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可能他早在十六七岁便已布下天罗地网了吧。
从老王过去对李王子的偏爱来说,故意纵容王子培植力量的可能性不小。
如此说来,李王子合该掌控王廷,甚至可能是老王自愿让出来的。
这封教书写的清清楚楚,世子邸下手握此“书”已然是朝鲜名正言顺的王。
要不就是世子得到术士、道人相助,短时间习得一种迷惑人心之法,利用月圆之夜的“法力倍增”之际,在软禁期间蛊惑身边禁军,接着蛊惑更多禁军,从而一路杀到老王身边。
这种猜想虽然荒唐,但不是没有可能。
要知道世子与多尔衮大决战之役,便有神鬼妖魔的传言流散出来。
传言说多尔衮当日优势极大,世子一方几乎不可能打赢。
几位得道高人眼见朝鲜沦陷在即、生灵涂炭,于是用自己性命的代价施用禁术,唤出数千无惧刀兵的阴兵与妖魔,又用“阴火术”,“傀儡术”,“光明术”一系列绝技杀招,这才轻轻松松击败优势的多尔衮。
无论是自愿让位说,还是妖术蛊惑说,都将事态指向一个共同事实。
昔日的李王子,如今已经是朝鲜的新王。
可是王位更替如此突然,他们这些老臣根本来不及铺垫下一代与新王的关系。
要知道诸位两班的地位,既来源于家族的势力,也取决于君王的好恶。
若是家中无人成为世子的班底,岂不是要被其他人后来者居上?
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夺人权势更是如同灭其全族,这哪个高官能忍,更何况世子登位的过程充满谜团。
一个靠政变上台的年轻君王,凭什么得到他们的效忠!?除非新王能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安抚……
然而“李”一开口便是关乎功臣赏赐,以及追讨逆贼的问题,丝毫不提权益安抚之事。
这下官员们站不住了,不给利益就让人承认你的王位,凭什么?
没人承认的国王,终究只是代理朝政的世子。
倘若世子真的弑君篡位,那他们便要另立新君讨伐逆子!
一位老派大臣高声喊道,“昨夜王宫变乱究竟何因,殿下春秋鼎盛为何缺失朝会,吾以为该前往寝宫与王上当面商讨,否则吾等拒不承认世子擅自称王!”
老臣的音量大如洪钟,震得殿内诸人尽皆皱眉。
接着老臣全然不顾王座上的新王脸面,继续用近乎咆哮的音量招呼四周同僚,“李朝养士二百年!诸位随我一起前往寝宫,请王上辨明真伪!”
这时一名甲士抢前一步挡在老臣身前,其他踏前行动的甲士微微一愣,随后无奈退回原地,恍若自助餐的珍品被抢一般失落叹气。
那甲士右手紧握刀柄向外拔出,同样大吼着喷出一嘴唾沫糊了对方一脸。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第285章 写,自愿退位
所有官员的目光统统集中在甲士身上,这位大嗓门的老贵族也不例外。
他目视甲士一步步靠近,随着甲士一声大吼,酸臭味的口水喷他一脸。
老贵族下意识闭眼侧头,旋即厌恶地打量甲士一眼。
那惊愕的憎恶眼神像是在说,你一个底层出身的护卫平日里连近身贵族的资格都没有,怎么敢喷堂上官一脸口水?
他刚想斥骂丘八太过无礼,再用其家人好好敲打一番,却兀的看见甲士拔刀出鞘。
只听战刀发出破空闷声,老贵族好像瞧见一道光轻轻撞击自己的喉头,温热与清凉并存的体感喷出喉咙。
他看见了血水向前飞溅,也看见周围一圈堂上官面露惊愕,仿佛看见有什么怪物从地底爬出。
被划破颈动脉短短十余秒,老贵族很快丧尽意识仰头倒在地上。
而喉头破损的伤口仍在向外滋啦滋啦地喷涌鲜血,在肩头附近扩散一滩暗红色的血。
“啊啊啊!”
一位高级官员的横死,吓得众人皆是低呼。
头盔上满是喷溅状的鲜血,刚杀完人的甲士用手肘窝夹住刀背狠狠一拉,旋即熟练地收刀入鞘,抬起手指点周围的官员
“不得王命就擅自离殿,此乃绝对的不忠!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该死!还有谁想试试这把刀刃的,尽管踏出这道殿门!”
