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62节

  ……

  

  中平二年,八月。

  孟宁之凭借自身过硬的抵抗力,熬过了伤口炎症阶段,逐渐从伤势中恢复过来。

  恶虎被除之后,张虞上报于尹守常洽。而常洽也第一时间来文,赞扬了张虞的政绩,并非常看好张虞‘向山开田’的政令,表示可以减免龙尾里一年的徭役,两年的赋税。

  有了来自常洽的勉励,算是让张虞多了几分底气,深入着手解决龙尾里与所积案件。

  积累案件有杜畿帮衬,近两个月来,杜畿每日忙着不停,除了裁决案件,便是查阅律法、卷宗。

  同在杜畿的忙碌下,之前所积的五、六百起案件,仅剩近百件,而狱中所羁押的人剩几十来号人,已经恢复到了相对正常水平。

  而杜畿之所以能快速解决积压案件,张虞对此有过了解,这与杜畿本身的执政理念有关。

  杜畿虽研读儒经,但亦崇尚黄老之治。故杜畿治事以简洁为主,不喜欢繁文缛节。监狱里的案件,杜畿依照民事、刑事划分。

  民事案件,杜畿会讲明道理,让百姓先行归家料理,如归家商量不好,则再来谒县府。

  刑事案件,杜畿依照律法,如实审判。因为追求效率,或许会有差错。但因有张虞申诉的规定,算是能规避一些因追求效率而出现失误的案件。

  杜畿这般的执政理念,颇符合张虞的胃口,尤其是治民从简,追求行政效率,而非追求行政的繁琐。因有相似的治民观点,故张虞经常会与杜畿一同商定县内政事。

  是日,张虞与杜畿闲聊,谈及陇西为何常常引起叛乱。

  “张公率兵征讨叛军,今与叛军战于美阳。陇西反叛频繁,不知伯侯可有见解?”张虞问道。

  杜畿沉吟少许,说道:“张奂、段二君征讨羌人,各有手段。张奂以仁善待胡,故胡人暂降。段以屠戮待胡,胡人暂畏降服。然二人离任,羌胡之乱再起,如眼下凉陇叛军复起。”

  “而之所以羌胡之乱频繁,虽有羌人桀骜不驯之故,但更有汉官治民残酷,横征暴敛之故。故张奂、段二君仅是治标,而不能治本。吏治不肃,安能言西北安宁?”

  早中期,东汉在西北的任职的官吏很多是关东人,故关东人对凉州百姓谈不上体恤,对羌人更是残酷。

  当羌人不堪欺压时,率众反叛,那些来自关东的长吏毫无心理压力,当即舍郡县而走。而羌乱的反复,最终让东汉精疲力竭,不得以让凉州豪强自守边疆。

  此番西北叛军,很多是张奂、段的旧部,而当下率兵与叛军作战的董卓,其早期上司其实也是可以追溯到张奂。

  眼下叛军是否因吏治而反叛或许说不准,但早期的羌乱与杜畿所言类似,与地方上的吏治有很大关系。

  顿了顿,杜畿说道:“片面之语,望济安且听。”

  张虞微微颔首,笑道:“我与伯侯相聊,常感裨益颇多。”

  在杜畿想说话时,忽然张丰趋步入内,说道:“县君,郭图从豫州而来,言有要事来寻县君。”

  “公则怎会来此?”

  张虞顿感诧异,急忙说道:“速请公则入堂!”

  “畿暂先告退!”杜畿识趣退下。

  “善!”

  少顷,却见郭图风尘仆仆而来,不待喘气,一见到张虞,便开口道:“济安,王使君今时恐是有危!”

  张虞脸色顿变,说道:“公则何出此言?”

  《唐书列传十四》:“太祖治郑县时,南山有恶虎出没,袭杀十余人,为县之大患,县卒围捕,数次不得。宁之闻虎,仗刀独往,杀南山之虎,其勇悍至此。”

第74章 二度下狱

  “使君怎么回事?”

  张虞为郭图倒了杯水,问道:“今公则怎从谯县远至郑县?”

