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复袍市直八千钱!
豪强愣在令舍的庭院内,呆若木鸡,不敢相信一位长安令竟然不帮着有权有势的豪强,反倒是帮着轵县来的一名乡野匹夫。
张汤正色道:“郭解因何杀人?”
贾子光刚要说一句郭解先动的手,污蔑郭解,门附近快步走过来一人。
甘父按照郭解的吩咐,拿着一缕须发走来,恭声说道:“厩佐等豪强族人不服气乡野人担任都亭长,纠集藁街都亭的属吏,袭杀亭长,割下了亭长的发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世人发誓常常以发代首,割下须发,便是砍了郭解的脑袋。
张汤的脸色骤变:“该杀!厩佐等人触犯了贼杀大罪,乱了律法,郭解不是杀人,他是在肃清长安城内的盗贼,你等也想袭击官寺吗!”
一句袭击官寺。
贾子光等豪强登时吓住,一个个噤若寒蝉,慌忙跑出门,不敢在令舍内继续停留,回去想办法报复郭解。
“皂复袍!”
郭解接过来铃下送来的衣袍,手掌忍不住抖了抖:“这可是市直八千钱的衣袍,劳烦你回去告诉赵公,下吏铭记赵公的恩德,必定维护藁街都亭的安稳,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他前脚刚说完,护卫长安的安稳,后脚带着醉醺醺的属吏走向藁街都亭的闾里。
只为一件事。
搞钱。
买爵赎罪需要五十金,一张虎皮可以卖五金的天价,依旧差的很远,再说,经历过这次的猛虎拉车,郭解不想卖掉虎皮。
他有别的良策赚来五十金。
高官权贵居住的宅子,通常称作第,郡、国在长安有住所,称作邸。
官邸是郡、国在长安办公的地方。
官邸分为郡邸、国邸、蛮夷邸。
蛮夷邸便是蛮夷在长安的使节馆舍,位于直城门的藁街,陈汤所说‘宜悬头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说的便是藁街蛮夷邸。
一辆白布盖车出现在闾里,只要看见拉车的猛虎,吏民瞬间噤若寒蝉,知道是谁来了。
“此处是夜郎国的蛮夷邸。”
张骞志在名留青史,对于蛮夷邸的情况十分熟稔,指着小重檐的邸舍说道:“南夷的君长,也就是夜郎一带的国君,以十计算,夜郎国最大。”
郭解扫一眼夜郎国的蛮夷邸,心里补了一句话。
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灭夜郎国并入(zang)(ke)郡。
张骞驾着车继续向前:“这是邛都国的蛮夷邸,位于滇国的北面。”
郭解继续在心里补一句。
汉武帝元鼎六年,灭邛都国,建立越(xi)郡。
白布盖车很快来到闾里最大的蛮夷邸之一。
“此处是卫氏朝鲜的蛮夷邸。”
张骞停下车说道:“蛮夷邸里住着卫氏朝鲜的王孙卫右渠,兄长若是想要榨取钱帛,可以从卫氏朝鲜入手,只要卫氏朝鲜缴纳了别敬贽(zhi)礼,其他小国便会一一效仿。”
郭解心道,卫氏朝鲜倒是给大汉提供更多的土地。
汉武帝灭卫氏朝鲜,依次建立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临屯郡等四郡,即汉四郡,按照西汉的国土法理来说,整个朝韩半岛都是大汉的疆土。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汉武帝,唯一不是开国皇帝,却能与千古一帝秦始皇并列,在于汉武帝灭数十国,大汉疆土开拓二十多个郡。
不是一两个郡。
足足二十多个郡,达到封建王朝统治的极限,也给后世王朝定了一个基调。
“一介小吏,安敢在卫氏朝鲜的门口驾车。”
卫右渠穿着一件貂,扬着脑袋,仪态高傲的走出蛮夷邸:“这里是卫氏朝鲜的蛮夷邸,在本王子面前还不下车,难道你想引起邦交龌龊,引起卫氏朝鲜的不满!”
吏民害怕郭解。
卫右渠不怕。
别说区区一个亭长,长安令见了他都要低声下气。
避免引起卫氏朝鲜和汉朝的交恶。
卫右渠不是汉人。
他是卫氏朝鲜人。
理应高人一等。
高汉人一等!
一些豪强听到蛮夷邸的动静,坐着衣车停在闾里门口,没有驾车进去,等着看郭解遭到卫氏朝鲜的王子羞辱。
这一次,郭解不占理。
按照《汉律》,闾门的内外有着严苛区别,门外可以乘车,入门以后必须下车。
一来,是里巷狭窄,乘车进入里巷容易伤人,二来,下车与门禁官制有关。
“外国王子?”