众人闻言看了看稳坐王位的“李”,又瞧了瞧身后缩短距离的甲士。
他们深知眼下若不是暂时服软,地上的老派大佬就是下场。
这可是从一品的大佬啊,新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命人杀了。
于是一些立场摇摆,乃至满脑皆忍的官员陆陆续续跪下,庆贺殿下登基为王,实乃万民之幸。
然而有怕死的,就有梗着脖子硬顶的。
一片呼啦啦跪地的土拨鼠中,依然有三名官员傲然挺立。
他们指着新王的鼻子痛骂,“你这逆贼胆大妄为,在平壤府残害忠良引得士林愤恨!今日谋反弑君篡夺王位,还当着群臣的面滥杀忠良,你就不怕公论沸腾,上下皆反吗!”
土豆泥轻蔑地笑出声,“呵,忠良!鞑虏窃据朝堂的时候,你们这群忠良在哪?义兵拼死杀虏的时候,你们这帮忠良在哪?孤领兵在黄海道决战厮杀,手上沾满鞑子鲜血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孤把鞑虏吓退了,你们才大摇大摆走出来接管朝堂,摇身一变又是朝鲜大臣了。
今日孤只是拿回属于孤的东西,你们这帮寸功未立的虫豸便跳出来自称忠良。
眼睁睁看着太上王被欺辱,你们躲在家中明哲保身,你们忠在哪里!
义兵奋力救国,你们反而不闻不问,弃之如敝履,你们的义在哪里!
汉阳全城饥民、伤病倒满大雪之中,你们各家大户钱粮殷实,从来不闻不问,你们的仁在哪里!
孤手持‘教书’登基为王,你们却要离殿背弃,你们的礼在哪里!
亲虏奸人祸乱朝堂,搜刮百姓数月,仅仅缴纳罚金令你们吃得满嘴流油,便轻轻放过奸人,你们的德行在哪!
孤为国为民立下大功,太上王专权独断将孤软禁。
那时你们倒是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有几人为孤说情,可有一人说过忠良二字,而今日孤为朝鲜之君,你们可还记得君臣之礼!
嘴上忠义仁德喋喋不休,心里全是权势利益、勾心斗角,搅得举国上下几无宁日!”
土豆泥忽然拍坐而起,抬手比作一把利剑前指,“如此所谓忠良义士,孤宁愿亲手执刀,将你们杀尽斩绝!”
此言一出,大臣们尽皆灵魂颤动。
谁都想不到年纪轻轻略有武德的王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鞭辟入里的申斥。
饶是那三位“硬骨头”也不禁陷入迷茫状态。
若是他们认了新王的语言逻辑,那他们此时就该跪贺新王。
可要是不认,那他们在鞑虏入侵的数月之间,确实没做几件符合儒家义理的事,简直成了“扛着儒旗反儒旗、只为自身谋私利”的真逆贼。
即使他们辩称是为救国积蓄力量,也没资格指责世子这位真正的救国大英雄。
毕竟没有世子请来天兵相助,他们此刻还在鞑虏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甚至没有重回朝堂的机会。
世子才是他们权力与地位的大恩人。
可是三位老顽固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法在短时间内转变思维。
这就像欺软怕硬的思维惯性,总是喜欢对恶人妥协,反而对良人豪横。
因为大伙都知道恶人真的会杀人,而良人却被心中的道德准则所约束,所以他们畏惧鞑虏,却对世子百般指责,哪怕世子被国王暗中杀害,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多说几句。
可当世子做出政变举动,甚至犹如鞑虏一般在政殿之内杀害高官,他们反而不习惯了。
有种你们“好人”凭什么不被我们欺负的愤怒感。
“哈哈哈哈……”一名站立的官员忽然癫狂大笑,“李朝二百年竟出你这个满嘴歪理的暴君,哈哈哈哈,太祖的江山定要葬送在你这暴君手里……”
“噢,是嘛。”
土豆泥冷哼一声,冲着王座下的兄弟们挥了挥手,三名官员瞬间变成刺眼的红名。
甲士们兴奋嚎叫着猛扑上去,犹如一群获准出笼的恶犬,三个官员瞬间发出一阵高亢的嚎叫,随后死在数十人的乱刀之下。
“你,你,还有你……”土豆泥随手点选四名跪在前排的官员,“孤命你们各领百禁军彻查通虏罪臣,灭其家族,抄尽家产,其麾下私奴婢一律收归王室……不过孤丑话说在前面,若有人敢中饱私囊,地上的死人就是你们全族的下场……”
“遵命!”
