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范骑乘骏马,挽着缰绳,举鞭指着绵延数里的队列,向麾下纠察兵吩咐道。
“诺!”
纠察兵头戴白冠,骑白马,负‘纠察’旗,身材皆为高大之辈。今在得到吕范所颁布的军令后,遂分散出去,向大军传达军令。
自吕范请求都督兵马纪律,张虞为了尊崇吕范身份,干脆编设纠察骑,交于吕范统领。
并授予权利,即军候及其以下的兵吏犯事,吕范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军候以上的军官犯事,需交由张虞亲理,但在必要之时,吕范拥有收监之权。
而为何白马、白冠、负旗,纯粹出于醒目作用,以便能让众人一眼认出。尤其是在作战时,人头攒动,鼓声齐响,白旗、白冠依旧容易辨认出。
随着纠察骑的奔驰,全军上下愈发肃然,军官来回告诫麾下士卒,以免触犯军法被纠察骑逮住。
中军,杜长见度辽军军纪森严,敬佩道:“君侯能以寡弱之兵,击溃白波,兵下太原,威慑北疆,长与黑山诸将甚有疑虑。今随君侯出征,方窥君侯大军雄壮之要!”
张虞虽出身于边塞,但却非野路子出身的将领,父亲张冀为汉朝军官,岳父是汉朝要员,甚至在禁军出任过校尉。故张虞从建军起,对军队的行军布置,以及军纪上提出严格要求。
张虞麾下兵马虽在一年时间内猛增八倍,但别忘记了张虞班底有一千名禁军。千名禁军士卒在扩军后绝大多数成为伍长、什长,这让张虞得以快速掌握帐下兵马,并能顺利沿用旧时的军事体系。
若无当初从雒阳带出的千名禁军,张虞想要崛起怕没这么容易,毕竟培养合格的军官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张虞笑了笑,望着道路两侧的孩童,说道:“贵军藏兵于民,月月操练,民众剽悍,闻战不畏,善山中奔走,贵军兵马不弱我军多少!”
张燕所率数十万民众,盘踞在太行山边缘,故常山郡的近山城邑几乎被黑山军掌握。用常山治下有十三县,而今张燕今据四县,余者九县因距离太远,张燕担心官府围剿,遂无意染指。
有了疆域领土,张燕效仿汉朝制度,依靠黄巾军的神职体系,建立起他的统治秩序。而为了能与官府对抗,张燕采取全民皆兵制,因管辖疆域小,张燕甚至能在农闲时,召集兵马每月操练。且因多在山区边缘生活,黑山军尤善山地战。
这也是为何张虞率兵行于道中,孩童不仅不畏反而凑上前指点度辽军之原因。父辈经常操练兵戈,孩童早就见过大军的模样。
张虞在与杜长闲聊时,斥候快马而来,禀告道:“将军,幽州军报!”
“军情如何?”
“公孙瓒于十余日前,率兵万人从河间郡易县南下,三日前在武遂击败韩馥兵马,今其兵已入安平郡。”斥候说道。
“易县至武遂多远?”张虞问道。
谈话间,张虞带着中军众人下马,至路旁商议军事。
“约四百多里,武遂属安平郡。”杜长身侧有识地理者,说道。
“舆图何在!”
“公孙德用兵竟如此迅速!”
郭图找到冀州舆图,在舆图上寻找易县到武遂的位置,不禁感慨,说道:“十日行军四、五百里,并击破韩馥所遣冀州兵。”
公孙瓒早就憋坏了,自天下讨董起,天下早已混乱。而他野心勃勃,有意图谋基业。仅是幽州为刘虞所有,他亦受刘虞差遣,难以施展拳脚。
在袁绍与他联络时,公孙瓒自是满口答应。而今出兵时间一到,公孙瓒干脆趁韩馥无备,急行军深入冀州腹部,打败冀州兵马,尽可能多占领周围城池。
辛毗望着舆图,说道:“君侯,安平郡为冀州腹地,今公孙瓒兵至安平,袁绍必已有所行动,我军动作不可迟缓。”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公孙瓒步骑并行虽说迅速,但冀州兵马众多。今公孙瓒快速奔袭,必受限于兵粮转运,其力气已衰。依我所料不差,公孙瓒短时之内,将受降沿途县邑,无力率兵深入至邺城。”
“而依佐治之语,袁绍恐已遣游说之士,并屯兵于南,以逼韩馥让位于他。未来数月之间,冀州将秩序混乱,州郡无政令,官吏上下惶恐。”
“那以君侯之见,今当如何用兵?”杜长问道。
张虞问道:“张将军何时能出兵?”
