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君主的首要职责在于治人与决断,而非与下属抢夺事权,否则君臣职责颠倒,权利倾轧,岂不是乱套了。
张虞先行接见了司马芝,司马芝为人务实,因家境贫寒之故,对农事信手拈来,且治政观念上更偏向法家。尤其司马芝抑制豪强,扶持贫弱的理念,让张虞颇为欣赏。
在一番考核下来,张虞当场拜司马芝平城长,接任杨赞的位子。而杨赞则被张虞拜为雁门郡丞,为钟繇代行雁门郡中军政事务。
司马芝退下,很快便轮到留名于后世的司马朗。
“仆司马伯达拜见君侯!”司马朗作揖道。
“坐!”
瞧着不卑不亢的司马朗,张虞微微点头,说道:“河内兵戈动荡,伯达能识大势,率族人南迁避难,可谓有见识。今不知伯达才干何如?”
司马朗说道:“禀君侯,仆学识浅薄,蒙父亲教诲,熟读《汉书》,精通典籍之学。君侯若欲用仆治经,则仆才疏学浅,恐难以胜任。”
张虞笑了笑,说道:“天下大乱,群匪并起,乃大丈夫建功之时,孤岂会用卿治学?”
说着,张虞问道:“卿言好读《汉书》,孤有一问,不知卿能解否?”
“请君侯发问?”司马朗正色道。
张虞整理思绪,问道:“试问卿以为天下为何土崩瓦解?”
闻言,司马朗沉思许久,说道:“仆以为天下至今纷乱,在于秦灭五等爵制,且郡国兵马松散无备,故内不能威服贼寇,外不能防备四夷。另郡国土地兼并,井田之制废亡,故民不聊生,天下群寇并起。”
“以仆粗鄙之见,欲安天下需复五等爵制,令郡国重领兵马,威服内外不轨之徒。且今天下纷乱,民人分散,土业无主,皆为公田,可于今下复井田之制。”
张虞面露狐疑之色,司马朗的观点怎和西晋干的事差不多,西晋便是恢复了五等爵制,还让郡国兵马领兵。然推行的结果看八王之乱就知道了,实在太抽象了。
井田制不用多说,司马朗本意禁止土地流通,确保人人有田耕作却是好事,但恢复上古的井田制实在太过科幻了。
以上司马朗所说的内容,唯有郡国领兵的想法靠谱些,毕竟今下大乱,急需用兵征伐。
果然杨俊看人不俗,其对三人的评价有理,三人中治理能力最强之人属于是务实的司马芝,而司马朗属于是典型的理想主义。
“恢复井田制虽好,但太平百余年,人口滋生繁衍,田亩不足以授,那当如何是好?”张虞问道。
司马朗沉吟了下,说道:“世宗皇帝时,迁无主百姓以实无主之地,今后若人口滋生繁衍,则可将无地百姓南迁,或是北迁,再约分田亩。”
张虞摇了摇头,说道:“若迁徙人口有用,前汉不至于亡,今朝又岂会有黄巾之乱!”
司马朗语塞片刻,问道:“敢问君侯何法为优?”
张虞说道:“昔周以封建安天下,汉以郡国治天下。盖世间无长久之法,唯有适宜之法。今欲安天下,郡国领兵,威压四海为其一;内为京畿,封建蛮荒为其二。”
“至于授田?”
“田有限而人无穷,欲迁民而令人各得其田,谈何容易!”张虞无奈道。
“读史能知兴替,观镜可正衣冠。然天下之势如涛涛河水,旧时之制如江水东逝,故可为鉴之,却不可效之,唯有推陈出新,方为治国之道。”张虞意味深长,说道。
司马朗沉默半响,拱手说道:“多谢君侯指教!”
见状,张虞便知自己没劝动司马朗,毕竟有时候理想主义者,你是说服不了。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我观伯达有匡扶天下之心,我今欲拜卿为平阳令,何如?”
“多谢君侯厚爱!”
念及司马懿,张虞神情和蔼,问道:“伯达见解不俗,不知可有兄弟似卿这般出众?”
“禀君侯,朗虽有弟弟数位,但年岁皆小,二弟司马懿仅十五岁,尚不及出仕之龄,恐辜负君侯厚爱!”司马朗说道。
张虞借着之前与司马防在雒阳的共事经历,嘘寒问暖几句,这才放司马朗退下。
很快,赵咨趋步入堂,向张虞行以作揖之礼。
张虞与之寒暄几句,便问道:“我闻季才言卿有军事之才,不知以为今天下何如?孤当向何用武?”
