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日前虫皇柔留下的暗记,指向废弃的漕运栈道。
董偃的尖笑刺破烟幕。
这男宠不知何时攀上东侧山崖,手中令旗染着马血:“横桥令!那玉辂里坐的可是私逃出宫的侍婢!“
他身后浮现出黑压压的戟尖,整整一屯重甲步卒推着包铁战车封住峡口,大橹盾上的窦氏朱雀纹在雨后泛着血光。
“架弩!“卫广的吼声撕开裂帛。
仅存的五具臂张弩卡进石缝,武库隶臣咬开陶罐,将最后二十支铁矢浸入泥水。
铅毒遇水则凝,箭头泛起死青。
莽通的铁椎突然脱手,砸碎领头战车的左轮,包铁木轮崩裂的刹那,郭解的双刀已扎进辕马眼窝。
横桥令的革盾重重顿地,弩手方阵从战车间隙涌出。
这是正经的北军制式蹶张弩,弩机望山的铜徽却被生生锉去。
“放!“百支铁矢穿透雨帘,将牛车残骸钉成刺猬。
卫广翻身滚进泥潭,十石弓甩出弧线,柘木箭洞穿三名弩手的咽喉,血线在雨中拉成红绸。
“护车!“郭解踹飞半扇车门,生牛皮盾牌堪堪架住第二轮箭雨。
玉辂突然向右侧倾斜,卫子夫的中衣下摆扫过车辕,露出半截素纱衣。
那衣角绣着的凤纹让横桥令瞳孔骤缩,抬弩的手僵在半空。
董偃的剑尖突然捅进横桥令后腰:“射啊!那女人腹中怀着祸种!“
羊脂玉冠不知何时又回到他头上,溅满泥浆的错金带钩卡在甲缝间。
弩阵再次齐射时,郭解已借牛皮盾的掩护突入阵前,双刀绞住战车衡轭,臂上青筋暴起如虬龙。
“喀嚓!“
车轴断裂的脆响混着马嘶,当先三辆战车轰然倾覆。
莽通的铁椎趁机横扫,专砸重甲士卒的膝窝。
这是他在睢阳狱当刑徒时练就的本事,知道铁甲关节处的熟牛皮浸汗后会打滑。
卫广的箭袋已空,反手抽出武库令铜印砸碎弩手面门,黄铜印文在血污中赫然可见“少府武库“篆字。
玉辂突然传来裂帛声,卫子夫竟撕破帷帐探出半身:“横桥令!你可识得此物?“
她掌中赤绶金印在阴霾中炸出金光。
那是三日前皇帝亲赐的夫人印信。
弩阵霎时滞涩,几个老卒的弓弩已垂下寸许。
董偃的剑锋突然贯穿横桥令咽喉:“阵前怯战者,诛三族!“
血雨中他夺过令旗狂挥,山崖上竟滚下浸油的薪柴。
最后一支火箭划过半空,烈焰瞬间吞没栈道入口。
郭解的双刀突然脱手,旋飞着斩断两匹惊马的辔头,夺来的战马前蹄刚踏上栈道,腐朽的木板便裂开深渊。
“换道!走鹰喙崖!“卫子夫的玉具剑突然刺穿车底,剑尖挑出幅残破的羊皮舆图。
那是她兄长卫青留下的边塞行军图。
莽通铁椎开路,卫广持铜印为凭,残存的武库隶臣架起人梯。
当最后一匹战马坠入深渊时,董偃的令旗正插在崖边,旗面朱雀被血污成了黑鸦。
董偃的玉冠斜挂在断戟上,望着空荡荡的栈道狂笑出声。
横桥戍卒正在给蹶张弩重新绞弦,弩机望山的铜徽虽被锉平,但北军制式的三棱箭镞仍泛着冷光。
“给老子烧了这破栈道”
话音未落,西侧山谷突然惊起寒鸦,二十七面赤色牙旗从林梢探出。
那是长安县亭舍的标识。
苏嘉的骑戟挑开荆棘,皮甲上还沾着霸陵驿道的红泥。
他身后三十名亭长各持铁尺木牍,二百亭卒的葛布短打混着各色兵刃:有缉盗用的铁蒺藜索,有巡夜用的铜铃网,甚至还有两个亭卒扛着丈余长的击柝铜柝。
“长安西十二亭在此!“
苏嘉的戟尖震落晨露,铜柝声突然炸响。
三十张角弓从树冠间探出。
这是亭卒缉盗用的单臂弩,箭杆裹着浸过狼粪的麻布,虽射不透重甲却能迷眼。
郭解的双刀豁口处还卡着骨渣,此刻突然劈断崖边藤蔓。
腐朽的栈道木板轰然坠落,露出底下卫广提前布置的牛皮索。
三日前的桐油味混着血腥气冲天而起。
“放!“
二十七亭的铜锣同时震响。
亭卒们把铁蒺藜撒入泥潭,扛着木盾的横桥戍卒顿时乱了阵脚。
