实,借助梯子依旧很难翻进去。
正门的木门设有门环和衔环底盘辅首,龟蛇兽形的辅首是用黄铜制成,依稀还能看到一丝金,只不过被扣掉了。
门上悬挂桃印、羊头用来辟除不祥,止恶气。
悬羊头门上,除盗贼。
一颗血淋淋的羊头就挂在木门的铜辅首附近。
“来者何人!”
贾子光的从子担任门亭的亭候,得知叔父恶了窦彭祖,亲自守着大门,已成惊弓之鸟:“你们穿着皂衣,又乘坐白布盖车,难道是南皮侯派遣二三子过来捉拿叔父?”
正门的两侧有两根石柱,柱用辟邪作础,石柱上有弯曲的斗拱,后面是一扇小窗,方便观察外面的动静。
郭解听到他喊了一声叔父,知道他是贾子光的从子,也就是侄子,没有搭话,看向一旁的厨啬夫,示意厨啬夫按照商量好的说辞上前搭话。
厨啬夫从郭解手里接过来青绀绶象牙印,上前几步,朝着小窗亮明身份:“藁街都亭的都亭长郭解,遵循长安尉的命令,过来征发徭役,带走南阳贾氏服役的更卒。”
长安尉主司巡行境内、追捕盗贼、服役更卒、徭役征发。
京县有两位长安尉,厨啬夫说出郭解的名字,立即就让窗内的人想到张汤两个字。
“不能开。”
贾子光的另一个从子是亭佐,听到郭解两个字,大惊失色:“叔父和郭解有仇,打开院门,让他带着几十名亭卒进来,不知道惹出多少事来。”
亭候的脸色一沉,知道亭佐说的是实情,不能给郭解开门。
但.
亭候深吸一口气,面带几分惶恐的说道:“派遣郭解前来的长安尉,名叫张汤!”
张汤二字。
瞬间吓住了小窗后面的所有族人。
亭佐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能咬牙道:“开!不能得罪张汤,他的酷吏名声都能夜止孩啼,得罪不起,不过,要把亭卒拦在外面,最多带着都亭的属吏进来,否则,绝对不能让郭解进门。”
亭候听到他同意开门,抹了一把脑门子的冷汗,定了定心神说道:“不怕,叔父为了避免族人、宾客遭到南皮侯门下走狗的殴打,已经把所有人叫回来,甲舍院落内足足有近三百名青壮,岂会怕了郭解带进来的寥寥几人。”
第33章 傅籍
“未曾想是郭亭长的大驾,我等着实失礼了。”
正门没开,打开了旁边的一扇偏门,一个二十多岁的亭佐站在门内,按着二尺剑,三角眼里尽是阴鸷,显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中山狼。
亭候站在对面,一脸好奇,略微擅长脖子,不停的打量郭解,对于长安人盛传的弁虎豪侠,心中的好奇多于敌意,一双眼睛朝着郭解的双手,看来看去。
实在想不通,人手怎能打死猛虎。
郭解的手掌难道是铜铁做的。
“小孺子!”
卫广大怒:“兄长亲临,你们竟然打开偏门,瞧不起谁?乃公今日要把你抓走服役!”
他从小便是骑奴,养成比较敏感的性子,最恨旁人瞧不起。
“喝!”
只听白布盖车旁边传来一声大喝,一道红色影子窜了过去,红鬃马的速度很快,还没等亭佐反应过来,就被一杆卜字铁戟挑翻。
卫广的手腕一转,拖着亭佐的身体离开偏门,把他拖到甲舍院落门口的驰道上。
“彩!”
郭解忍不住高声喝彩,不愧是大汉南线第一人的卫广,难怪立下灭数国的不世功勋。
骑马的卫广和没骑马的卫广完全是两个人。
卫广以骑战挑翻亭佐。
手搏猛虎的郭解都没看清卫广出手的速度。
“彩!”
“彩!”
“彩!”
张骞等人看着骑在马上的卫广,眼中精光熠熠,也是不由的高声喝彩,惊叹卫广的骑战骁勇,难怪上回杀向阳翟原氏的宅院,一直嘟囔着让郭解见识他的骑战本事。
卫广扬着下巴,轻哼一声,甩了甩随风飘荡的发髻。
得意极了。
“你们要作甚!”
亭候大惊,立即拔出二尺剑,身后的众人也是急忙拔出二尺剑,又惊又怕,警惕的看向骑着一匹红鬃马的卫广,随时准备冲出去救人。
“住手!”
