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洪大人所言极是。”洪承畴话音刚落,祖大寿便连忙拱手称是,随即又道:
“犬子倒不足为惜,若能暂时议和,我大清便可争取时间整顿军队,调整战略。南京方面,奴才确实有几个旧友,犬子也与南京朝中的几个大臣有些联系,若是王爷希望促成议和,犬子定能从中助力,安排妥当。”
多尔衮听完,登时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当前局势十分严峻,若不及时应对,满八旗子弟再遭到重创,恐会危及大清的根基。而洪承畴与祖大寿的建议无疑是可行的,但他心中仍有些许顾虑,这两个人毕竟是汉人,忠心与否,他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
“洪承畴,议和若是能成,倒是有利于我大清的,但本王担心明帝不会轻易妥协,甚至是假意答应。”多尔衮说罢,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不过,洪承畴却是微微一笑,道:“王爷,这便是您有所不知了,明帝虽雄才大略,但明廷内部却不是铁板一块,内阁六部中的许多大臣,老奴都认得,一个个都是争权夺利的好手,但却不懂得打仗。”
“你的意思是?”多尔衮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若咱们能提出合理的条件,明帝就算不考虑,朝中的那些不会打仗,但又想争权夺利的大臣们,也必定会考虑,到时候,咱们也可以虚与委蛇,暂时稳住明帝。”
洪承畴顿了顿,又继续道:“打仗可以立功,但不打仗同样可以立功,若是有得选,那些大臣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全都力主议和。这样,他们才有立功表现的机会啊!”
多尔衮点头表示赞同,面带微笑道:“洪承畴,你所言确实有理。那具体的议和条件,特别是议和的由头,又该如何拟定?”
洪承畴略一思索,便立刻答道:
“王爷,如今的局势,咱们恐怕需要主动一些,先释放一些俘虏的明军将领南归,以示诚意;
然后,便可以派出使臣,顺势允诺未来将会暂时停止对南方的军事行动,划定停战的界限;
最后,咱们便可重申为崇祯帝报仇乃是我大军入关的目的,如今顺西皆灭,大仇已报,那我大军便可撤出关内了,但入关以来的军费,明帝必须要得给咱们.”
多尔衮听罢,心中不由得一叹,他没想到洪承畴居然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这完全是顺着明帝的用兵策略,就坡下驴,而最后一项,使得大清河明廷之间,确实有了和谈的可能。
“好,就按洪承畴你说的来拟定议和条件。祖大寿,你负责与南京方面的联络,祖泽溥若是能在南京出力,确保议和的顺利进行,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他。”多尔衮难掩激动道。
祖大寿得力,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拱手应道:“摄政王放心,奴才定不负摄政王所托,犬子为大清,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洪承畴与祖大寿此时虽然已经是多尔衮的心腹,但在对方面前,依旧言语谨慎,小心翼翼。他们很清楚多尔衮的性格,在献策的时候,既要提出合理的建议,又不能触犯对方的威严。
而祖大寿确实怀有二心,他在表忠心的同时,其实也在暗中做了其他准备。
当前的局势早已经发生了大变,他自然不会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再一心一意,稳坐后台,指挥祖家的关宁将领,为满清效力,他现在得为祖家的未来,好好做打算了。
而多尔衮听了两人的话,也随即对未来的局势,对与明廷议和的希望,还有鲁南,豫南等地的军事部署,心中有了数。
他对洪承畴与祖大寿的建议十分赞成,同时也在心中暗自思量,如何才能在接下来的战局中,扭转乾坤,中原平野上的决战,大清是完全占据优势的。
当然,除此之外,多尔衮还打算利用这次议和,以及阻击明军北伐的战斗,设计豪格,济尔哈朗,甚至是阿济格和多多,以便能在清廷内部,这场复杂的权力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他随即又望向了洪承畴,问道:“洪承畴,对于朱慈的北伐部署,你可有具体预见?”
洪承畴确实早就有了猜测,当即答道:
“王爷,从明帝当前的部署来看,他很清楚我大清在北方难以迅速站稳脚跟,如今面临钱粮短缺的困局。因此,明帝定会在稳固南方的同时,迅速北伐,以图迅速击败我大清。奴才预料,明帝将会在明年春耕前后,发动北伐。”
多尔衮眉头紧锁,怒道:“明帝这是算准了时间,想要本王的命!”
