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应元和高杰此番设计的诈降,便是实现这一环的关键步骤,而他们也通过和清军的拉扯,成功消耗了多铎五六日。
而这,还只是第一层,让清军统帅吃亏,并激怒对方,进而引诱对方围攻徐州,消耗其兵力,才是阎应元和高杰此番诈降的最终目的。
朱慈从一开始设计这场防御战的时候,就清楚地认识到了,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他只有两次打仗的机会。
第一次,是利用河流的阻隔,与清军的前锋对决,挫其锋芒;另外一次,就是最后耗得清军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全面反攻。
高杰看着从大堂后缓缓走出的阎应元,当即上前,凑到了阎应元面前,一脸得意道:
“阎老弟,我看把这三人全都杀了挂到城墙上,就像许定国一样,特别是那个狗鞑子,一准能激怒多铎,到时候只要他一攻城,没十天半个月,绝对停不了。”
阎应元听罢,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
“此计不错,但单单是杀了挂城墙还不行,咱们得让这两个没卵的东西和狗鞑子都求饶,让那些鞑子和降兵都看着,灭一灭他们的威风。
到时候,老哥你再在城头,把骗得的那些金银赏赐下去,顺便羞辱多铎那厮少智易骗,定能成功激怒他,让他不得不在徐州打一仗。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得审审,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军情此前是没透露的,陛下要在江淮反击清军,还需要更多确凿的军情。”
阎应元做事十分注意分寸,他知道高杰为人自负,好面子,便一直居于幕后,以对方为尊,让对方在台前使劲地装智勇双全。
“有道理!”高杰恍然大悟,高兴地点了点头,随即笑呵呵道:
“等老子先审过,等他们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之后,再活剐了他们,看看他们求饶还是不求饶!”
两人都没有废话,说干就干,随即就吩咐手下的人,对三人开始用刑,阎应元也不是什么善类,一番火烙敲骨,严刑拷打,三人很快就全招了。
而后,两人又下令手下兵将,带着三人一路游行,让城内的百姓又一次看到了真正的鞑子是长什么样的,军心士气再一次得到鼓舞。
朱慈此前虽然已经举行过了类似的大游行,破除了一部分人心中对于清军的畏惧,但此时城外十几万清军扎下大营,那种森严的气势,再一次使得城中军心人心浮动。
不过,经过这一次大游行,城中的士兵和百姓看到的是一个手脚关节都被折断,浑身是伤,血肉模糊,口里不断发出哀嚎,也没什么三头六臂,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鞑子,已经真的完全不怕了。
原来所谓的鞑子,也不过如此嘛!
而后,高杰和阎应元一起,登上了徐州城城头,并将三人全都挂到了城头的木桩上,李际遇因为被阉,又被割了舌头,此时浑身是血,已经快没气了,刘忠和那个巴牙喇,则是惶恐地哼哼着。
但两人都被堵住了嘴,此时便是再惊恐,再想求饶,也根本发不出声来,更改变不了要被千刀万剐的命运。
高杰专门找来了徐州城内的杀猪匠,选出了其中三个手艺最好的,要他们像分解肥猪一般,把李际遇,刘忠和鞑子一起活剐了。
三人被扒了个精光,又被冷水冲了几次,身上的血污被冲干净之后,就真的像是生猪一般,被绑在了木桩上,然后三个杀猪匠便拿着杀猪刀,从肚子下开始,一点点剐.
