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看到里民仇恨的目光,怕了,更是不明白郭解的一番话,到底怎么蛊惑了里民。
简直是妖言!
几句话就挑动了人心。
这是赵佗从来没见过的景象。
“住口!”
里吏站了出来,大怒道:“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别忘了家父的许诺,只要拿到郭解的肢体就能换走相同重量的黄金,另外,每人再加一百亩良田,只要杀死郭解,这些东西全是你们的.啊!”
他被激怒了,从榆木大盾的后面走出来,大声呼喊,试图稳定里民的人心。
“咻!”
就在里吏冒出头的一瞬间。
卫广的箭术,快准狠,直接命中里吏的喉咙,当场变成一具尸体。
“儿子!”
赵佗眼睁睁看着长子死在面前,老泪纵横:“不!快快去把翁的儿子救回来!”
第140章 过更
里吏的喉咙正中一箭,阎门上方的里民骚动起来,纷纷趴在墙垛的后面,躲避卫广箭箭必中喉咙的惊人箭术。
阎门上方的内里墙,依照边塞的小城障,修建了墙垛,夯土墙顶部的边缘,修建了连续的凹凸矮墙,像是栏杆护住墙头的里民。
内里墙的里民畏惧了卫广的八石弓,不敢露头,抱着陶躲在墙垛的后面。
里民不敢站在墙头,把手中的膏油随时砸向郭解,也就避免了膏油沾染在身上。
“噌!”
郭解拿着一盏豆形灯,用力一掷,灯火划过半空落在阎门口,瞬间燃起一场大火。
熊熊的烈火,迅速漫延在整座阎门,开始灼烧沉重的榆木大门。
赵佗伸出皂复袍袖子,抹了一把老泪,看到下方熊熊燃烧的阎门,脸色骤变,顾不上丧子的伤痛了。
他呼喝起来:“二三子去搬来石舂、踏碓,挡在阎门后面,不能让郭解几人冲进来,另外,告诉正在围攻仓房的田典,不用再顾及虫皇柔的侯子身份,直接朝着仓房扔火把,烧掉仓房。”
赵佗盯着郭解,一脸的仇恨:“今天就要与他鱼死网破,让他带不走一粒粟米,翁亲手烧了仓房的粟米钱帛!”
里吏的惨死,彻底激怒了赵佗,这位受到右内史礼待的力田,竟然遭到一个小小的县功曹刁难。
功曹郭解也不知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做个群盗,今天劫掠了五士里,立即带人逃走,做个亡于荆楚的刑徒。
竟然当众杀人!
赵佗的族弟赵亭长,儿子里吏,先后死在郭解的手中,失去两名至亲。
已经让赵佗彻底的丧失理智。
拖延到豪强们带着数千人赶来,还不够,甚至要亲手烧毁仓房的一座座廪仓,毁了东道赵氏这些年来积攒的家产。
卫广知道姊婿指望着五士里的家产,买爵赎罪,仓房如果被烧光了粟米,这一趟过来什么都捞不到。
现如今已经是八月,距离桑弘羊所说的明年徙于茂陵。
只剩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五士里的仓房一定要保下来。
“庸狗!”
卫广大怒:“谁敢靠近仓房,烧毁了仓房的一座廪仓,射穿你全家的脑袋!”
他的威胁没有丝毫用处,一名穿着细葛襦的赵氏族人,脚步匆匆,跑向了田典正在围攻的仓房。
就连莽通都开始有些心急如焚。
“不用心急。”
郭解却是神色镇定:“放在以前,或许还会着急,二三子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没出现,以虫皇柔的搏耍剑本事,没在客室捉住赵佗,多半是前往了仓房。”
卫广、莽通的神色一松。
只要有虫皇柔在,就不用担心仓房被烧,谁也突破不了虫皇柔的剑术。
阎门燃烧着大火,搬来石舂、踏碓的里民,面对一阵阵火浪,始终不敢靠近过去。
赵佗眼看阎门堵不住,脸色一沉:“赵孟!立即去找来族中刚刚结束兵役,从边塞回来的青壮,把最锋利的长矛,最坚固的大盾交给他们,结阵杀敌!”
他的面容狰狞:“告诉五士里的青壮,谁能杀了郭解几人,翁亲自帮他买爵赎罪,另外,赏赐十架织机,也会赏给你二十架织机。”
郭解听到十架织机的赏赐,脸色微变。
赵佗利用赵市掾的催交市租,正在做着恶布买卖,粗麻布可以换成布钱。
织机就不再是织布机。
变成了印钞机。
十架织机就是十台印钞机。
诱惑太大了。
赵孟是庶长子,早年是赵父十三四岁时,还没娶妻,赵父与一名奴婢私通生的儿子,奴婢后来成为了偏妻。
他的能力远胜赵佗,就因为出身不好,只是一个奴婢生的庶子。
这么多年来,只能在县寺做个市掾,赵佗却一步步成为郡力田。
赵市掾听到二十架织机的赏赐,没有任何的欣喜,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愤怒。
赵佗坐拥数百架织机。
却只给赵市掾二十架织机。
还是赏赐。
一副做了善事的口吻。
赵市掾心中在怒喊,在不甘。
他是长子。
东道赵氏的一切本就应该属于他!
