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裹挟着火星掠过战场,将落日染成赤红色。
伊稚斜单于的青铜战车碾过亲卫尸体,车辕上悬挂的七颗汉军首级随着颠簸不断碰撞。
郭解在三百步外拉满画鹊硬弓,箭簇却突然转向。
三匹拖着火尾的疯马正冲向汉军武刚车阵。
“截马!”老将军的嘶吼被淹没在金属风暴中。
二十名汉卒抱着长柄斧滚入烟尘,斧刃砍入马腿的闷响混着骨裂声传来。
最后一匹火马在车阵前轰然倒地时,郭解看清马腹绑着的陶罐正在滋滋冒烟。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将三架武刚车掀上半空,淬毒的铁蒺藜呈扇形迸射。
李敢用断臂护住面门,听见铁器入肉的噗嗤声在四周绽开。
这是匈奴巫师用汉人铁匠炼制的火药,混入了草原毒芹的汁液。
三十里外,霍去病的赤色大旗突然折向西北。
少年将军甩开追兵,马槊挑起染血的匈奴狼旗插在沙丘顶端。
五名匈奴射雕者从暗处现身,骨箭上的雁翎在暮色中泛着青光。
“举盾!”亲卫长赵破奴的吼声慢了半拍。
三支透甲箭贯穿霍去病坐骑的颈项,战马哀鸣着跪倒时,少年将军借势滚入沙坑,反手掷出马槊将两名射手钉在一起。
剩余匈奴人正要搭箭,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卫青的中军铁骑如黑龙出水,马蹄掀起的沙浪中寒光点点。
这是大司马改良的连环甲骑,每匹战马都与左右用铁链相连,组成移动的钢铁城墙。
“去病!”卫青的湛卢剑劈开最后一名射雕者的弯刀,剑锋在匈奴人额骨上擦出火星。
霍去病却盯着舅舅甲胄上的裂痕。
那道位于心口的斩痕,与七年前舅舅为他挡下刺客那一刀的位置分毫不差。
东侧战场突然响起胡笳声。
郭解抹去眉骨血迹,看见匈奴阵中升起九面白牦牛尾大旗。
这是单于亲卫“血狼骑”出战的信号。
这些戴着青铜狼面具的骑兵,马鞍两侧各悬五把飞斧,正是去年血洗代郡的元凶。
“连弩车上前!”郭解挥动令旗。
三百架改良自秦弩的床弩被推出,每架需要六人操作的巨弩上,三棱箭簇泛着幽蓝光泽。
当血狼骑进入二百步射程,弩机轰鸣声震落天边残云。
首轮齐射的九百支重箭撕裂空气,将前排匈奴连人带马钉成肉串。
第二轮弩箭却突然转向高空,在最高点裂解为无数铁雨。
这是墨家匠人设计的子母箭,箭中藏箭的构造让匈奴人的皮盾形同虚设。
单于金帐方向传来牛角号声,幸存的匈奴骑兵突然调转马头。
霍去病吐出口中血沫,正要追击,却见卫青举起滴血的湛卢剑:“穷寇莫追!”
少年将军的抗议被夜风卷走。
郭解此时策马赶到,手中提着血狼骑千夫长的狼首盔:“他们在诱我们进死亡谷,谷中有埋伏。”
仿佛印证老将军的话语,北方天际突然腾起绿莹莹的狼烟。
那是匈奴萨满用狼粪混合孔雀石燃烧的信号,也是汉军斥候用性命换回的情报。
伊稚斜在死亡谷藏了最后三万骑,谷中遍布毒泉与流沙。
“大将军有令!就地扎营!”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霍去病却突然夺过角旗,赤色战袍在渐浓的夜色中如血幡舞动:“能战的跟我来!我们去截水源!”