  郭图灌了口水,叹气说道:“自济安离豫州之后,我随使君至谯县,整顿州内违纪官吏。不少拜入宦官门下的官吏弃官而走,至此记恨使君。”

  “之后汝南黄巾复起,使君为彻底平复汝南黄巾,亲自率兵南下。大胜黄巾兵马后,使君竟从贼首手中获得张让宾客与蛾贼私通书信。”

  “使君震怒不已,命某亲呈奏疏弹劾张让。图屡劝使君无用,无奈之下,唯有遵从使君之命。奏疏上呈至朝堂,陛下听信张让谗言,又有豫州旧官谗言,陛下以诬告罪治使君,今已命人前往谯县羁押使者君。”

  郭图神情着急,说道:“图得知恶讯,便来郑县寻觅济安。”

  汉代的诬告罪属于是诬告反坐的刑法,你若诬告对方什么罪名,你就会反得到什么刑罚。王允弹劾张让私通黄巾军,张让需要被判处死罪,而王允若是诬告者,则需接受相同的刑罚,即死刑。

  相较着急的郭图,张虞神情相对冷静下。虽不知王允如何逃过劫难,但从历史结果来看,王允最终躲过这个劫难。

  张虞眉目微皱,冷静问道:“王盖、王晨二君可有动作?”

  郭图摇了摇头,说道:“王晨登门拜会袁绍,袁绍答应相助,今暂不知状况。”

  “济安,今当如何是好?”郭图问道。

  自己的直属领导被抓,郭图当下已不知如何是好,今时只能求助张虞。

  张虞安抚郭图,说道:“使君深得朝堂诸公器重,今虽被羁押至雒阳,但诸公应当会为使君上疏求赦。当下之要务,需先观朝堂动向。”

  顿了顿,张虞沉吟良久,说道:“公则不如先至雒阳,观后续事态。若使君被羁押于狱中,公则可速送信于我。我在思索方略,为使君奔走。”

  王允的人脉强大,张虞有所了解,他可不似名士卢植,那种看似名望崇高,但实则没多少人脉。

  卢植在被汉灵帝罢免官职之后,被判处无期徒刑,直到黄巾军被灭后,因有皇甫嵩帮忙说好话,卢植才被释放出来,重新任用为尚书。

  而王允与四世三公的杨、袁二氏有紧密联系,深受杨赐、袁隗二人看重。今王允有难,杨、袁二人出手上表,王允大概率会被赦免。

  当然,若是宦官集团铁了心想弄死王允,其中情况会更复杂许多。但对张虞而言,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如那公孙瓒被举孝廉的炒作的网红行为,太守刘其被治罪流放,公孙瓒大搞声势,进行护送。行至中途,刘其因大赦而被赦免,而孙瓒也因其行为而被举为孝廉。

  而张虞弄出更大的声势,有了名气之后,岂不是更容易升迁?

  被州举茂才,亦或是升迁至边郡镀金?

  毕竟按照常规的升迁流程,他想从县令升迁到太守,不仅需要功绩,更需要时间去熬。

  张虞边安抚郭图慌乱的心情,边思索其中的机遇。

  而郭图自是不知张虞所想,今见张虞神色不慌,不禁有了几分敬佩。毕竟王允是张虞的高山,如今高山倒了,张虞必然会受到波及。眼下神情如常,不就证明其心性过人吗?

  是日,张虞向郭图叙了下旧,并向郭图深入了解下具体情况,便安排郭图休息。

  次日,因关心王允,郭图不敢久留郑县,便又匆匆赶往雒阳。

  而张虞则在郑县等候王允的音讯,过了大半个月,时间来至九月。

  九月初,张虞收到郭图的来信,在何进、袁隗、杨赐的联名上疏下,刘宏赦免了王允的罪行,遂官复原职。

  为此张虞心中虽有庆幸,但亦有遗憾,可惜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中取利。

  然就过了十天,情况出现巨变,郭图来信言,豫州旧吏检举王允收受贿赂,在张让、赵忠的蛊惑下,刘宏震怒之下,仅隔了四天,下令再次逮捕王允,以贪污、诬告二罪并罚,欲治王允死罪。

  显然张让不打算放过王允,欲直接整死王允,省得王允老找他们宦官的麻烦,而王允这次怕没那么容易得到赦免。

  见郭图在信中透露出焦急的情绪,张虞心有所动,自己这次怕是非去雒阳不可,但自己如何去雒阳又是一回事。

  因为张虞属于外地县令,无故不得擅自离开郑县,更别说偷偷潜入雒阳了。

  思绪良久,张虞让人叫来杜畿。自己能否前往雒阳,还需杜畿相助。

  堂内,杜畿闻音讯快步入堂,而张虞得见杜畿,当即主动作揖施礼。

  见状,杜畿赶忙上前扶住张虞,惶恐说道:“县君怎行此大礼?”

  “今有急事,非伯侯施手相助不可!”张虞身子不动,说道。

  “不敢!”

