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朕知道自己有几分本事,麾下有多少兵马,也知道清军实力强悍,咱们的将士除非能以一敌十,否则无法速胜,得和他们打持久战,短则三年,长则十年,都有可能!
朕只是在坚定不移地贯彻最初定下的战略,不被战场上的任何诱惑所干扰,战场上到处都是机会,可能不能抓住,就得看咱们的本事,那些不能抓住的机会,对于咱们来说,便不是机会,而是陷阱。
这便是朕常和你们说的战略定力,更是此战能胜,咱们能避开清军伏击的关键。今日又说了一遍,就是希望诸位记住,你们都是大明的栋梁,迟早是要独当一面的。”
“陛下这是大智慧!”常登贵听了,连忙出言道,他当初可是极力要求出战的,此时正心虚。
而一众将领,也随即出言,纷纷表示自己一定认真领会敌我形势,学习先进战略精神,戒骄戒躁,今后稳妥行事。
朱慈交代完他们城防和战场总结的事务之后,已经感到有些疲惫,随即返回了行宫,但他还得先应付城中的文官们,才能休息。
在马士英的领头下,这些文官们依旧是一通不着边际的马屁,同时还有不断膨胀的信心,个个嚷嚷着要提前大反击,甚至还有的要求全歼南下清军,毕其功于一役的。
不过,这个时候,朱慈在战事上已经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威,这些文官们虽然要表现自己,以获得朱慈的赏识,但早就不敢和此前那样,不断上书劝阻,咆哮朝堂了。
他们打不了胜仗,那在军事上,就毫无话语权!
朱慈对他们的军事建议丝毫不关心,也不想白费口舌,但城中的民政,还有战后的许多事情,他都需要提早准备,这些都需要文官体系一环环处理。
此战的胜利,也同样给了朱慈充分的信心,他已经从一开始的忐忑踌躇,变成如今的意志坚定清军必定会被他熬走,而他也必然要狠狠咬下对方的一块肉。
他听取文官们关于城中民政管理,粮草调度的汇报之后,随即便吩咐各部开始着手谋划战后的科考,以及福建,两广三省的财税转运等问题。
朱慈此战之后,要迅速将殿前军,京营,还有表现良好的黄得功,高杰两部兵马扩军,并整编左良玉所部,流落湖广的顺军余部,这些都需要无数粮草和银子。
作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掌舵人,朱慈必须早做准备,走一步看百步!
一直到临近午时,他才终于闲了下来,刚一回到行宫,原本还活跃十足的大脑,瞬间就被疲惫占据了。
朱慈稍稍犹豫了一阵,脑中回忆着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确定自己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吩咐林昌福两个时辰后叫醒自己,便倒头睡了下去。
两个时辰之后,朱慈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合上眼没一会,就被林昌福的公鸭嗓子喊醒了,但一想到昨夜的胜利,他的大脑就迅速恢复了兴奋的状态,很快就带着禁军前往城南的大营,接见集结起来的将士们。
这些士兵此时也是刚刚完成任务,回到营地,不少人还没来得及清理身上的血污泥土,便匆匆赶来列队了。
不过,他们的脸上,完全没有抱怨,一个个看起来都相当激动,特别是他们队列的侧面,就摆着上千颗清军首级。
他们此时看向朱慈的眼神,除了对皇帝的敬畏之外,更有着一种信任,一种面前之人,能带着他们击败鞑子,获得最终胜利的信任。
这样的信任,在明军之中,已经消失十几年了,如今随着一场场的胜利,特别是野战中击败真鞑子的胜利,终于又回来了!
朱慈简单接见了这些勇士,一方面鼓舞他们再接再厉,继续勇猛作战,保卫家国社稷,另一方面,也当即宣布了要对昨夜立功的全体将士记功,并另行赏赐。
而后,他便没有继续折腾这些其实已经颇为疲惫的士兵,直接就让他们回到营地休整了,接着又召集麾下的将领们,听取他们关于昨晚大战的汇报。
常登贵此前一直忙着收拢兵马,安排布防,并没有来得及汇总军情,此战的缴获和成果,基本上都由张煌言负责了。
张煌言此时早就准备好了,他朝着来到军帐中的朱慈拱手抱拳行礼之后,当即汇报:
“陛下,此战我军共斩获清兵一千八百三十余级,其中真夷一千三百四十余级,俘虏两百五十余人,其中真夷六十余人,包衣兵一百九十余人,救回民夫三百九十余人
另外,我军伤亡七百六十余人,其中重伤一百余人,轻伤两百六十余人,伤亡基本上发生在清军夜袭伊始.”