洪承畴将转,当即又道:“王爷不必担心,议和可以为我大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只要明廷一乱,明帝自然不能迅速扩军。当前我们应当抓紧时间整顿军队,调整战略。同时,也不能掉以轻心,在议和之时,加强边防,做好一切准备。”
祖大寿听罢,也随即补充道:王爷,若是需要汉将助战,奴才立刻传书祖泽清和吴三桂等人,他们都是奴才的后辈,只要奴才发话,他们必定会为大清死战。”
多尔衮听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满意道:“好,你们的忠心,本王都是看在眼里的,本王就按你们的建议来,先设法与明帝议和,拖延时间。洪承畴,祖大寿,议和的事宜,便交给你们来全权处理。”
洪承畴和祖大寿闻言,当即异口同声道:“摄政王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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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重庆府合州县,夜色如墨,寂静无声。西军的大营内,几盏油灯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四张无比凝重的面庞。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围坐在帐中,面前是一卷展开的手抄地图,上面简单画了几个圈,表示云南,广西,广东几个省份的位置。
其中,四人中的大哥孙可望,年约三十,身材魁梧健壮,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狠劲和难以察觉的狡黠,不愧为“一堵墙”。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目光不时扫过面前的地图。
而四人中排行第二的李定国,年纪略小于孙可望,身形修长,面容冷峻,双目深邃如渊,十分俊美。他在军中素来勇猛善战,二十岁便独领一军,屡立功勋。但此时,他双眉紧锁,看着面前的地图和招抚书,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至于四人中排行第三第四的刘文秀和艾能奇,一个面色和善,双目温润如水,性情温和,平常为人也十分谦逊,另一个则是性格直率,敢作敢当,唯独对大哥孙可望,言听计从。
这两人如今也同样是眉头紧锁,就好像过去一个月以来,每每商议明廷招抚之事时那般。
其实,早在一个多月前,高一功派人送来的招抚文书便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但四人心中各有思量,西军余部也人心浮动,整整过去了一个月,四兄弟甚至带着大军又兜兜转转了一圈,可谁也不愿第一个开口。
而四兄弟面面相觑之间,沉默也继续在大帐中蔓延,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四人紧紧缠住。张献忠意外战死,四兄弟掌握大西军余部之后,背地里的争斗似乎在这一刻,沿着这张无形的大网,浮现得一清二楚。
最终,孙可望还是按捺不住了,而他作为大哥,确实也该先做表率,但他一开口,却是冷冷道:
“这明廷的招抚,真能信得过吗?当年咱们可是已经上过一回当了,最终还是得当回贼寇来!”
此言一出,在李定国之前,刘文秀却是率先回道:
“大哥,如今的局势,咱们若是不接受朝廷招抚,这上万兄弟,数万家口,恐怕难以为继啊。高一功、李过、田见秀他们都已经归降大明,也并未见有何不测,而且据高一功所言,他们三人全都得到了朝廷的重用,如今各自镇守一方。”
不过,艾能奇听了,却是立马皱眉道:
“三哥,此言差矣,那高一功如今是明廷的人了,那些话哪句真,哪句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谁能保证明廷的招抚是好的,我等又岂能轻信?”
而李定国听了,也是冷笑一声,他和刘文秀一样,倾向于接受招抚,而且并不完全服气孙可望这个大哥,随即道:
“四弟所言虽有道理,但文秀说得也没错,咱们现在的情况也的确不容乐观。大王已仙去,咱们又势单力薄,粮草现在只剩下半个月了,强渡涪江,继续南下,恐怕难有胜算啊!”
孙可望闻言,目光一凛,重重拍了拍桌子,道:“定国,你我皆知,若是投降,根本不能保证不会被明廷所忌,到时咱们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难道会比现在好吗?”
