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31节

  孙资没有好高骛远的心态,让张虞非常赞赏。上党郡户籍少,但县却是不少,一共有十三座县城,故与冀州大郡的县数差不多。

  故今县数虽多,但户籍人口稀少,每县平均下来仅有可怜的一、两千户人,因此上党地区的县长俸禄都不高。

  今下孙资愿意到地方上担任县长,除了让张虞为他脚踏实地而欣喜外,还有代表属于张虞的官吏下探到了县一级。

  毕竟张虞虽控制了上党,但严格来说,他仅控制了壶关治所,以及部分险要地区,余者十二县的长吏虽说归附张虞,但未与张虞建立起紧密的联络。

  张虞若想深入控制上党,诸县长吏需经他清洗一遍,并更替上他的属吏。

  继而,张虞顺势看向钟繇,问道:“那元常呢?”

  闻张虞之言,钟繇捋须而笑,神色多暗藏深意。

  见状,张虞瞬间明白钟繇心意,不由暗骂了下自己愚笨。

  钟繇作为廷尉正,至少是六百石京官,而他所能征辟官职,不过数百石小吏,或是说表他人为县长。连郭图都不甘为郡吏,而是出任他的参军,更何况千里奔波来找他的钟繇。

  显然钟繇不是贪图他的官位而来,而是希望与他图谋大业,这种人才若想留住,岂能用寻常手段,需与他深述宏图大业,给予超凡的待遇。

  乱世将至的时局下,君臣之道难以长久,非君择臣,臣亦择君!

  张虞紧握钟繇的手,笑道:“我与元常许久未见,今日宴会之后,我与君深诉情意。”

  “愿受济安之邀!”钟繇拱手说道。

  见张虞无需自己提醒,瞬间便明白自己的深意,钟繇心中不由赞叹了下。钟繇需要承认一点,张虞能以白身而跃迁至度辽将军,不仅是自身军略出众,张虞更是聪慧,能审时度势。

  至了府衙,张虞依照惯例,举行了宴会,向二人介绍了帐下将吏,并为帐下将吏引荐钟、孙二人。

  郭图见钟繇都被张虞挖来,遂欣喜不已。他本以为就他一人投效张虞,今连官职比他高的钟繇都为张虞效力,自衿之情略退,并将心中的犹豫放下。

  张虞望着堂内受邀而至的郭、钟、孙三人,不由念及他写给汉中郡丞杜畿的第四封信,今下他既不知信使消息,更不知杜畿是否收到信件,心中多有忐忑。

  因上党距离汉中有四千多里的路程,加上沿途多有动乱,送信的信使足足走了两个多月。其间因道路走错,信使耽搁时间,最终在关中探听到道路,选子午道入汉中,这才到了南郑。

  入了汉中,信使这才将书信送到杜畿手里。而收到张虞的书信之后,杜畿却不能决!

第162章 安天下之策,据并州之略

  时值清晨,雾气弥漫,凉风拂面。

  “呼!”

  张虞用温热的巾帕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将胸中浊气长吐而出。

  张虞虽说已是掌握数千兵马,手下能陷阵冲杀的将领不少,但张虞却不敢松懈,每日都会操练武艺。

  “钟君是否已醒?”张虞问道。

  “回君侯,钟君今在府衙内享用早膳!”侍从说道。

  “好!”

  张虞将巾帕递到侍从手里,说道:“请钟君至偏堂议事,我稍后便至。”

  “诺!”

  张虞回屋沐浴更衣一番,换了身劲服便去见钟繇。

  而钟繇今受邀至张虞近来独处的偏堂,因年近四旬之故,钟繇以深色玄服为袍,望着堂内所陈列的书籍,钟繇脸上多有好奇。

  因张虞沐浴更衣未至,钟繇便在堂内逛了起来,欲窥探张虞内心所思。

  “《高帝纪》!”

  踱步间,钟繇发现了张虞近来所读之书,竟是汉书中的《高帝纪》。

  钟繇不由想到今天下形势,以及张虞所行之事,不由暗忖:“张济安果有非凡之志!”

  “元常!”

  见钟繇沉迷于竹简之上的内容,张虞按剑趋步入内,唤道。

  钟繇将《高帝纪》放至案几上,深意问道:“济安每日在屋中深读高祖之纪,不知意欲何为?”

  张虞神情如常,说道:“高祖以亭长之身竟能开两汉之基业,后人不可不为之敬服。”

  钟繇微挑了眉目,说道:“今汉室衰微,上有国贼当政,下有诸雄并起,不知济安有何大略匡扶社稷?”

  张虞整理了衣裳,邀钟繇与自己相对而坐。

  “大略不敢谈及!”

  张虞微微而笑,为钟繇倒了杯蜜水,说道:“关东诸雄名托义兵,实则各有算计,迟早分崩离析。董卓秉持国政,朝堂诸卿不服,京畿必会生变。”

  “天下将崩,而虞才疏学浅,幸上党士民相拥,方得有贫瘠之地,虞不敢妄图大事,仅愿庇护三晋之民,而后再观天下变化。”

  钟繇失望而笑,对张虞的回答很是不满,说道:“若济安之志,仅限于此,恐繇需拜别济安了!”

  闻言,张虞神情微变,拉住钟繇的手臂,正色说道:“虞有大志,但谋略短浅,望请元常赐教!”

  说罢,张虞作揖长拜,神情诚恳。

  见状,钟繇坐回榻上,问道:“繇愿闻君侯之志?”

  张虞沉吟良久,他有后世之记忆,很清楚东汉注定灭亡,他初见钟繇实不敢轻易吐露大志,故有之前那番回答。

  微吐了口气,张虞下有决心,笑道:“我愿说,但恐元常不敢听!”