“啊,啊,啊”
徐州城南面,清军架起的木塔上,多铎,博洛,图赖,准塔,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听着城头传来的凄厉哀嚎声,皆是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李际遇,刘忠,还有多铎派出的亲卫巴牙喇,就这样被一刀一刀片了下来,三个杀猪匠虽然手法已经很专业,但第一次剥皮,压力很大,经常不小心把皮下的肌肉血管一起切开,现场血污遍地。
不出意外的,一直换了八个杀猪匠,才把三人基本片完,而后高杰又下令将他们的残骸全部丢到了外围土墙的壕沟里,想要以此引诱清军来抢夺。
而城外的清军看到这一幕,果然是发生了骚动,但对着坚城之后的明军,他们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在阵中咿咿呀呀地叫骂出气。
清军被如此欺辱,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还是他们入关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亏。
但对于明军的士气来说,却是十足的振奋,城墙上发出了阵阵“杀鞑子,杀鞑子”的呼喊声。
高杰麾下的这些兵马,大部分都已经上过战场,看着凌迟处死的现场,也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而那些民夫,早就恨透了鞑子,一个个都叫骂着,根本没人表现出怕的样子。
多铎一直盯着墙上看,剥皮剔骨的过程并没有给他的心里带来什么波动,甚至没能激起他的愤怒,十七八年前,辽东饥荒,到处吃人的时候,比这更惨的事情他都见过。
但高杰居然杀了他的亲卫巴牙喇,城头上明军的士气明显大涨,而且对方还当着他的面,用从他这里骗来的银子犒赏守军,这就把多铎的脸丢到地上去踩了。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才终于看到了怒意,博洛,图赖,准塔等人见状,都不敢说话,生怕激怒了对方,自讨苦吃。
“准备攻城吧!”过了好一会,多铎才开口说话。
其他几个将领听罢,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还是没有人敢说话。
高杰如此挑衅大清,多铎又被骗了几千两黄金,几万两白银,派去招降的使者还被当众凌迟,局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不打一仗都是不可能的。
否则,就是此时躁动的军心,都无法安抚!
多铎看着一群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然知道他们心里在担心什么,随即哈哈大笑道:
“都把你们的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吧,本王没有上当。”
此言一出,原本眉头紧锁,心思各异的众将,全都抬头看向了多铎,不少人脸上都是惊讶的神情。
“高杰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要激怒本王,让本王围城,攻城,徒耗时间。”多铎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早就看透了一切的样子,就和此前料定了高杰绝对不是诈降的表情如出一辙。
“这恐怕还是凤阳那个明国皇帝想出来的法子,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过本王,便想着靠这样的法子拖延时间。
等五六月一过,江北也变得燥热,而咱们的粮草,士气都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恐怕就要出兵反击了。”
“可现在不打一仗也不成,不然大军的士气,一定会受到影响。”准塔摇了摇头道。
“本王刚刚不是让你们下去准备了吗?”多铎冷笑了一声,然后又道:“既然明国皇帝要设计本王,那本王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博洛一时没有明白。
“徐州还是要攻的,但借着筹备围城的机会,你们把兵马重新散出去,此前本王已经派哨骑探明了南下路线上,那些没有迁徙的尼堪,所在的村寨分布了,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押到凤阳,到时候便不必担心攻城的人手不够了。”
多铎得意洋洋,顿了顿,然后又继续道:
“高杰看着咱们筹备攻城,必然会派人南下,向明国皇帝汇报咱们上当了,明国皇帝也定然沾沾自喜,放松警惕。到时候咱们突然南下,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凤阳城他修得再坚固,本王用十万尼堪去填,就不信攻不破。十万不行,那就二十万,淮北没有尼堪抓了,本王就去扬州,去庐州抓,看那明国皇帝能守多久!”