四名官员这下答复的很果断,深深拜伏在地上。
明明殿内空气寒凉,四人的后背却被汗水浸湿,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恭顺。
四人匆匆忙忙领命离去,一路上都在心中暗叹,自家性命算是保住了。
四百名禁军早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他们神色亢奋,跃跃欲试,甚至有人想原地蹦跳,却忽然压制住了冲动。
还不等四名官员下令,四百禁军被各自拽着“长官”奔向抄家的辖区,惹得抄家总管一边在空中狂奔,一边大喊放我下来。
那边抄家的积极性旺盛,这边殿内的官员则得到国王的新命令,下殿之后随他一同去见见太上王。
群臣一听顿时就慌了,难不成国王以此为借口,想把他们全部软禁在宫中?
直到踏进太上王居住的宫殿,他们才意识到国王并无恶意。
只是太上王静静躺在榻上,像是陷入了长眠,室内也没有发生过厮杀的血腥气味。
国王表示昨夜太上王受到惊吓,很难保持清醒,若是有人医术,大可以给太上王号脉瞧瞧。
这时两名官员谨慎小心地看了看国王,似乎在用眼神征求国王的同意。
『土豆泥』心说自己的威慑力已然奏效,胆敢打脸的人不复存在。
权力与大义一齐出手,果然将这群尸位素餐的官员治得服服帖帖。
土豆泥顿觉自己学会了权力的皮毛,就像掌心从烛火的焰尖轻轻拂过,留下一阵短暂的灼痛感。
几名略懂医术的官员一通号脉,果然发现太上王脉象混乱,一副受过惊吓刺激的迹象。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太上王还活着,无论是世子谋反政变,还是世子带兵平贼,起码世子没有踏破弑父的底线……
这说明新王并不是残忍弑杀的疯子,而是犹如太宗那般掌握兵权的武断国王。
打完棒子再给点甜枣安抚,就像在群臣心弦上拉扯撩拨,是土豆泥学来的权谋招数。
从这些官员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看来,她此番学的还算不错。
至此,她与背嵬军兄弟不说彻底控制朝鲜朝堂,起码在明面上掌握了兵权与中书权。
土豆泥深知玩家们征伐朝鲜,一是为了完成主线任务,促使朝鲜成为辽东的后勤基地,为以后入关中原,东征日本奠定基础,二是为了短期内狠狠捞一笔加强背嵬军的战斗力。
但朝鲜人民比大明百姓还要穷困,一个个芦柴棒榨几年都出不了多少油水,玩家哪有时间在这等着穷鬼们下蛋。
根据李朝的国家档案显示,全国在籍人数四百三十八万口,公奴婢、私奴婢的数量不在计算,不过根据一些经手户籍的基层老吏推算,应当有正籍人口两倍的奴婢数量。
如此合计,朝鲜上下大概有一千两百万人左右,光是收税就应该远超大明辽东才是。
然而李朝政府的统治能力低下,一年的财政盈余微乎其微,若要组建军队还要临时加征贡品维持。
就连税法也是按照户籍收税,坐拥大量土地的两班贵族却能骄奢淫逸。
于是玩家们夺取朝鲜政权后,第一时间瞄准最富有的两班阶层。
两班在朝鲜的地位,比士绅豪强在大明的地位还要强,饶是玩家一向看不起两班,也明白从两班兜里抢食,必定招来两班皆反,需要提前布局朝鲜八道来应对大叛乱。
彻底清算亲虏派朝奸只是第一刀,先给背嵬军筹集军费,顺便给反虏功臣们发些赏钱,提振一番士气,不然大乱的时候,小卒子都在出工不出力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