此战,明军倚靠城墙的防御加成和后续的迅猛反攻,打出了超过四的交换比,就算是把伤亡全部算上,因为清军也撤走了不少伤兵,最终的交换比也超过了三。
如此丰硕的战果,直接证明了殿前军和京营当前的战力,他们就算是和真正的满洲八旗兵对战,也不落下风。
不过,由于清军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此战的缴获就聊胜于无了,除了那些尸体身上扒下的甲胄,银两,便是战场上遗落的破损刀枪。
朱慈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看重这些缴获,他要的是八旗兵的人头,这对于城中的大军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激励。
而张煌言简单汇报完此战的战果之后,朱慈也随即吩咐张煌言,着手开始此战的宣传工作,特别是要把八旗兵野战无敌的形象,彻底打破。
“除了教导官的宣讲之外,还可以想一想其他的法子,不仅仅是天武左营,殿前军,乃至整个凤阳守军,城中的十万百姓,都需要知道此战中,我大军的英勇表现。”
“陛下英明,臣这段时间苦思冥想,亦是想到了一些法子。”张煌言拱手抱拳,当即道:
“军中将士大多数此前都不识字,正式的宣讲虽然十分必要,但确实太过枯燥,若每次都是这样的形式,将士们听着听着,便也就厌烦了。
臣一番打探,知道将士们都喜欢听评书,觉得此法亦可用在大军的宣讲之中,就以我军大败清军的数次战役为蓝本,通过评书,甚至是唱戏的形式,振奋军心。
不仅是军中,臣以为,也已经在民间,建立我大军无敌的形象,让百心相信朝廷,让天下乡绅归心,支援抗清,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如此才能汇聚天下之力,最快恢复河山.”
张煌言一番慷慨直言,朱慈听了连连点头,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赞同。当他们真正走进了将士们之中,许多问题就找到良策了。
而且,有了这次战场的胜利,教导队的军官们在军中将士的面前,再口若悬河,鼓舞士气,腰杆便挺直了许多。
他们此前因为军中还没有足够的胜迹,只能从保家卫国,为自己而战等方面着手,激发士兵的勇气。
但现在,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告诉所有的士兵,鞑子的脑袋,就是军功,鞑子根本不是不可战胜,想要击败并不困难!
军队的信心,只能依靠战场的胜利来实现,而且得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
要知道,那些原本畏惧清军,觉得鞑子不可战胜的普通士兵们,他们也不傻,不是随随便便一两句话便能糊弄的,长年累月的观念更不会一下子改变。
朱慈此前一直交代张煌言谨慎鼓舞,便是担心教导队军官的威信,在那些士兵面前,因为夸张虚假的宣传而下降。
他需要从教导官在军中建立威信,进而掌握更多无形的权力,否则这一制衡营官的制度设计,便失去该有的作用了。
而此次军中宣传的展开,正是朱慈扩张教导官体系的重要一步。他更是要借此,在军中,乃至南直隶,甚至整个天下,逐步打造殿前军和京营无敌的形象,振奋天下的抗清士气。
很快,朱慈听完张煌言的汇报,便随即吩咐起各营将领,就如同此前“睢州之战”,“江北大战”一般,回去之后着手开始此战的总结,以及对城池防御的建设性意见。
在实战中找到问题,无论是作战方略,防御部署,还是武器在战场上暴露的问题,亦或者是一些战术设想,朱慈都会收集,并交给军中抽调出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武官筛选处置。
这些全都来自战场一线的宝贵经验和建议,朱慈相信不少是有价值的,而当这些逐渐形成了一套自我反馈的机制,明军便能真正成长为一支无敌之师了!
