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
“他就是徒手捶死猛虎的郭解!”
“原来郭解的长相是这样!”
颜异还没什么反应,十余名孩童彻底炸窝了,一脸亢奋的围了过去,围在郭解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还有一名胆大的孩童,伸出手去摸郭解的皂衣。
颜异听到郭解的名字,神色一松,看来不是拐骗孩子的群盗,放开了摸向二尺剑的手掌。
他温和笑道:“今天的识字就结束了,回到家别忘了练习隶书,下次过来一一检查你们的隶书。”
垂鬟孩童们听到一句可以回家了,满脸惊喜,听到后面还有一句检查隶书,又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走出宅院的木门,时不时回头看向院子内的郭解。
等到院子内只剩下郭解、颜异两人。
颜异朝着郭解作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郭弁虎如果不嫌弃,就请坐在客室闲谈。”
颜异的上造宅院是普通的一字宅院,一堂两内,堂建在房屋中间,两旁为内,平面呈一字形,就是标准的一堂两内的宅院。
堂是客室,两内是大内和房内。
颜异的客室显然有着更多的作用,客室的角落堆着很多木牍,中间有一个马蹄灶,一间屋子充当会客厅、书房、厨房等等多种用处。
家中贫苦,只能用一间屋子充当多种用处。
郭解、颜异两人坐在客室的坐枰上,案几上只有一只瓢,盛着清水,简陋的客室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颜君。”
郭解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客室,诧异道:“颜氏是琅琊郡的大族,你的日子不免过于清苦了,家中连个能用的碗都没有,方才看到你教了不少的学子,每个月的(xiu)金,足够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颜异可是颜子的十世孙。
大第室的公侯都要争着抢着请他做庠老。
如果颜异效仿董仲舒每个月进行几次下帷讲学,少说也能招收一百多名弟子,多了甚至能有数百名弟子。
颜异安于现在的清贫。
不觉得日子苦。
颜异摇头道:“这些孩子都是两万以下的贫民家孩子,拿不出钱帛当做金(学费),每天送来一碗粗麦饭,足矣。”
十几个孩子,每家每个月提供两碗粗麦饭,就能跟着颜异读书识字。
难怪,颜异的日子清贫。
他却是乐在其中。
郭解旁敲侧击了颜异的性子,心中有数,询问平山乡的上计情况,是否有姚氏族女到了十五岁,却瞒着不上报,有了很大的把握。
“郭弁虎这趟过来,不是来访友的吧。”
颜异也不嫌尴尬,口渴了的他,拿起郭解面前的木瓢,‘咕嘟’喝了一大口井水,又从木桶中舀了一瓢水放在郭解面前的案几上。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有人送来了一箪炒熟的黄豆,走到客室的角落,翻找出来分出两堆。
一堆熟黄豆放在郭解面前的案几上。
颜异拿着箪放在面前,捻起一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神情颇为享受,似是在吃珍馐。
郭解被他的一脸享受给骗了。
“嗯?”
郭解拿起一粒熟黄豆放在嘴中,不怎么好吃,也不知道颜异怎会是那般的美味神情。
“我是想询问上计的事。”
“计簿的记录有错漏?”
颜异皱了皱眉头:“离开右内史以前,已经把所有的计簿整理清楚,不会给你留下错漏,嗯.或许是下面的县道邑,看你不是豪强公卿出身,故意拿出一些带有错漏的计簿,试图蒙混过去,谋取一些私利。”
隐瞒户口和田地,避免交税。
就是豪强公卿喜好谋取私利的方式之一。
计簿的钩校制度,目的是避免出现大量的隐户和隐田,致使朝廷收不到税。
郭解轻轻颔首:“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询问关于隐户的一些事宜,本吏刚刚上任没有多久,送来的计簿不多,很快就能查清楚计簿是否做了一些隐瞒,本吏过来找颜君,是想问你平山乡过去隐瞒的户口。”
可惜,西汉没有离职审查的制度。
郭解待过的体制内,每逢一位主管领导出现调动,只要离开所在的岗位就会查账。
这就是离职审查。
避免上一任领导留下的亏空,导致下一任领导背黑锅。
离职审查是把领导离职前的账,查的清清楚楚,免得留下一堆的烂账。
“平山乡”
颜异是个真正的君子,皱着眉头,似乎真的知道一些隐户情况,却叹了一口气。
他摇头道:“以前,只是有所耳闻,当时也派遣一名上计掾史的小吏过去巡视,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能说,只要说出来,就是散播谣言。”
郭解听到他不肯说,又不能逼着颜异说出来。
一时间,两人僵住了。
郭解看了一眼狭窄的小院子,想起一个主意:“你的宅院过小,教不了多少贫民家的孩子,本吏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教授更多的孩子。”
这句话说到颜异心坎了。
颜异急忙询问道:“到底是什么主意,还请郭弁虎尽快说出来,住在长安的这段日子一直发愁这件事,不能带着更多的孩子读书识字。”
他不贪。
只是凭借那点微薄的食俸,买下这座宅院已经是殊为不易。
还是成乐里的里吏看在颜异是为了教授学识,把不用的一座宅院,半卖半送给了颜异。
郭解看着他急躁的样子,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能从颜异嘴中知道平山乡的隐户了。
“赐宅。”
郭解正色道:“右内史赵禹说过了,这次查清楚了平山乡的隐户,谁是首功,就赏赐一座五宅的宅院。”
一宅是三十步见方。
五宅是足足一百五十步见方。
颜异得到一座五宅的宅院,足够容纳数十名贫民家的孩子,跟着他一起读书识字。
“这个.”