博洛,准塔,图赖,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听了,都齐齐点头,他们对于清军的实力,依旧十分自信,他们现在要的只是明确一个方向,迅速结束这场大战而已。
多铎在这时候,还是十分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就是绝对的军力。
江北的湿热气候和遍地坚城,才是他的敌人,后者还可以抓来尼堪,依靠红衣大炮强攻,但前者,就基本无解了。
所以,他必须要在三个月内结束南征,拖得越久,这场仗就会越难打。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对于清军中这些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们来说,轻重缓急几乎不需要判断,完全就是直觉。
多尔衮也很清楚这一点,否则就不会灭顺之后,立刻催促多铎领军南下了。
很快,一众清军将领便得令散回了各自的营寨,准塔和孔有德分别率领本部兵马,留在徐州,虚张声势,牵制高杰驻守在徐州和凤阳北面的大军。
而博洛,图赖等人,则是被多铎分批派出,悄悄南下,开始抓捕徐州到淮北的广阔土地上,那些还没有迁移的百姓。
鲁南,豫东,徐州,凤阳北部,淮安府运河西面,甚至北面的部分州府,大大小小的村寨,不到半个月,就被清军劫掠了半数,数以万计的百姓倒在了清军的屠刀之下。
一些村寨凭借着坚固的堡垒,没有被攻破,但大部分都没有抵挡得住清军的猛烈攻势,甚至还有相当部分看到清军调来的红衣大炮之后,心存侥幸,选择了投降,结果便是悉数被掳。
很快,数万名坚守各村落,或者是躲藏起来的百姓被清军掳走,江北的大小官道上,到处都是成队被鞭抽脚踢,押往南面的百姓,以及体力不支,倒在路边的尸体。
这些被掳的百姓,自然也都成为了清军砍伐木料,运输辎重军需的苦力,甚至还成为了攻破其他村寨堡垒的炮灰。
不过,朱慈此前竭尽全力坚壁清野,已经转移了几十万百姓,尽管依旧有人自行躲藏起来,不愿意迁徙的,就是全抓了,也无法完全满足多铎的人力需求。
为此,多铎只能想办法攻陷那些有明军驻守的城池,里面不仅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还有许多粮草军需。
当然,最关键的是,多铎必须要确保后方粮道的安全,至少不能和之前那样,一路突进,但一城不拔。
这个时候,他已经领教到了朱慈在江北的充分准备,知道凤阳不是一两日就能攻下的了。
换言之,在幻想着复刻潼关,西安大战的胜利,迅速攻取江北,然后南渡,擒拿明帝的美梦破灭之后,多铎就必须得老老实实,按照常规战法,去好好打这一仗了。
于是乎,悄悄离开徐州的多铎亲自领兵,并下令原本已经改道西进的红衣大炮返回了亳州,他要打下这座河南入凤阳的门户,掳掠其中人口的同时,也壮一壮士气。
随着多铎在江北展开了一系列行动,亲自坐镇凤阳,身处战场一线的朱慈,很快便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也随即下令各城的守军审时度势,展开反击,消耗清军。
徐州,砀山,宿州等地的兵马纷纷出击,便是宿迁的守军,也来掺了一脚,高杰甚至还趁着清军主力南下的机会,数次夜袭城外的准塔和孔有德所部,但并没有得手。
双方战了几轮,高杰都没能讨到便宜,反而是损失了数十家丁骑兵,还有百余甲兵,最终不得不选择固守。
当然,准塔所部清军和孔有德所部藩兵实力都不算太强,他们也同样损失了百余人马,双方其实都没有讨到便宜。
而朱慈也派出兵马袭扰五河附近的尼堪所部,常登贵麾下的天骑营,天威中营,还有胡茂祯麾下的武勇营,还有郑鸿逵领着的水师,都出动了。
但尼堪根本不上当,一方面绝对不靠近河岸,另一方面还想引诱常登贵和胡茂祯出击,双方都十分谨慎,最终只是对垒了数次。
不过,这次出击的兵马,也确实得到了锻炼,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战场上和真鞑子兵对垒,双方的哨骑发生了数次交战。