第100章 直取南京
凤阳城东,西,南三面的清军大营内外,到处都是闹哄哄乱糟糟的景象,一直到这日傍晚时分,才终于恢复了前一日的基本秩序。
营帐中不断抬出因为伤势过重,已经气绝身亡的清兵,还有大批当夜在明军反攻中溃逃的民夫,也被那些气愤的八旗兵抓起来,斩首示众了,尸体直接挂在了清军大营门前的木桩上。
多铎收拾完这些烂摊子之后,来不及喘口气,就立马召集了麾下的一众大将,商讨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昨晚的夜袭,清军损失惨重,单单是甲兵的伤亡,就接近三千,其中大半尸首都没能抢回来,便是参与行动的民夫,也在混战中损失了千余。
不仅如此,清军此前大费周章,从远处山麓砍伐运回的木材,同样大量损耗在了这次行动之中。若不是火炮还没来得及拉上去,恐怕损失还远不止于此。
而且,上万八旗甲兵忍受着野外的蚊虫,在平野中潜伏了一夜,最终一无所获,看着明军出战,在拦马沟之后耀武扬威,又不能进攻,军中早已经充满怨言,不少人甚至背地里大骂了起来。
面对孱弱的明军,他们什么时候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当年跟着皇太极在辽西的时候,从来都是明军被逼得进退维谷,连连败退,便是后者主动夜袭,也往往是自讨苦吃,根本没有如今这般,主动出击还受尽了明军的气。
明军出乎预料的大反攻,沉重打击了清军的士气,甚至还出现了清军此前从陕西,河南,山东等地裹挟南下的明军,顺军降兵趁着天色微亮,到处乱糟糟一片时,三五成群逃向凤阳投降的情况。
许多投降清军的明军,顺军士兵,原本就是跟着将领割辫的,他们心中其实十分抵触,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屈服罢了。
面对这样的失败,多铎作为大军统帅,无论如何,都是要给数万八旗甲兵,特别是给军中诸将一个交代的。
“那些逃兵用刑之后,已经全都老老实实招了。此次夜袭,明帝之所以能识破王爷的计策,反应如此迅速,便是他们泄的密。”
博洛沉着声汇报道,眼神还偷偷瞥向了一旁的多铎和图赖。
“若不是他们暗中勾结明军,泄露了军中的调动,让明帝提前准备,此次夜袭必定已经成功了。”
“这些尼堪.罪不可恕,全都该五马分尸。”图赖见面前诸将脸上纷纷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当即出言表态道。
“王爷,该把他们全都杀了,才能威慑住剩下的那些降兵。否则,今后一定会有人再抱着侥幸心理,勾结明军。”
“明帝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收买了那些降兵,那他能猜出本王的诱敌之策,早早做出部署,也就不奇怪了。”
多铎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罕见地有些发虚,他稍稍犹豫了一会,当即又厉声道:
“图赖,你说得不错,这些人都该杀了。这些尼堪和大清,始终不是一条心的,全都不能信。
只是,错过了这次夜袭之后,咱们只能好好围城,逼迫明帝号召南方大军勤王了。夜袭可以用一次,但绝对不能再用第二次。”
多铎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朱慈是如何察觉到他发动这次夜袭,是为了诱敌的,又是如何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保持战略定力的?
但现在这一切,他都不能谈,这次失败的影响太坏了,多铎若是还想领军,就必须要把责任撇干净,图赖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大局为重,才主动替他擦屁股的。
而当前被召集来参加军议的一众将领们,其实对此也心知肚明,但随着图赖,博洛几人接连表态,他们心中就算有再多意见,也只能咽回肚子里面。
这个时候,满清军中的一众大将,也都明白了事态的严重,但现在还远不是内斗算账的时候,等到此战结束,多尔衮自然会一点点算清楚。
他们虽然没有济尔哈朗,豪格那样的地位,但这么多年以来,对于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的明争暗斗,也大抵是了解的。
多铎现在犯下了如此大错,以多尔衮的性格和处事,他必定逃不过处罚,甚至最终能不能功过相抵,都很难说。
所以,军中的这一众大将们,此时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战事上。
此前,他们都没有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所有人想的都是强攻几日,吓破城中明军的胆子,然后诱降破城。
可现在,明军展现出了昂扬的斗志,迅速破城已经不可能,入关以来,终于踢到了铁板的清军迅速调整了心态和作战方略。
“但如今明帝连连得胜,咱们第一堵土墙都没能攻破,明军士气正盛,那些甲兵的战力也丝毫不弱,而我军将士连连受挫之下,军心动摇,围城强攻恐怕只能是难上加难。”
军帐之中,从淮北赶来参加军议的尼堪也不管那么多门门道道,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若是想要明帝召集天下兵马勤王,咱们还是得先打怕他。而且,以明帝之才,必定已经猜到了咱们难以久战,城中的粮草,估计能撑一年半载不止。”
多铎,博洛,图赖,屯齐等人闻言,都不由得有些惊讶,他们万万没想到,一向嚣张跋扈,根本不把明军放在眼里的尼堪,居然会说出这么稳重的话。
“说得没错,如今最难的,便是攻城。明军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之前咱们屡屡失利,便是因为老想着投机取巧,该踏踏实实打一仗了。”
图赖板着脸,出言支持道:
“我看咱们也挖壕沟,堆土墙,一路推进到土墙外,明军再多炮,也拿咱们没办法,等咱们挖穿了拦马沟,挖到了土墙之下,埋火药一炸,看明军怎么守!”