  杜畿用力扶起张虞,说道:“县君有事直言,畿如能帮忙,当竭尽而为。”

  有了杜畿这番话,张虞挺直腰背,拉着杜畿的手落座。

  张虞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伯侯,我为祁县王氏之婿,而豫州刺史王允为我叔父。我受他征辟,初为州从事,随他安抚豫州百姓。”

  “王豫州平贼时,从贼首手中获张让与黄巾私通书信,为国家大事计,王豫州不顾劝谏,上表弹劾张让。但因陛下受张让蒙蔽……”

  听着张虞诉说的情况,年轻的杜畿义愤填膺,说道:“今天下之所以骚乱,实因阉人祸乱朝纲,蛊惑君心。今污蔑忠臣,谋害性命,实属可恶!”

  张虞握住杜畿的手,说道:“伯侯,今王豫州蒙冤下狱,我为其亲眷,又为其故吏,不敢不为豫州奔波。然我为郑县令,依律法而言,虞不敢擅离职守。且我离任县令,县中之事恐无人料理。”

  “我深思几许,我欲假患病休养为名,暗中潜至雒阳。而劳伯侯代我行县令之职,并为我隐瞒踪迹。”

  

  杜畿沉吟片刻,说道:“前日府君来信,将举我为孝廉。县君不如假借我名前往雒阳,而我向梁弥等人称县君至长安办事。”

  “君不往尚书台?”张虞问道。

  “不往!”

  杜畿摇了摇头,说道:“畿出身贫寒,无大族举荐,出任不了郎官。尚书台将会直接委任官职,大体无非是郡丞或是其他官职,担任不了长吏。”

  闻言,张虞感慨了声,说道:“谒台为郎者多无才能,而伯侯有上卿之才,却无法谒台为郎,世道竟如此不公!”

  张虞这句话非吹捧,而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别看他那届郎官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如董昭、袁秘、钟繇等人,但大部分是无能之辈,依靠自家门户被举为孝廉,而后再拜为郎官。

  而像杜畿这种无法至尚书台的孝廉,其政治才能至少不逊钟繇,但因门第关系,无法至尚书台为官,实在令人惋惜。若是至尚书台任官,杜畿出任县令,应当绰绰有余。

  听着张虞的惋惜,杜畿同样叹了口气,但又很快恢复心情,说道:“能得府君举荐已是不易,畿不敢另有别求。”

  “济安假我名入京,看能否寻得公侯施手相救,王豫州为国家之干臣,岂能受宦官折辱而亡?”杜畿沉声说道。

  杜畿之所以会帮助张虞,并非仅因王允是少有的贤吏,还有与张虞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从心里认可张虞。

  张虞虽有城府、心计,但从他推行的政策来看,张虞为人心系百姓。且从张虞今下的行为来看,愿意冒着风险去为王允奔波,可见其重情义。

  今张虞有求于他,而他又怎敢不出手帮忙呢?更别说这件事风险不高,让常洽知道事情真相,估计最多批评而已。

  “多谢伯侯!”张虞感激说道。

  “举手之劳!”

  有了杜畿的帮助,张虞以请病假为名,向县内诸事交于杜畿,梁弥继续主持龙尾里的开荒之事。

  解决好郑县内部之事,张虞借杜畿姓名、身份,带着郝昭前往雒阳,为不引起声势,留张丰、孟宁之在郑县了。

  借着杜畿身份,张虞花了三四天时间,快马奔驰,星夜赶到雒阳,并在王府与郭图、王晨、王盖三人会面,了解完王允在狱中的情况,之后便第一时间拜会袁术。

  之所以拜会袁术,则是张虞在雒阳时,便与袁术交好,而非与袁绍交好。且袁绍已有王晨拜会,张虞已无必要,不如寻找能量更大的袁术。

  袁术现任河南尹,其有权了解王允的案件情况,更能为张虞提供诸多方便!

第75章 以男色贿之?

  雒阳,河南尹府。

  花圃里,花繁草茂。

  廊道上,袁术与张虞坐于席上,二人间隔着案几,案几上煮着茶汤。

  张虞神情恭敬,端起茶汤为袁术倒茶。

  袁术微靠在凭几上,说道:“王豫州之事,某有所耳闻。张让、赵忠二人以贪污、诬告二罪构陷王豫州,其心已是明了,非致王豫州于死地不可,今欲将其救出怕是不易。”

  端起茶盏,袁术轻吹了热气,说道:“你家丈人与王使君性情刚直,与宦官矛盾积蓄太深。黄巾纷起之时,天下党人悉数赦免,中原名士多有提拔,你家丈人为弘农太守,本应复起重用,但因张让从中作祟,故不得录用。”

  张虞放下汤壶,说道:“二君性情如此,常以不能诛宦官,匡扶社稷以为己恨。”

  袁术抿了口甘甜的茶汤,说道:“昔窦氏之乱,陛下因庇护宦官,才得以元服掌权,故陛下自以为宦官为其羽翼。二君欲伤陛下羽翼,陛下又岂能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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