董偃的战车刚调转车头,苏嘉的骑戟已捅穿衡轭,三匹辕马惊嘶着将战车拽进蒺藜阵。
“竖牌!“郭解突然踹翻半扇车门,露出背面用马血画的符节。
正是三日前从横桥令尸身上摸来的调兵符。
冲锋的戍卒硬生生刹住脚步,几个老卒的戟尖已垂下半尺。
董偃的剑锋突然刺穿迟疑的屯长:“那是假的!给老子”
董偃的剑锋贯穿屯长咽喉,血箭喷在假调兵符上。
那屯长喉头咯咯作响,手指着符节上残缺的“横“字,倒地时溅起一摊血泥。
“给老子踏平这群贼子!“董偃的玉具剑劈断令旗,身后战鼓骤响。
横桥戍卒的重甲踏着鼓点推进,包铁战靴碾碎满地蒺藜,大橹盾组成的龟甲阵封死栈道入口。
郭解反手拔出插在木盾上的环首刀,刀刃在盾面刮出刺耳锐响。
“苏嘉!破阵眼!“
嘶吼声中,少年郎官的骑戟已挑飞两面盾牌。
“竖索!“渭城亭长暴喝。
十二道铁链索突然从崖顶垂下,末端拴着百斤重的石锁。
戍卒的龟甲阵被砸得东倒西歪,郭解趁机突入阵中,双刀绞住一名都伯的铁戟。
金铁交鸣间,他屈膝顶碎对方胫骨,夺来的铁戟顺势掷出,洞穿三面大橹盾。
董偃的玉冠在令车上晃了晃,剑尖突然指向西侧:“弩车转向!“
十架连弩车的望山同时调整角度,婴儿臂粗的弩箭撕裂空气。
苏嘉猛地扯过阵亡戍卒的尸首挡在身前,铁甲被洞穿的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散开!走蛇形!“他抹去溅在脸上的脑浆,铜柝敲出急促的节奏。
亭卒们突然化整为零,将丈二铜柝横架成简易盾墙。
杜陵亭卒掏出缉盗用的铁飞爪,二十具飞爪缠住弩车绞盘。
“拉!“郭解双刀架住两名戍卒的劈砍,靴跟猛踹崖壁借力。
绷紧的牛筋弦在巨力下接连崩断,五架连弩车顿时成了废木。
“放火!“董偃的剑鞘敲响车辕。
二十支裹着硫磺的火箭射向栈道残骸,火苗顺着桐油索窜成火龙。
卫广突然从浓烟中跃出,断弓弓弦套住一名弩手的脖颈:“说!窦氏在霸陵还有多少私兵?“
那弩手却咬碎毒囊,黑血顺着七窍涌出。
苏嘉的骑戟勾住燃烧的桐油索,在崖壁间荡出弧线。
月牙刃削断两名戍卒的头盔系带,顺势挑飞董偃令车上的朱雀旗。
“竖子找死!“董偃的玉具剑突然弹出一截刃锋,剑中剑直刺苏嘉面门。
少年郎官仰面后折,剑锋在鼻尖划出血线,反手将铜柝砸向车轴。
“喀嚓!“
车轴断裂的脆响中,郭解的双刀已绞住董偃亲卫的矛杆。
他旋身发力,矛头反刺入持矛者咽喉,温热的血喷在燃烧的桐油索上,腾起阵阵腥烟。
“西北角!“卫广的吼声从箭雨中传来,他正带人用武库铜印撬开架弩车的机关匣。
里面赫然是少府监存档的“建元三年“造弩记录。
董偃瞳孔骤缩,突然吹响三短一长的骨哨。
崖顶石壁轰然洞开,二十匹鞍鞯俱全的胡马冲出小山道。
这是馆陶公主通过边市搞来的匈奴战马。
“上马!“他挥剑斩断玉冠系带,散落的东珠在火光中乱滚。
亲卫死士组成人墙,用身体挡住亭卒的飞爪。
“想走?“郭解的双刀脱手飞出,旋斩三匹胡马前蹄。
苏嘉的骑戟勾住董偃披风,却被他反手割断锦缎。
卫广的断弓套住一匹惊马,翻身跃上马背时,董偃已率残部冲入小山道。
“落石!“董偃的剑尖挑断机关绳。
千斤石轰然坠落,将追兵隔绝在外。
莽通的铁椎猛砸巨石,只震落簌簌尘灰。
小山道深处传来董偃的狂笑:“郭解!且看窦娘娘的牡丹如何开遍长安!“
烟尘渐散时,苏嘉从石门缝隙扯下半片锦帛。
郭解抹去刀上血污,望着石门上的朱雀浮雕:“彻查横桥戍。“
他踹开脚边戍卒的尸首,铁甲下赫然是黥着“淮南“字样的里衣。
第172章 渭桥
渭水河畔。
董偃的青铜轺车碾过渭水河畔的碎石,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