“反正还有好几万民夫,明军土墙上再多炮,能轰死多少个?等咱们挖穿了拦马沟,明帝必定坐不住,要派兵出战。”屯齐随即也出言道。
“哼,只要把明军逼出来,这次咱们不诱敌不撤退了,杀光他们还不如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阿山冷哼一声,气焰嚣张道:“明军守城或许还行,但野战必定敌不过我大清甲兵!”
“咱们的确得想办法逼迫明军出战,但凤阳城里的这批明军,可不好对付。昨晚巴牙喇抓到了好几个出战的明军甲兵,一夜拷问,凤阳城里的情况,也算是得到了一些。”
博洛听了阿山的话,当即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脸色十分难看:
“明帝在城中足足有精锐亲兵三万,全都是装备精良的野战甲兵,操练的据说是戚继光兵法,十分擅长鸳鸯阵,此前已经在江南训练了快一年,许定国,耿仲明,都是他们打的,战力十分强悍。
其中,城内还有三千余骑兵,战马五六千匹,这些骑兵的战力也相当之强,绝对不容小觑。此外,明帝还召集了两三万地方营兵,这些人马野战不行,守城却不成问题。
不仅如此,城中还有数万青壮,存粮据说能吃三年,就算折上两折,也能熬到明年二月,咱们若是单单靠围困,恐怕围不死明军。
而凤阳周边早就被明军破坏,别说是粮食了,就是一棵树,也找不到,咱们攻城还得到几十里外去砍树。
到时候,恐怕明军没有被困死,反而是咱们熬不过明军.”
此话一出,一众刚刚从繁杂的军务中脱身,还没有得知审问内情的清军将领,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甚至是恐慌的神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城中明军的确切军情。
当然,这些军情也不一定是完全准确的,一来是俘虏的明兵很有可能说谎,夸大其词;另一方面,清军自己的兵马都夸大了好几倍,底下的兵将虽然知情,但知道的同样是夸大的数字。
但无论是哪一种,就算城中只有一万可以野战的甲兵,一千骑兵,但那几万营兵,几万青壮,守着那么一座坚城,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博洛看着众将的样子,随即又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道:
“明帝麾下的这支明军,装备也和边军有所不同,他们的武器种类不多,特别是火器,只有固定的几种,其中威力最强的是斑鸠脚铳,数目最多的,是南京兵器局造的鸟铳,并没有和其他边军那般,火器种类繁多,但不堪一用。
这些火器的质量都十分精良,斑鸠脚铳甚至能在百步的距离,穿透两层甲胄,而且炸膛极少,使用起来非常安全。
除了火枪之外,凤阳城中的火炮也十分多,红衣大炮,弗朗机炮,大将军炮都有,单单城墙上摆着的,就数以百计,据说武库里面还有一大批没有拿出来使用。
此外,诸如地雷炮等炸弹,其实制式有多种,这次夜袭,拜音图应该是最明白这些东西威力的,更不用说一窝蜂,百虎齐奔之类的火箭了,那更数不胜数”
在博洛的介绍下,结合此前清军哨骑侦探到的情报,多铎,图赖,尼堪,屯齐,拜音图等人,也基本上勾勒出了凤阳守军的大概模样。
朱慈的这支军队,装备齐全,粮草充足,还有专门的教导队鼓舞军心,而且这些兵马训练有素,甲胄,长枪,火枪,火炮,鸳鸯阵,骑兵都有。
最关键的是,这上万大军,每一个都基本如同明军家丁一般,骁勇善战,不是等闲之辈,甚至战力要胜过一些明军将领的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