颜异犹豫了,当他想到上层权贵垄断了知识,底层庶民一辈子没有机会做官,他立志于教化更多的贫民孩子。
使得他心中挣扎起来。
颜异咬了咬牙说道:“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学到上层权贵掌握的学识,我一个人的品行有亏,就亏了,值得!”
他说出发现的线索:“一个月前,平山乡送来的计簿,有个很大的错漏,北道姚氏的族长有一名季弟早亡,那名季弟有个女儿姚姬,按理说姚姬在计簿上记录的年纪应该是十四岁,却写成了十三岁。”
目的很简单。
少报了一岁,就能推迟缴纳五算的时间。
今年十四岁,再不嫁人,明年就要缴纳五算的算赋。
“不对。”
郭解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本吏的弟子苏嘉与姚姬成亲,因为聘金的事没有娶回家,听苏嘉说起过姚姬的年龄,去年就十五岁了,应该缴纳五算的算赋,怎会变成今年十四岁。”
颜异愣住了。
如果郭解说的是真话,姚姬去年就要缴纳五算。
却因为瞒报了年龄,没有缴纳五算。
再加上今年的话,少缴纳了两年的五算,也就是一千二百钱。
颜异满脸羞愧:“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竟然导致官寺出现一千二白钱的亏空,深感惭愧!更是无能!”
他愧疚到直接骂自己无能。
郭解心中一喜,当他听说颜异是琅琊郡第一剑客,就打起了颜异的主意。
偏偏颜异是颜子的十世孙,不会跟着一名游侠厮混在一起。
颜异出现愧疚了。
机会就来了。
“这话说错了。”
郭解郑重的说道:“逃税的人是北道姚氏,与你何干,现在应该尽快查清楚,弥补了官寺的亏空。”
第151章 计簿
乡分为都乡、离乡。
都乡的治所,往往在县城中。
离乡,县城以外的乡,称离乡。
一些大离乡有城郭,称乡名加上城。
平山乡是一个大离乡,有一座名为平山城的治所。
大乡之长是有秩啬夫,简称有秩。
小乡之长是啬夫。
有秩、啬夫有副手,称佐,也称乡佐。
也应当有乡史,负责文书。
乡下有亭、里,亭之长称作亭长,里之长称里吏。
后鸣(4:30~5:15),天色还没亮,一行六人骑着河西马,正在前往平山乡小城的路上。
郭解、莽通、虫皇柔、安国少季、颜异、苏嘉六人一起前往平山乡,搜寻苏嘉的妻姚姬下落,上计掾史需要留下一人处理公务,就把苏建留在了官寺。
义纵依旧是最为重要的后手,按照约定的时间,请求贼曹尹齐一起前往平山乡。
郭解骑着河西马,手持辔绳,沉声嘱咐着众人。
“二三子记住了,这趟巡行一定要隐蔽,到了平山乡就要用布巾遮面,切记,你我都是颜异的儒生弟子,跟在颜异身边效仿孔子周游,不能被北道姚氏发现真实身份,至少不能在找到姚姬以前,被人看出端倪,避免北道姚氏的人铤而走险,杀了姚姬。”
苏嘉心中一紧。
他很清楚吃绝户的姚有秩,干的出来杀害姚姬的恶行。
姚有秩只要杀了姚姬,就能彻底吞下季弟留的田产。
郭解骑着河西马奔腾在驰道上,盯着平山乡的放心,思绪凝重。
北道姚氏的族长姚有秩,胆敢吃绝户,还是亲侄女姚姬的绝户,这人就毫无底线可言,为了掩盖罪行,什么事都干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