“今征集山中各屯兵马,筹备出兵用度,约需半月。”杜长说道。
张虞指着常山郡舆图上的元氏县,说道:“今先率兵至郡治元氏,看能否逼降常山郡守。若郡守归降,则收起印绶交于张将军,并让张将军派兵入驻各县,尽快控制常山诸城。”
“贵部兵马若是充裕,亦能向临近赵、中山二郡国用兵,陷二郡国下属城邑。”
见张虞一心为他们着想,杜长问道:“那君侯所部呢?”
张虞笑了笑,说道:“我已与张将军有约,贵军取常山城邑,我迁冀州百姓入晋。若经常山境时,劳贵军指引道路,勿要劫掠百姓便好。”
在迁徙百姓上,张燕与张虞有约定,常山郡中准许张虞迁民五千户。而常山郡之外,能迁多少百姓,张虞便能迁徙多少,甚至张燕能沿途提供帮助。
而张虞打算速通常山,他亲自至肥沃地区的赵、巨鹿二郡国地区迁民,偏军则至中山、博陵招揽百姓。
“君侯!”
辛毗捋须而思,说道:“冀州虽说动乱,但若想让百姓迁徙入晋,怕是百姓难以舍家弃业。除非似河内那般,百姓深受兵戈之苦,不得已之下迁民。”
令狐邵有意建功,插嘴说道:“我闻董卓为西迁京畿百万士民,派兵至乡县,焚屋烧谷,逼民西迁。”
“此法不可学!”
辛毗摇了摇头,说道:“董卓为国贼,欺压臣公,虐掠百姓,其兵甚恶。若我军学董卓所为,君侯名声将尽毁尔!”
“然也!”
徐庶沉声说道:“君侯自起兵以来,行义举,驱贼人,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得以收晋人民心。若学董卓所为,此无益于君侯大业。”
“召虎利我之举,我已知之。然此举虽能得百姓,但却会令百姓离心,不利我军迁民。”张虞安抚道。
见众人讨论热烈,郭图倒是灵光一闪,笑道:“冀州既是混乱,君侯不如散播谣言,言公孙瓒将与韩馥恶战,而袁绍亦欲谋夺冀州,冀州大战将起,百姓必人心惶惶。君侯命人邀乡邑名望西迁,届时从者将数不胜数。”
“好计策!”
辛毗点头说道:“君侯此举,既能得名望,更能得百姓,将两全其美。不仅于此,君侯可散布谣言,言黄巾军复起,攻掠常山城邑,所到之处,百姓难以幸免。如此之下,不愁百姓留恋家业。”
张虞瞧了眼得意的郭图,心中不由暗叹,郭图在历史上的形象几乎是无谋奸人之辈的形象,谋夺权利,陷害沮授;官渡之战,害袁绍兵败;二袁争斗,引曹入室。
然郭图自到他身边,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主意,尤其是今下迁民的想法,不得不说很不错。郭图虽权利欲望大,行事考虑不长远,但至少他不蠢。
杜长咳嗽了声,说道:“倒可不必言黄巾,直言黑山复起便好。将军麾下兵众虽说守纪,能善待百姓。但于毒、白绕、眭固之流多有劫掠冀州百姓,常侵入魏、东、赵三郡国。”
黑山贼人数众多,名声有好有坏,张燕能懂得形势的军阀,为了可持续竭泽而渔,能善待治下及周边百姓,甚至开垦农田,发展生产。而于毒、白绕、眭固等南部十余屯贼寇,占山为王,劫掠百姓,可谓无恶不作。
南北为何差距这么大,或许与外部周边地区影响有关。
张燕北接代郡,直临常山郡,毗邻边塞,民风彪悍,劫掠的成本太大。而于毒之流,下临河内,东望魏郡,人口众多,农业发达,劫掠的成本低,便形成恶性循环。
张虞笑道:“杜君既有此言,恕我冒用贵军名号。”
“公则,你在冀州任职多时,此事劳君料理。若需人手,各部兵吏受君差遣。”
“诺!”
第197章 石家庄赵子龙
中平二年,五月,元氏县。
郡府中,太守第五仓愁容满脸,负手踱步,唉声长叹。
堂内,郡吏人心惶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不忧虑。然在一众属吏中却有一人神情镇定,按剑昂首,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
“府君,敌军逼近元氏,需早做打算!”
郡吏不顾兄长的阻拦,趋步出列,说道:常山粮草充沛,精壮兵马数千,公如欲有意御敌,云愿率郡中豪杰为公守城;若公欲降,张度辽声威响彻河朔,为人宽厚礼下,当早日遣人出降。”
“犹豫而不决,岂不让妇孺笑话!”