但其它地方的驻军就没有这个实力了,面对多铎麾下大军的绝对实力碾压,一出城袭扰便被打退,甚至是全军覆没。
宿州的守军贸然出击,不仅全军覆没,驻守的主将被俘,城池也因此被攻破,城内的三万多百姓被清军掳掠成奴。
此消息一出,各地的军心都不免受到了影响,甚至原本运河西岸,还在固守的桃源县,也投降了,清军兵锋由此直抵淮安府。
而此时的淮安府,黄得功虽然已经极力防守,不断出兵反击,但桃源投降之后,西面压力猛增,他不得不抽调兵马布防。
如此一来,驻军不多,水师也无法协助掩护的淮安北面地方乡镇,很快就被徐州地区的清军烧杀掳掠了一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形势急转直下,多铎凭借着绝对的实力,在认清楚局势之后,硬是扳回来了一局,淮北的几大牵制点,被清军攻破了半数。
朱慈虽然采取了一系列反制措施,但因为无法大规模野战,还是收效甚微。
说到底,野战靠的还是绝对的实力,清军此时对于明军,在野外便是绝对的碾压,这确保了多铎大军能够在淮北畅通无阻,不断掳掠人丁。
而再次获得了战场主动权的多铎,行事也愈发张狂起来,他一面派出博洛领一支马甲牵制淮安的黄得功所部,一面又派出了耿仲明打头阵,准备让对方在凤阳城对面的江岸边扎下大营,等待主力大军进抵。
部署完这些之后,他才亲自领兵围攻亳州城。
经过十多日的搜罗,多铎已经成功在淮北各地掳到了五六万百姓,其中从河南新掳来的一万多人,被他下令押到了亳州城外。
亳州城虽然也加固了城防,拓宽了护城河,并在城墙上增加了马面,以提高防御能力,但毕竟没有徐州,凤阳等地的浩大工程,此时在数万清军,二十几门红衣大炮的围攻下,很快便摇摇欲坠了。
红衣大炮攻城的效率其实并不算高,但如果找到了城墙的薄弱之处,再以人海战术填沟过河,精锐甲兵突破,攻城的速度便会大大提升。
当然,这其中,守军的实力也是关键。
但此时,亳州城内,陈潜夫麾下的归德营和桑开第组织起来的乡兵就算是在京营的支援下,也很明显实力不够。
一阵轰隆隆的炮声过后,亳州城东面,浓烟滚滚,昨夜刚刚修缮加固起来的城墙,又出现了倒塌的预兆。
桑开第见状,当即下城,找到了正在城下整顿兵马,准备亲自领兵抵挡清军的陈潜夫,将对方拉到一边,小声道:
“玄倩,这亳州城怕是守不了多少天了,咱们得尽快突围。”
陈潜夫听罢,一把甩开了桑开第的手,道:
“要走你走,陛下要我守城,没让我突围,当初我在陛下面前发过誓,我陈潜夫与亳州城共存亡。”
“玄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当初让咱们见机行事,可没让咱们一定要死守。”桑开第听罢,立马就急了,当即又劝道,他还不想就这样死在亳州。
陈潜夫似乎没想到桑开第居然那么怕死,死死盯着对方好一会,才开口道:“当真要走?”
桑开第看着陈潜夫的样子,不由得怔了怔,似乎是觉得有些羞愧,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解释道:
“亳州绝对守不住了,宿州,桃源,还有好像村堡前些日子都投了,清军也没有屠城,百姓不会有事的。”
“清军当然不屠城,那些百姓还得留着当填壕沟,多铎可不傻!”陈潜夫冷哼一声,然后又转身指着城内,似乎是压抑了许久,可又担心别人听到,乱了城内的军心,低声吼道:
“亳州城里如今有五万百姓,三千兵丁,全都是我从归德带来的,把他们丢给鞑子,我做不到。”
桑开第一时无言,这些百姓,也有不少是他带着南下的,当时不少人还称他为青天大老爷,救命恩人。
而陈潜夫看着桑开第还是没松口,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走吧,今晚就走,我会对外说你是去搬援兵了,不会折了你的名声。”
“若是激怒了清军,到时城破,清军恐怕会屠城!”桑开第还想再劝。
“鞑子都打到南直隶了,我们不想着反击,还要担心激怒他们?”陈潜夫怒目圆睁,骂道:
“桑巡按,你这几日是被吓糊涂了吗?难不成你一走了之,这些百姓就能活?”
“我”桑开第被怼的哑口无言。
“轰隆隆~~~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