赵咨斟酌言语,说道:“禀君侯,天下纷争不休,关东以袁绍、袁术二人为首,诸雄跨州连郡,兼并疆土,争霸中原。故君侯欲建奇功,不宜深陷中原,宜当向西据有关中,广积粮,精练兵,坐观二虎纷争。”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待二袁疲惫力竭,君侯兵强马壮而粮丰,彼时挥兵东出,先取河北,再下中原,横扫荆、扬,则天下可定矣!”
闻言,张虞重新打量相貌平庸的赵咨,没想到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士人竟有如此见识。
赵咨所说的规划,大体便是张虞这几日所思。明年如果占据关中,那么张虞下一步的用兵计划,不是在巴蜀,便是在河北。毕竟河北为天下富庶之地,如果河北被他所据,河南指日可待。
“彩!”
张虞面露赞许之色,说道:“卿既有谋略之见,今特拜卿为参军,为孤参议军事。”
“多谢君侯赏识!”赵咨欣喜而拜。
第229章 遣使邀盟,强纳蔡女
九月,晋阳。
“彦龙治长子两年有余,今县内百姓勤农,家家丰实,畜养牛、马,皆有章程。考课功绩,卿当为诸县第一。”张虞将长子县案牍合上,表彰道。
上党经两年多的耕耘、发展,因无贼寇骚乱,官吏相对清明,举发徭役较少,今已走上快速发展的快车道。
首批出任上党县长的官吏因有功绩出众之故,几乎是人人得到升迁,不是前往河东、河内二郡出任县令,便是平级升迁。而上党一众县长中,孙资的政绩最为出众。
经过两年的历练,孙资已褪去少不更事的青涩,今下行事较之前更成熟了许多。
“君侯过誉了!”
孙资谦虚说道:“长子得地利之便,往昔得有大量百姓安置于县内,资仅是依照君侯在任布置,分田亩,勤劝农,授养畜,扼豪强,故县中百姓得以安乐!”
“彦龙自谦了!”
张虞笑了笑,说道:“功绩自在人心,孤非不识贤才之君。”
顿了顿,张虞问道:“彦龙可知孤为何调君至州府?”
“恕资见识浅薄,不知君侯所为深意。”孙资说道。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孤明岁欲起兵讨贼,然需人为我出使联络诸侯,然孤观府中无可用之人,而卿才学出众,遂特调卿入州府。”
孙资当即明白张虞之意,拱手说道:“若君侯需资出使,资必不辱使命,为君侯联络诸雄讨贼。”
“善!”
张虞微微颔首,道:“幽州与我并州一向关系良好,卿出使幽州,面见大司马时,可言出兵讨关中贼寇,待大事若成,则将迎天子车驾于雒阳。”
孙资迟疑了下,反问道:“君侯若得天子,不迎至晋阳?”
张虞摇了摇头,说道:“迎至晋阳虽好,但恐袁荆州与刘幽州不愿,今可以迎天子车驾于雒阳为由,邀刘幽州出粮供给大军。”
迎天子虽好,但对张虞而言,利益算不上太大,反而会让天下抨击他为董卓第二,这对张虞弊大于利。
至于利用天子之名占据关西州郡,怕不是太高看天子在关西地区的威望。陇右、河西唯有靠军队镇压,才能将其征服。
且若迎天子于雒阳,既临近袁术,更临近关东诸雄。日后谁想抢天子,必然会招致众人的群起而攻。必要之时,张虞可耍些手段,让天子主动前往荆州。
待袁术利欲熏心称帝,逼刘协禅让,夺孙坚手中玉玺,建立仲氏王朝时,汉室灭亡的锅则就可以甩给袁术了。
“见过刘幽州之后,劳彦龙南下平原,拜见刘玄德,邀他一同出兵讨贼。”张虞说道。
“见过刘玄德之后,可是南下至豫州,拜见袁荆州,邀他出兵?”孙资问道。
“然也!”
张虞说道:“彦龙可经兖州,先行拜会曹孟德,再南下拜见袁术。之后可从京畿北上,渡过大河,经河内,回晋阳。此番出行路途遥远,虞会遣十余骑护送彦龙。”
“君侯,曹孟德亲近袁绍,今让孙君从兖州过境,毗恐曹孟德会出兵阻拦。”辛毗说道。
“曹孟德虽亲近袁绍,但与袁绍非同道中人,今向曹操借道会盟,其必会应诺。况出使是为兴兵讨贼,曹操怎敢大逆不道,出兵阻拦!”张虞说道。
“诺!”