亭佐躺在冰凉的地面,捂着几乎被扯断的右臂,脑门直冒虚汗,却还是忍着剧痛叫住族人:“打打开正门,放他们从正门走进去。”
他常年在直城门稽查群盗,时不时碰见公卿列侯出门,躺在红鬃马旁边的那一刻,认出来这匹马是平阳公主的河西马。
平阳公主是天子一母同胞的长姐。
谁敢得罪?
“兄长.”
亭候刚要询问亭佐为何把人放进去,瞧见亭佐的眼睛盯着红鬃马发呆,仔细一看,心中大骇,竟是平阳公主的河西马。
“快快打开中门。”
亭候急忙走过去,亲自打开正门:“郭亭长莫怪,小吏不知你做了平阳公主的宾客,快快请进。”
公主邸的宾客?
郭解的眉头一皱,看一眼旁边的卫广,心中恍然,只有平阳公主的宾客方能骑走珍贵的红鬃马,显然是因为卫广偷偷骑出来的红鬃马,把他当成公主邸的宾客。
也对。
红鬃马相当于插旗的红旗轿车,还是京A牌照,下乡时碰见的领导干部肯定高规格接待。
郭解走进甲舍院落的正门,身边除了张骞、卫广两人,额外携带了五名绛服游侠儿,如果不是见到了红鬃马,恐怕一人都不会让他带进去。
他走进贾子光的甲舍院落,很快见到一片平坦的土地,不少家奴正在喂马、沤麻、缫(sao)丝,俨然是生产与生活合一的庄园景象。
郭解大喜。
如果找到庄园的粮仓,贮存的粟米、黍米等粮食,肯定比起闾里宅院内更多。
剿灭南阳贾氏以前,需要先找到甲舍院落内的粮仓。
避免贾子光同归于尽,放火烧光了所有的粮仓。
“亭长稍等。”
亭候只想把人,不,社鬼,早点送出去:“小吏立即取来傅籍,交给亭长清点人数,更卒的数目是否符合正数。”
傅籍是大汉的徭役制度,又叫做名籍,凡是十五岁的适龄男子都要登记在册,开始服徭役,从十五岁开始,一直到六十岁结束。
傅籍者一年在本郡,一年去京县或者边疆,被称为正卒。
另外,还要服役一个月,担负修筑城墙、驰道、以及辎重运输,到期更换,所以被称作更卒。
南阳贾氏的族人下个月刚好需要服役更卒。
“不着急。”
郭解嘿笑一声,像极了一个过来索要别敬贽礼的蠹吏,朝着甲舍院落内四处乱看:“清点更卒的数目,需要不少的时辰,咋的?本吏过来一趟,连一锺酒都不给喝?”
豪强的族人不愿服徭役,每年都会趁机贿赂清点傅籍的官吏,安排家奴代替服沉重的徭役。
官吏收了钱帛,又有人去服徭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呼。”
亭候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借着傅籍过来索要好处。
他看着手搏猛虎的长安豪侠,心生鄙夷,担任官吏没多久便开始索要好处。
什么手弁猛虎,不过是名声鼓吹的响亮。
徒有虚名罢了。
亭候等贾氏子弟不免开始轻视蠹吏郭解。
第34章 人心向背
“甲舍在前头。”
亭候说话时带着几分自傲,他知晓郭解虽是一县豪侠,却只是平帻庶民出身,指着不远处的甲舍说道:“那处墙壁粉了白垩的宅子,便是叔父居住的宅子,叔父得知郭亭长喜食马酒,已经备上一份薄酒,等候郭亭长过去飨。”
一路上见到的宅舍全是夯土墙,即便是在藁街的闾里,宅舍大多也是夯土墙。
墙壁是一处上等居室的重要体现。
贫劣宅屋,不具墙壁宇达,人指訾之。
豪强皆用泥先抹壁,再涂上白垩,即白色的石灰,公卿列侯甚至用蚌壳烧成的蜃灰涂墙,更加的穷奢极欲。
郭解一脸的惊讶,很快又是满心欣喜。
长安闾里的宅舍多是把居室的墙壁,用白垩涂成白色,美观的同时,也能用来防潮。
贾子光竟然豪奢到外面的夯土墙也涂成白色。
郭解对于宅舍仓房贮存的黍粟数目,更加期待了几分。
“叔父那日从官寺回来。”
亭候想到长安官寺发生的掌掴,心有余悸的说道:“一直把自身关在正房,不敢出门,不敢见人,甚至都不敢打开窗,让外面的日光透进去,如果不是碍于张尉的名声,叔父恐怕不会出来见人,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郭亭长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