“所有青壮立即在阎门后面结阵。”
赵市掾带着上百名族人,站在了火势渐渐消减的阎门后面,看到这些正是青壮年纪的族人,心中又是说不出的愤懑不甘。
赵佗嘴上说着挡住郭解,其实是在驱狼吞虎,削弱赵市掾在东道赵氏的势力。
因为这些从边塞服兵役回来的青壮族人,全是赵市掾的人,也是他一直笼络的族人。
成年男子只要到了二十三岁,就要参加两年的兵役,服兵役的年龄通常是二十三岁,有时是十七岁,也有时是二十岁。
总之,成年男子的一生需要服两年的全民兵役。
所有人一视同仁,丞相的儿子也不例外,照样需要服兵役。
除了两年的兵役以外,每人每年还要戍边三个月,不服役的,出钱三百,叫做过更。
东道赵氏支持赵市掾的人,全是穷苦族人,拿不出一个月三百,三个月九百的三铢钱,只能前往边塞戍守。
东道赵氏支持赵佗的人就不同了,全是拥有小奴、大婢、轺车的嫡系族人,拿得出每年九百的过更钱,不用去边塞吃沙子,整天过着狎妓喝酒的日子。
戍守边塞也有戍守的好处,聚拢在赵市掾身边的族人,骁勇善战,也是东道赵氏最为凶悍的一群人。
引起了赵佗的猜忌。
正好借着郭解闯入五士里,来个借刀杀人,削弱赵市掾的势力。
赵市掾怎会甘心!
“郭君!”
苏建的脸色骤变,了解东道赵氏一些内情的他,握紧了二尺剑,饶是以他的胆略也是产生了深深忌惮。
苏建郑重的说道:“赵市掾身边有上百名族人,拿不出过更钱,每年都会按时前往边塞戍守,这群族很是凶悍,不可轻视!”
郭解心中一凛,望向夯土路上快速结成军阵,手持长矛大盾的青壮族人,知道遇上了真正头疼的敌人。
这些青壮族人一看就是正规军。
面对豪强养的游侠儿和正规军,完全是两回事,正规军的战斗力很强。
卫广、莽通两人也从青壮族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边塞戍卒的烽火味,脸色一沉,看着已经烧光的阎门,没有冲动的冲进去。
郭解不是莽夫,反而是个极其聪明的政治精英,在官场上很擅长借力打力,分化敌人,一个个逐个攻克治理的难题。
如果有办法分化了眼前的五士里。
就能赶在豪强带着数千人过来以前,捉住赵佗、赵市掾两个主心骨,一举拿下五士里。
“苏建。”
郭解询问道:“赵佗、赵市掾兄弟两人,这些年来有没有发生过嫌隙,闹的很大,几乎不可调和的嫌隙?”
一个普通的拆迁户为了争夺拆迁款,兄弟几个打的头破血流,甚至是发生杀人的恶性事件。
郭解早年在基层工作的时候,没少遇见这种情况,调解了很多次,最后还是闹到法庭。
何况东道赵氏这种豪强,放在后世,就是拥有数百套房子的大房东。
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情。
很正常。
上一代控制房产的父亲死了,兄弟们肯定会因为数百套房产出现激烈的争夺。
“兄弟阋墙.”
苏建皱眉道:“赵市掾是庶长子,他和嫡长子赵佗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暗生嫌隙,阎门后面的上百名青壮族人就是聚拢在赵市掾身边的族人。”
“呸!”
卫广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赵佗那个庸狗,原来打着两败俱伤的主意,乃公不上他的勾当,姊婿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赵佗和赵市掾打起来。”
郭解看向了一旁的苏建,想要知道东道赵氏更多的内情。
“或许可行.”
苏建刚刚说了一句可行,很快又摇头了:“赵佗的夫人赵夫人是前些年娶的续弦,赵夫人一直想要让她的儿子接任力田,赵佗始终不肯.”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名续弦赵夫人,其实是赵市掾的内妹(小姨子),自从赵市掾的夫人去世以后,他准备迎娶内妹,结果,赵佗垂涎赵市掾内妹的美貌,抢走了内妹。”
抢走小姨子的仇。
不共戴天!
郭解轻轻颔首,找到了分化赵佗和赵市掾的办法。
一切就在于赵夫人。
赵夫人居住在阎门西南隅的一座二十宅大院落,占地六百步见方,六百平米的宅院,院内开辟了不少菜畦,房内旁边的小堂门口,种了一些蕙草。
一阵风袭来,吹过窗,小堂全是蕙草香,还有一股好闻的女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