此话一出,帐中一片沉寂,只有油灯微弱的光芒在微微摇曳,四兄弟这一个多月来的分歧和矛盾,在这一刻,顿时显现。
刘文秀见状,心中一紧,孙可望和李定国这还是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当即缓声道:
“大哥,二哥,四弟,咱们兄弟之间商议,本就是求同存异,高一功既然招抚,我们与其争论,不如去探探明廷的诚意,再做决断。”
孙可望听了,随即和李定国对视了一眼,他知道继续争吵下去没有意义,然后也沉声道:
“好,那我们就探探明廷的底,但若有一丝不妥,我决不会拿上万兄弟的性命冒险。”
艾能奇听到孙可望做出了决定,心中虽然还有犹豫,但也终是点了点头:“三哥说得有理,但咱们必须慎之又慎,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李定国原本就倾向于接受招抚的,自然是点头道:“那就按文秀的意思办,既然绕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结果,那咱们这次就去探探明廷的底。”
第196章 招抚四麒麟子
孙可望,李定国四兄弟面对高一功的亲自招抚,心中都同样各有疑虑,并因为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明里暗里对西军余部领导权的争夺,迅速分成了两派。
毕竟,这可是决定了上万大军,数万家口未来命运的大事,无论是孙可望,还是李定国,都希望借此掌握主导权,从而在军中立下说一不二的威望。
经过高一功的劝说之后,李定国和刘文秀此时都已经倾向于接受招抚,特别是刘文秀,对于高一功所描述的“正途”,十分向往。
但孙可望并不信任高一功,他原本就性情暴躁,对明廷与西军之间的恩怨耿耿于怀,对招抚并不是心存戒备这么简单,而是根本不相信高一功的话。
当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便是李定国,对明廷的信誉也颇为怀疑,他只不过是相信高一功而已。
至于四兄弟中最小的艾能奇,则是因为对大哥孙可望的信任,始终持反对和怀疑的态度,这使得李定国和刘文秀根本无法推动招抚的发展。
孙可望此时虽然凭借着过往的战功和大哥的辈分,居于四兄弟之首,但他也必须得到艾能奇的支持,才能与李定国和刘文秀抗衡,这就是权力的运行逻辑。
大帐外,夜风徐徐,树影婆娑,不时有几声乌鸦的叫声传来,显得营地更为宁静,而大帐之内,此时依旧是气氛凝重,四人心思各异。
刘文秀的提议虽然在李定国的支持下,终于获得了孙可望和艾能奇的点头,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李定国话音刚落,孙可望便站起了身来,走到大帐门口,望着远处的夜空,又道:
“陛下刚刚仙去,将这上万弟兄交到咱们兄弟四个手中,咱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得考虑周全,绝对不能让兄弟们陷入险境。”
不过,李定国却没有因此松口,他依旧坐在原位,目光冷峻,阴阳怪气道:
“明廷的招抚,若是真的没有诚意,甚至就算只是有一丝不妥,我李定国也必定为了兄弟们,全力抵抗。”
刘文秀见孙可望又是这般态度,不禁微微皱眉,担心道:
“但若是不接受朝廷的招抚,咱们这支残军的前途,恐怕堪忧啊!明廷的招抚确实不能全信,但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
而艾能奇则是一直默默注视着大哥孙可望,他心中虽然对于两派的意见都有所疑虑,但依旧信任孙可望的决断,随即又道:
“大哥自入川以来,从未失策,此前在成都,更是领头带着咱们兄弟四个,保下了全军上下的性命,这次也必能带领咱们走出困境。”
只能说,四人虽然心思各异,但对于西军当前面对的严峻局势,还是有共识的。明廷的招抚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刀口对着他们,四人和上万西军将士一样,全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以前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这是咱们四个一起救的,并非我一人的功劳。”孙可望忽然转身,再次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开口道:
“招抚的事情到今日,已经拖了一个月,该有决断了。”
李定国闻言,余光瞥向艾能奇,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佩服,他们四兄弟中,也就只有对方,能够一句话便让孙可望改变主意了。
而他也没有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当即也转变了口气,激动道:
“大哥,文秀说的没错,我们先派人去探明高一功的底细,和他具体谈谈招抚的条件,如此才能看清明廷的诚意如何,然后再做决断。”
刘文秀听罢,当即点头赞同,只等孙可望的松口。
艾能奇虽心中仍有疑虑,但见孙可望已经动摇,而李定国和刘文秀又在极力劝说,随即也不再反对招抚,对着孙可望道:“大哥,要不咱们就按三哥的意思,去试一试?”
