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171节

  那是三日前虫皇柔留下的暗记,指向废弃的漕运栈道。

  董偃的尖笑刺破烟幕。

  这男宠不知何时攀上东侧山崖,手中令旗染着马血:“横桥令!那玉辂里坐的可是私逃出宫的侍婢!“

  他身后浮现出黑压压的戟尖,整整一屯重甲步卒推着包铁战车封住峡口,大橹盾上的窦氏朱雀纹在雨后泛着血光。

  “架弩!“卫广的吼声撕开裂帛。

  仅存的五具臂张弩卡进石缝,武库隶臣咬开陶罐,将最后二十支铁矢浸入泥水。

  铅毒遇水则凝,箭头泛起死青。

  莽通的铁椎突然脱手,砸碎领头战车的左轮,包铁木轮崩裂的刹那,郭解的双刀已扎进辕马眼窝。

  横桥令的革盾重重顿地,弩手方阵从战车间隙涌出。

  这是正经的北军制式蹶张弩,弩机望山的铜徽却被生生锉去。

  “放!“百支铁矢穿透雨帘,将牛车残骸钉成刺猬。

  卫广翻身滚进泥潭,十石弓甩出弧线,柘木箭洞穿三名弩手的咽喉,血线在雨中拉成红绸。

  “护车!“郭解踹飞半扇车门,生牛皮盾牌堪堪架住第二轮箭雨。

  玉辂突然向右侧倾斜,卫子夫的中衣下摆扫过车辕,露出半截素纱衣。

  那衣角绣着的凤纹让横桥令瞳孔骤缩,抬弩的手僵在半空。

  董偃的剑尖突然捅进横桥令后腰:“射啊!那女人腹中怀着祸种!“

  羊脂玉冠不知何时又回到他头上,溅满泥浆的错金带钩卡在甲缝间。

  弩阵再次齐射时,郭解已借牛皮盾的掩护突入阵前,双刀绞住战车衡轭,臂上青筋暴起如虬龙。

  “喀嚓!“

  车轴断裂的脆响混着马嘶,当先三辆战车轰然倾覆。

  莽通的铁椎趁机横扫,专砸重甲士卒的膝窝。

  这是他在睢阳狱当刑徒时练就的本事,知道铁甲关节处的熟牛皮浸汗后会打滑。

  卫广的箭袋已空,反手抽出武库令铜印砸碎弩手面门,黄铜印文在血污中赫然可见“少府武库“篆字。

  玉辂突然传来裂帛声,卫子夫竟撕破帷帐探出半身:“横桥令!你可识得此物?“

  她掌中赤绶金印在阴霾中炸出金光。

  那是三日前皇帝亲赐的夫人印信。

  弩阵霎时滞涩,几个老卒的弓弩已垂下寸许。

  董偃的剑锋突然贯穿横桥令咽喉:“阵前怯战者,诛三族!“

  血雨中他夺过令旗狂挥,山崖上竟滚下浸油的薪柴。

  最后一支火箭划过半空,烈焰瞬间吞没栈道入口。

  郭解的双刀突然脱手,旋飞着斩断两匹惊马的辔头,夺来的战马前蹄刚踏上栈道,腐朽的木板便裂开深渊。

  “换道!走鹰喙崖!“卫子夫的玉具剑突然刺穿车底,剑尖挑出幅残破的羊皮舆图。

  那是她兄长卫青留下的边塞行军图。

  莽通铁椎开路,卫广持铜印为凭,残存的武库隶臣架起人梯。

  当最后一匹战马坠入深渊时,董偃的令旗正插在崖边,旗面朱雀被血污成了黑鸦。

  董偃的玉冠斜挂在断戟上,望着空荡荡的栈道狂笑出声。

  横桥戍卒正在给蹶张弩重新绞弦,弩机望山的铜徽虽被锉平,但北军制式的三棱箭镞仍泛着冷光。

  “给老子烧了这破栈道”

  话音未落,西侧山谷突然惊起寒鸦,二十七面赤色牙旗从林梢探出。

  那是长安县亭舍的标识。

  苏嘉的骑戟挑开荆棘,皮甲上还沾着霸陵驿道的红泥。

  他身后三十名亭长各持铁尺木牍,二百亭卒的葛布短打混着各色兵刃:有缉盗用的铁蒺藜索,有巡夜用的铜铃网,甚至还有两个亭卒扛着丈余长的击柝铜柝。

  “长安西十二亭在此!“

  苏嘉的戟尖震落晨露,铜柝声突然炸响。

  三十张角弓从树冠间探出。

  这是亭卒缉盗用的单臂弩,箭杆裹着浸过狼粪的麻布,虽射不透重甲却能迷眼。

  郭解的双刀豁口处还卡着骨渣,此刻突然劈断崖边藤蔓。

  腐朽的栈道木板轰然坠落,露出底下卫广提前布置的牛皮索。

  三日前的桐油味混着血腥气冲天而起。

  “放!“

  二十七亭的铜锣同时震响。

  亭卒们把铁蒺藜撒入泥潭,扛着木盾的横桥戍卒顿时乱了阵脚。

  董偃的战车刚调转车头,苏嘉的骑戟已捅穿衡轭,三匹辕马惊嘶着将战车拽进蒺藜阵。

  “竖牌!“郭解突然踹翻半扇车门,露出背面用马血画的符节。

  正是三日前从横桥令尸身上摸来的调兵符。

  冲锋的戍卒硬生生刹住脚步,几个老卒的戟尖已垂下半尺。

  董偃的剑锋突然刺穿迟疑的屯长:“那是假的!给老子”