次日,张虞出城送别孙资,孙资从井陉道而出,欲先行前往幽州。
在送别孙资之后,张虞念及被他安置在晋阳的蔡邕,以及传说中的才女蔡昭姬,遂抽空前去拜会蔡邕。
蔡邕虽因家眷不多,但书籍却是众多,故钟繇为其新建了一间府宅,位于汾东新城,与卢植所住宅院毗邻。
今蔡府内,蔡邕俯首于案,时而斟酌,时而持笔。
见父亲忙于案牍,却见素衣青裳的蔡琰端着参汤而来,说道:“父亲,今在撰写汉史?”
蔡邕咳嗽几下,说道:“昨日与卢子干谈及修史之事,今多有感悟,故写于纸上,以免日后遗忘。”
蔡琰微扬远山眉,瞧向纸上的内容,却见是陈蕃、王允列传,不禁皱眉,说道:“王允将父亲下狱,而父亲今怎能为他列传,且还将他与陈仲举(陈蕃)并列。”
蔡邕搁笔于案,说道:“王子师扶汉室于危难,凭一己之力,诛杀董卓。而其之败亡,与陈仲举近似,功亏一篑,为何不能同传。况我与他仅私人恩怨,岂能因私而忘公。”
顿了顿,蔡邕语重心长,说道:“你我今客居太原,而今太原中以王氏最为显赫,将王子师与仲举同传,算是避免些麻烦!”
“父亲考虑周全,倒是琰思虑偏颇了!”蔡琰说道。
蔡邕喝着参汤,问道:“张君侯之事,不知昭姬考虑如何?”
闻言,蔡琰淡雅的脸上渐红,委屈说道:“张君侯家中已有妻,而我岂能为他妾?”
蔡邕放下漆碗,说道:“为父亲年岁已大,不知能活多久。今天下纷乱,府君不能保命,唯牧伯暂安。济安据有并州,麾下兵马数万,英武俊朗,心怀大志,礼贤下士,必能成就大事。昭姬如能得济安庇护,我今将无忧虑。”
蔡琰怎不知形势逼人强,幽叹了口气,说道:“张君侯至今未来拜访,父亲何必着急催我许与张君侯。”
“罢了!”
“你在~”
不待蔡邕说完话,却见门童急急忙忙而来,说道:“先生,张君侯前来拜会,今在堂外恭候。”
“速请!”
蔡邕闻声而起,准备出迎张虞,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蔡琰,催促说道:“换身衣裳,抹点淡妆,出来拜见君侯。”
蔡琰满脸郁闷,她自诩为才女,今怎要学寻常女子以色侍人。
“若张君侯以色观人,女儿不愿侍奉!”蔡琰说道。
“随你!”
蔡邕不愿逼女儿,说道:“稍后寻事入堂,瞧瞧张君侯。”
说罢,蔡邕便出迎张虞。
很快,在蔡邕的出迎下,张虞被迎入堂内。而今时蔡琰已是不在,撤走到侧堂。
“我闻君侯欲传檄文于关东诸侯,邀诸侯起兵讨贼。今可需老夫持笔?”蔡邕主动问道。
张虞笑了笑,说道:“虞恐叨扰蔡君,故请元常持笔。若知蔡公有意,虞必请蔡公撰文。”
“元常文采斐然,书法精妙,已有大家风范,其字形不逊我飞白体。若再精进一番,必能开宗立派。”蔡邕捋须而笑,脸上露出些许自傲之色。
他一生至今,除了以文采为傲外,便是他的书法。而他本以为天下书法无人能与他相比,不料到了晋阳,遇见钟繇,见识了钟繇的楷书,当即是大为赞赏、
钟繇书法之出众,能与王羲之并称‘钟王’,可见钟繇书法造诣之高。然书法之于钟繇而言,仅是一项爱好,他的主业是政治家,与宋徽宗不同。毕竟宋徽宗的主业是书法家,副业才能算是皇帝。
说着话,蔡邕将案几上的纸交于张虞,问道:“我昨日与卢子干谈著史之事,遂有意将子师与陈蕃同传,不知济安可有异议?”
张虞瞧了几眼,说道:“王公功败垂成,与陈蕃遭遇近似,可同列一传。”
顿了顿,张虞恶趣味问道:“不知后史中可有载我?”
蔡邕意味深长,说道:“以济安之能,独开一史最好,若载于后史恐非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