第182章 封狼居胥
卫青与郭解对视的刹那,两位老将同时想起元光六年的马邑之围。
那夜他们也是这样看着时年十四岁的霍去病偷出营帐,如今少年眼中的火焰却比当年炽烈百倍。
子夜时分,霍去病带着八百死士出现在弱水上游。
匈奴人绝不会想到,汉军敢在月亏之夜穿越鬼哭峡。
这里埋葬着三十年来七支汉军偏师,嶙峋怪石间随处可见锈蚀的环首刀。
“下马。”少年将军摘下玉具剑划破掌心,将血水抹在战马眼罩上:“蒙眼衔枚,人蹑足。”
八百壮士用布条缠住马蹄,跟着霍去病在绝壁上攀行时,听见谷底传来匈奴人的祭祀鼓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弱水突然泛起银光。
霍去病站在百丈悬崖上,看着下游十里外的匈奴大营,将火把扔进堆积的硫磺堆。
当第一道火龙顺流而下时,少年将军想起离长安前夜,郭解在沙盘上画的河道图。
那些看似随意的沟壑,此刻正在地狱之火中化为现实。
水河面突然炸开万千火星,硫磺混着硝石的刺鼻气味随晨风灌入匈奴大营。
霍去病伏在悬崖边缘,看着第一道火浪掀翻匈奴粮车,燃烧的黍米在河面上爆出金红色火花。
这是他特意嘱咐墨家工匠调配的“地龙翻身粉”,遇水反而燃得更烈。
“左贤王帐着火了!”匈奴语的惊呼从谷底传来。
八百汉军死士趁机抛出飞虎爪,玄色身影顺着崖壁急速滑降。
霍去病落地时,鹿皮靴底踩到个温热的物件,低头看见半截青铜狼首面具。
昨夜被毒箭射落的汉军斥候,至死还咬着匈奴哨兵的咽喉。
河畔祭坛上,萨满正在用金刀剜出俘虏心脏。
霍去病抬手射出鸣镝,八百支弩箭同时离弦,将祭坛钉成刺猬。
少年将军踏着血泊冲上神坛,一剑斩断九头白牦牛尾大纛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破空声。
“少将军小心!”赵破奴的链锤击飞三把飞斧。
霍去病转身,看见左贤王亲卫队长独眼里的凶光。
这道疤是元狩二年河西之战留下的。
少年将军突然露出森白牙齿,故意用匈奴语喊道:“你的阏氏在居延海哭得很动听。”
独眼大汉的弯刀出现瞬间迟滞,霍去病的玉具剑已穿透其皮甲缝隙。
当剑锋从第三根肋骨间抽出时,少年将军突然旋身,将喷溅的血泉引向冲来的匈奴巫师。
这些血珠落在巫师手中的骨笛上,竟发出凄厉的哨音。
五十里外的主战场,郭解正用定疆剑挑起沙盘。
老将军突然指向东北方冲天而起的黑烟:“大将军,去病得手了!”
卫青的湛卢剑应声出鞘,剑脊上映出漫天箭雨:“传令全军,改常山阵为锋矢阵!”
玄甲重骑闻令变阵,铁链相连的战马突然断开锁扣,化作数百支三角突击队。
这是霍去病在甘泉宫沙盘推演时独创的“狼群战法”,此刻被卫青用得浑然天成。
伊稚斜单于的黄金战车突然转向,九匹白马嘶鸣着冲向缺口。
郭解夺过鼓槌,亲自擂响进攻战鼓。
当第七通鼓响时,老将军看见李敢用断臂夹着蹶张弩,将淬毒弩箭射入单于副车的车窗。
“轰”
单于金帐方向腾起蘑菇状黑云,冲击波掀翻方圆百丈内的士卒。
霍去病在弱水河畔抬头,看见燃烧的牛皮帐篷如流星雨坠落。
这是他在出发前埋下的最后杀招,用缴获的匈奴祭天金人熔铸成火药瓮。
“报!”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跪在卫青马前:“郭将军率死士攻破单于东大营!”
大司马大将军的剑锋却指向西南:“让去病速撤!沙暴要来了!”
仿佛响应他的命令,天地间突然响起万鬼哭嚎般的风声。
霍去病扯下披风裹住口鼻时,看见黄沙如巨墙般压来,沙粒中竟夹杂着闪光的黑曜石碎片。
这是漠北特有的“阎王尘”,能在一炷香内磨穿铁甲。
“结龟甲阵!”少年将军的吼声被风沙撕碎。汉军迅速收拢,将盾牌扣成密不透风的铁壳。
沙暴拍打盾面的声响如同百万恶灵捶打棺椁,霍去病却在黑暗中露出笑意。
他摸到了腰间那枚温润的蟠螭玉佩,三日前卫青派人送来时,上面还带着未央宫的沉水香。
沙暴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当霍去病掀开盾牌时,月光正照在一具青铜狼首甲胄上。
伊稚斜单于的右日逐王仰面朝天,七窍塞满黑沙,手中金刀已砍出十七个缺口。
少年将军踢开尸体,突然发现沙地上有串向西北延伸的脚印。
每个脚印都深达三寸,步距精确如尺量。
“追!”霍去病翻身上马时,发现亲卫们的战马早已倒毙。
他解下玉佩系在断戟上插进沙地,转身走向最近的无主战马。
这匹右腿受伤的匈奴马竟不抗拒汉人骑手,反而亲昵地舔舐少年掌心血痂。
八十里外的白狼坳,郭解正在清点伤亡。老将军突然按住狂跳的眼皮,转头问军需官:“冠军侯部还剩多少箭矢?”
“昨夜补充的三千支破甲箭,霍将军全数带走了。”
军需官话音未落,东北方夜空突然炸开绿色狼烟。
这是匈奴人求援的信号,却从汉军腹地升起。
卫青的湛卢剑陡然出鞘:“中军轻骑随我来!”
大司马大将军的白马踏过满地箭簇时,郭解注意到他甲胄裂痕里渗出的暗红。
那道七年前的旧伤,终究在沙暴中崩裂了。
此刻的霍去病,正循着脚印追入祁连山支脉。
月光将峡谷照得惨白,少年将军突然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