“大哥,我愿意前往明营。”刘文秀想要趁热打铁,当即主动请缨道。
到这个时候,孙可望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好佯装挽留,皱眉劝道:“文秀,你不能去,入明营凶险万分,要去也该是大哥去!”
“军中的事情还得大哥做主,大哥你绝不能去,万一明军不讲信用,把大哥扣留在了大营,咱们这上万兄弟又该如何自处?”刘文秀当即摇了摇头:
“若是有个好歹,二哥得留下助战。我在,更没有让四弟去的道理。”
孙可望听了,环视一圈,兄弟四个又一次有了同生共死的感觉,当即拍板道:
“好,那这一次,大哥做主,就由文秀前去明营,会一会高一功,看看明廷到底有没有诚意。高一功若是敢暗中使坏,我孙可望绝不饶他!”
刘文秀答应道:“大哥放心,高一功就算背地里使坏,也困不住咱。”
孙可望和李定国虽然也都同意刘文秀去探底,但两人对于明军,同样心中都有戒备,甚至想着若是情况不对,便要先发制人。
毕竟,刘文秀离开营地,前往高一功驻地,很难说没有危险,但为了西军的前途和命运,他们四兄弟中,必须有人去探明高一功的诚意,摸清楚顺军余部是不是真的得到了优待。
夜风徐徐,西军的营地内外,到处都是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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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岳州府城的临时行宫内,朱慈端坐于龙椅之上,眉头微蹙,目光深邃,他刚刚收到驻守重庆的忠贞营大将高一功的加急军报。
在这份加急军报中,高一功说明了招抚西军的具体情况,他通过和刘文秀的谈判,明白了对方和李定国都有意接受招抚,但为了自身的安全,也提出了苛刻的条件:
“西军要求朝廷在招抚之后,立刻为大军提供粮草军备,并在重庆划分土地,供其兵丁和家口屯田,同时还强调了将士们的待遇要与‘忠贞营’相当,并要求一定的自主权。”
朱慈看完军报中的内容,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让身旁的太监对着面前的大臣宣读。由于朝中的复杂局势和刘文秀的坚持,高一功并不敢轻易答应,朱慈同样需要和朝中的大臣商议。
毕竟,招抚作乱多年的叛军,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自己私下就做了决定,更不可能不仅过内阁,更不用说,他还需要在策问群臣的过程中,确定事情的方向。
他抬头望向殿内群臣,目光如炬,沉声道: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人若是要接受招抚,就必须遵循朝廷规制。军队编制可以和‘忠贞营’一样保留,但必须接受朝廷的改编,增设教导队,后勤司,军务司,而且各部需分散驻守。”
朱慈话音未落,底下的群臣便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堵胤锡有了改编‘忠贞营’的成功经验之后,对这次招抚西军,信心十足,当即上前,拱手道:
“陛下所言极是,西军若不加以改编,终究难以控制,臣赞同陛下之策。”
不过,何腾蛟就面露不悦了,他因为九江的驻军调动,此时还留在岳州府城协调,没有回到江西,这段时间一直在上下串联,想要在朱慈面前好好表现,只可惜始终都被堵胤锡压过一头。
而现在,他听到西贼提出了这么过分的招抚条件,朱慈也隐隐表现出了不满,当即上前反对道:
“陛下,西贼乃是乱国之叛军,如今朝廷招抚不仅不从,还提出了如此苛刻的条件,分明就是缓兵之计,绝不可轻信啊!此等乱贼若不剿灭,恐将后患无穷。臣以为,应当下令高一功严加防范,不可贸然招抚。”
朱慈闻言,微微颔首,但并没有表态,而是转向了其他大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是何看法?”
不过,在李邦华离开岳州,东返南京之后,临时行宫中的大臣们,已经形成了以堵胤锡和何腾蛟为首的两派,虽然有人说话,但分量都不足。
而堵胤锡见状,再次出列,朝着朱慈拱手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