“府君在上,恕子龙言语冒犯!”赵朗起身行礼,致歉说道。
第五仓循声望去,见是自己帐下赵云、赵朗兄弟二人,心中虽有不满,考虑到二人为郡中豪强子弟,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二人坐下。
第五仓思虑少许,说道:“今汉室衰微,天下大乱,诸雄名为讨董,实则吞并自强。我冀州户籍殷实,为成事之基。然牧伯暗弱,不能御下,令我属郡受累。”
“当下公孙瓒率兵至安平郡,而袁绍屯兵于延津,张虞率并州兵马入境,三人无不窥探冀州。今我常山郡饱受黑山、乌桓之害,岂能与三公为敌,故今下之要非在御敌,而是在于投效明主。”
“诸子有何高见?”
“禀府君,张虞威震河朔,据有并州,麾下胡骑、汉儿骁勇,今与张燕联合而用武,实力尤为强劲。以仆之见,我常山不宜与之结怨,当投张虞。”主簿刘说道。
“不然!”
功曹常伦扬声说道:“袁绍出身袁氏,其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岂能投效寒微之辈。”
“袁绍不可投!”
郡吏崔杰打断,说道:“袁绍虽名扬海内,但所有者不过渤海一郡,而观公孙瓒、张虞皆握有一州之土。公孙瓒威震边塞,白马义从令胡胆怯,念幽州毗邻常山,今不如投公孙瓒。”
“公孙瓒受刘公驱使,尚无基业之地。而观张虞据并州诸郡,其兵将临城下,今投公孙瓒,如何能解城下之困。”刘说道。
“府君!”
堂内众人吵闹不停,听得第五仓头疼不已。
环顾众人间,第五仓见之前发言的赵云胸有成竹,遂问道:“子龙之前劝我早做打算,不知有何劝言。”
“禀府君,兵灾在前,或引兵自解,或消弭兵戈。袁绍、公孙瓒虽好,但云以为远水难解近渴。公若无意自解,而又消解兵事,唯有降服张度辽。度辽虽联络黑山,但其兵入境以来,秋毫无犯,民吏无一侵害。故云以为,度辽可信,今望投之,可令常山免受贼、胡所害。”赵云说道。
“远水难解近渴!”
第五仓念叨了下,遂下决定,说道:“张度辽既是可信,今便归附之。”
说着,第五仓看向刘,说道:“君代我出见张度辽,赵子龙为副,献钱粮与并州。”
“诺!”
堂内众人各怀心思,齐声应道。
待众人陆续出堂,赵朗见无外人,说道:“诸君议事,子龙初列席议事,怎能贸然言语!”
赵云摇头说道:“昔曹刿言肉食者鄙,不能远谋。今观府君所谋,如是而已。天下崩乱,常山不能自保,若不寻觅明主,常山必受其害,乡民必受其乱。”
赵朗拍着赵云的肩膀,感叹道:“子龙有武略,更有远见,为兄弗如。今天下贼人四起,族人、乡民皆赖子龙尔!”
赵云点了点头,心情有所沉重。
常山赵氏谈不上为望族,但却可称得上为豪强,赵氏筑有坞堡,聚族人、乡人千余户。父亲早亡,他从小被兄长带大。但随着天下大乱,兵戈四起,他渴望追求明主效力,但受家族受限,需要留守兄长身边。
“子龙言降张度辽,可是意属张君?”赵朗问道。
赵云沉吟少许,说道:“张度辽有明主之资,但具体如何,需近观之。”
对赵云这种乡土羁绊很深的豪强子弟,他们很难离开家乡,为其他君主效力。故对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明主统治家乡,不用离开家乡,便能追随君主建功立业。
赵朗点头说道:“子龙有见识,今可借献粮之事,以观度辽品性。”
“善!”
在第五仓的组织下,主簿刘、郡吏赵云,携粮草两万石及酒水、牲畜之物,以迎远道而来的度辽军。
而得知常山郡有意出降,张虞率步骑于六十里外的高邑屯兵。
六千步骑沿河扎营,虽知常山归降,但营寨依旧严整,外有沟壑、拒马,内设兵卒巡视,俨然如临强敌之模样。
“今常山已降,君侯为何布置如此森严?”
赵云入营垒,幸耳朵灵敏,得以听见不远处两名军官的闲聊。
“糊涂,常山归降真假难料,若是遣使诈降,而令兵马突袭。我军营寨不整,岂不大败矣!”
“满校尉所言有理,倒是在下愚钝!”
在赵云偷听军官闲谈时,已有度辽军吏前来知会。
“君侯已在大帐,二位可入帐见之。”
“多谢指点!”
在刘的带头下,赵云紧随其后。然在行走时,赵云却不忘刚刚‘满校尉’与麾下兵吏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