郭解走过去说道:“哦?本吏坐着车追捕盗贼,谁敢说不合律法。”
他是都亭长。
追没追捕盗贼,他说了算。
“你!”
卫右渠驳了面子,脸色涨红,叫嚣道:“本王子不管你追捕盗贼,挪开你的脏履,不许踩在卫氏朝鲜的屋舍上。”
“啪!”
郭解直接甩出一巴掌,重重的抽在卫右渠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印子。
呵。
汉朝的外国人可没有超国民待遇!
大汉只有虽远必诛,有封狼居胥,有不断灭了番邦外国扩张大汉的疆土。
唯独没有超国民待遇。
尤其是张骞这种汉使,堪称作恶多端,睡外国的皇后,出使番邦搅风搅雨,另立听话的国王,甚至在番邦朝堂上,当众杀死王子。
一句话。
坏事做尽。
“砰!”
郭解又是一脚踹在卫右渠的裆,指着卫氏朝鲜的蛮夷邸说道:“本吏怀疑卫氏朝鲜窝藏盗贼,张骞!驾车冲进去!”
当街冲撞卫氏朝鲜的使节馆舍。
在场所有人惊呆了。
“哈哈!”
张骞狂笑一声,心情激荡,高高扬起了手中辔绳。
“驾!”
第20章 桑弘羊
“嘭!”
张骞坐着车轼,踩着车,紧紧握着辔绳冲进蛮夷邸,迎面撞到一面罘,昂贵的屏风变成零散碎片。
两侧名贵的朱漆卷草纹案几,全部被撞翻,摆放在案几上的铜、银卮(zhi)、漆(wan)等名贵器具散落一地。
蛮夷邸遭到白布盖车的无情蹂躏。
室内一片狼藉,似是真的遭了盗贼洗劫。
卫右渠再也没了外邦高汉人一等的倨傲,看着室内一件件名贵器具,遭到车车轮一遍遍碾压,揪心般的刺痛。
全是他从长安九市重金买来的银器漆器。
“兄长。”
张骞蹂躏了外邦的邸舍,心中大快,坐在车轼上满脸喜色:“正房没有发现盗贼,下吏怀疑盗贼闯进了左右两边的配房,是否去配房查看蛮夷邸可曾窝藏盗贼。”
“郭郭亭长。”
卫右渠捂着剧痛的裆,在两名宾客的搀扶下站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到底想做甚,劳烦说出来,莫要再折腾本王子的屋舍。”
正房遭到车的碾压,已经损失惨重,配房不能再遭受车轮的蹂躏。
他作为堂堂卫氏朝鲜的王子,却向汉朝的一名少吏低头,心里屈辱,又没有别的法子。
只能低头服软。
谁让郭解是大汉王朝的子民。
“本吏今日赴任,巡视了藁街都亭的各个闾里。”
郭解冠冕堂皇的说道:“发现各个闾里存在火患,为了避免走水,准备在都亭内多修建几口水井,官寺又不给钱粮,便想着让你们自费,嗯,也就是每个蛮夷邸掏出来钱粮交给本吏,用来打井,避免蛮夷邸被火烧毁。”
勒索!
赤条条的敲诈勒索!
卫右渠大怒,他不仅是卫氏朝鲜的王子,更是番邦使节,居然遭遇一名汉朝少吏勒索钱财。
邛都国、夜郎国、南越国等番邦使节,也是一脸的愤懑,盯着汉朝的恶吏郭解,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
“不想打井?”
郭解笑道:“看来你等是不怕走水,若是哪天蛮夷邸失火,烧光了蛮夷邸所有的屋舍,烧死住在屋舍内的人,别怪本吏没能及时救火。”
威胁!
赤条条的威胁!
卫右渠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社公好说,社鬼难缠,看来今天不给郭解打井钱,夜晚都敢派人火烧蛮夷邸。
卫氏朝鲜的使节竟是让一个社鬼刁难住。
可恨。
“砰!”
卫右渠的拳头,重重砸在门柱,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本王子给你,就怕你拿不住烫手的钱帛,别烫了你的手,最后整个人都如炮烙般烫死。”
“本吏的皮厚。”
郭解示意张骞驾着车出来,留下卫广收缴钱帛:“不会多要你等的钱帛,按照蛮夷邸占地的多寡交钱,记住,不是捐井钱,是从本吏手上买走井水的钱帛,即买水钱。”
卫广大喜,最爱干露脸的事,昂着脑袋,耀武扬威,带着十余名穿上亭卒皂衣的游侠儿,开始逐个蛮夷邸索要买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