  董偃的剑锋贯穿屯长咽喉,血箭喷在假调兵符上。

  那屯长喉头咯咯作响,手指着符节上残缺的“横“字,倒地时溅起一摊血泥。

  “给老子踏平这群贼子!“董偃的玉具剑劈断令旗,身后战鼓骤响。

  横桥戍卒的重甲踏着鼓点推进,包铁战靴碾碎满地蒺藜,大橹盾组成的龟甲阵封死栈道入口。

  郭解反手拔出插在木盾上的环首刀,刀刃在盾面刮出刺耳锐响。

  “苏嘉!破阵眼!“

  嘶吼声中,少年郎官的骑戟已挑飞两面盾牌。

  “竖索!“渭城亭长暴喝。

  十二道铁链索突然从崖顶垂下,末端拴着百斤重的石锁。

  戍卒的龟甲阵被砸得东倒西歪,郭解趁机突入阵中,双刀绞住一名都伯的铁戟。

  金铁交鸣间,他屈膝顶碎对方胫骨,夺来的铁戟顺势掷出,洞穿三面大橹盾。

  董偃的玉冠在令车上晃了晃,剑尖突然指向西侧:“弩车转向!“

  十架连弩车的望山同时调整角度,婴儿臂粗的弩箭撕裂空气。

  苏嘉猛地扯过阵亡戍卒的尸首挡在身前,铁甲被洞穿的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散开!走蛇形!“他抹去溅在脸上的脑浆,铜柝敲出急促的节奏。

  亭卒们突然化整为零,将丈二铜柝横架成简易盾墙。

  杜陵亭卒掏出缉盗用的铁飞爪,二十具飞爪缠住弩车绞盘。

  “拉!“郭解双刀架住两名戍卒的劈砍,靴跟猛踹崖壁借力。

  绷紧的牛筋弦在巨力下接连崩断,五架连弩车顿时成了废木。

  “放火!“董偃的剑鞘敲响车辕。

  二十支裹着硫磺的火箭射向栈道残骸,火苗顺着桐油索窜成火龙。

  卫广突然从浓烟中跃出,断弓弓弦套住一名弩手的脖颈:“说!窦氏在霸陵还有多少私兵?“

  那弩手却咬碎毒囊,黑血顺着七窍涌出。

  苏嘉的骑戟勾住燃烧的桐油索,在崖壁间荡出弧线。

  月牙刃削断两名戍卒的头盔系带,顺势挑飞董偃令车上的朱雀旗。

  “竖子找死!“董偃的玉具剑突然弹出一截刃锋,剑中剑直刺苏嘉面门。

  少年郎官仰面后折,剑锋在鼻尖划出血线,反手将铜柝砸向车轴。

  “喀嚓!“

  车轴断裂的脆响中,郭解的双刀已绞住董偃亲卫的矛杆。

  他旋身发力,矛头反刺入持矛者咽喉,温热的血喷在燃烧的桐油索上,腾起阵阵腥烟。

  “西北角!“卫广的吼声从箭雨中传来,他正带人用武库铜印撬开架弩车的机关匣。

  里面赫然是少府监存档的“建元三年“造弩记录。

  董偃瞳孔骤缩,突然吹响三短一长的骨哨。

  崖顶石壁轰然洞开,二十匹鞍鞯俱全的胡马冲出小山道。

  这是馆陶公主通过边市搞来的匈奴战马。

  “上马!“他挥剑斩断玉冠系带,散落的东珠在火光中乱滚。

  亲卫死士组成人墙,用身体挡住亭卒的飞爪。

  “想走?“郭解的双刀脱手飞出,旋斩三匹胡马前蹄。

  苏嘉的骑戟勾住董偃披风,却被他反手割断锦缎。

  卫广的断弓套住一匹惊马,翻身跃上马背时,董偃已率残部冲入小山道。

  “落石!“董偃的剑尖挑断机关绳。

  千斤石轰然坠落,将追兵隔绝在外。

  莽通的铁椎猛砸巨石,只震落簌簌尘灰。

  小山道深处传来董偃的狂笑:“郭解!且看窦娘娘的牡丹如何开遍长安!“

  烟尘渐散时,苏嘉从石门缝隙扯下半片锦帛。

  郭解抹去刀上血污,望着石门上的朱雀浮雕:“彻查横桥戍。“

  他踹开脚边戍卒的尸首,铁甲下赫然是黥着“淮南“字样的里衣。

第172章 渭桥

  渭水河畔。

  董偃的青铜轺车碾过渭水河畔的碎石,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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