  “请君细言!”

  张虞上身板正,手按剑柄,沉声说道:“恕虞直言,汉至今下,国祚衰微,积弊已深,四夷生怨,百姓沸腾,若欲清平天下,需如朽屋毁而重建。”

  “观商、周之业,终不过四、五百年之国祚。昔秦朝亡于暴政,高祖斩白蛇而起兵,开汉家四百之基业。今朝先是宦官、外戚作乱,后百姓因疾苦而起义兵。”

  “先帝临终昏聩,不立太子,致生夺储之变,董卓逞凶入京,废帝鸩后,行篡逆之举。袁氏纠人为恶,令民生涂炭,故虞窃以为汉室将亡矣!”

  “昔元常问我志向,实不相瞒,虞自有效高祖所为之志,剑扫天下之群雄,荡平作乱之群寇,驱逐侵边之四夷,重兴我华夏之社稷。”

  张虞按剑踱步,沉声说道:“虞今卑微,愿以庇三晋之民为先,再借三晋之力,观望东西之形势。”

  说着,张虞虎视钟繇,问道:“以上是为在下之志,不知元常之意何如?”

  钟繇能猜到张虞有不臣之心,当下如此大胆吐露,尤让钟繇为之震惊。但就形势而言,张虞所说之言不差,且张虞有能力争雄天下,甚至吃下并州,有机会观望神器。

  钟繇很快反应,拱手说道:“济安之志,繇敬佩之至。在下不才,愿君侯威德加于四海,繇得效尺寸之功,垂功名于竹帛耳!”

  张虞大声而笑,扶起钟繇,说道:“卿有萧何之才,昔汉室不能大用。今天下衰微,是为卿大展宏图之时。”

  钟繇说道:“萧何之才,繇不敢自居。今岁以来,天下动荡,繇有微思,不知君侯愿听否?”

  “虞愚钝,望卿细语言明。”

  张虞扶钟繇上位,自己跪坐于对榻,并以谦卑姿态,请钟繇为他谋划。

  钟繇轻捋胡须,思虑说道:“古来欲成大业,必有图谋天下之略。昔高祖得遇郦食其,郦生献东西之策于高祖,而高祖得韩信灭项之略,终一统天下。世祖奔走遇邓禹,邓禹进平天下之略,世祖驱河北之卒,西掠关西,南吞中原,遂中兴于天下。”

  “繇不才,今为君侯浅论天下。君侯所据上党,东钳河北,南制河内,故君侯纵不与袁氏合,袁绍亦不敢因此而生怨。”

  “上党为并州之门户,而并州之形势,表里山河,堪为完固之地。东有太行为屏障,西有大河为险阻,北极大漠、阴山,南至孟津、井陉,可为王霸之业。”

  “并州之于天下,东凭上党望河北,西据河东以观关中。故于天下言,并州为枢纽之所,高祖得并州,横扫河北,以灭项羽;世祖据并州,西吞关中,中兴汉室。”

  钟繇言语中多有兴奋,说道:“君侯得上党,据并州之后,而繇以为或可挥兵西进,效高祖平天下之势,吞巴蜀,北平河北,南下中原,天下则将安矣!”

  钟繇所画的饼很香,但张虞的思绪并没被迷糊,而是问道:“据并州,为何不取河北,而西望关中。”

  

  钟繇沉吟少许,说道:“董卓迁都至长安,汉室虽衰,但仍有忠臣,以董卓之行,恐难久活。时董卓身亡,关中恐生兵乱,若君侯彼时已下并州,为何不能观望?”

  “至于河北,今幽州牧刘虞为天下之望,汉胡为之效力,非可骤图之所。另关东诸侯多庸碌之辈,唯袁绍名扬天下,奋发并起,有成势之基。料刘、袁相争河北,君侯恐难骤图。”

  “冀州牧韩馥不可成事否?”张虞有心考究道。

  钟繇摇头而笑,说道:“韩馥为袁氏故吏,其人优弱寡断,性情素怯弱。韩馥坐拥冀州,本可钳制袁绍,然却怯弱,竟以袁绍为主帅,而他居邺城供需兵粮。”

  “此番群雄讨董,大涨袁绍威望,故今虽为区区渤海太守,但冀州士民皆仰望袁绍尔!”

  群雄讨董的诸侯不少,但真正能大涨名望者,唯有身为盟主的袁绍了。毕竟袁绍身为盟主,且还亲自作为北路军的主帅出征。

  “彩!”

  张虞不禁鼓掌喝彩,凭今天下混乱的形势,钟繇能揣测出未来大概的走向,可谓眼光之高远。虽然说不少细微之处有误,但对整体形势而言,谈不上大问题,甚至说战略可以根据形势变化而更改。

  其中劝张虞取关西,几乎是正中张虞的本意。就形势而言,若历史变化不大,待他整合并州,估计袁绍也已入主冀州。

  届时与坐拥河北的袁绍开战,凭并州的人力物力非他之对手。倒不如利用王允、吕布诛董卓,以及后续产生的一系列内乱,先吞并富庶的河东,再进吞关中。

  张虞收敛神情,问道:“卿所言为长远之事,今下以上党内外形势,不知有何高见?”

  钟繇抿了口蜜水,润了润喉咙,说道:“据君侯昨日所言,上党内受困于百姓凋敝,外有白波之患。君侯为解上党之难,欲收河内之难民,率兵西击白波,可是如此?”

  “然也!”张虞点头说道。

  钟繇放下漆杯,起身踱步,说道:“君侯所为可是为强壮上党之举,但以繇之见尚有所不足。”

  “哦!”

  张虞正襟危坐,说道:“请卿明言!”

  钟繇停下脚步,神情微正,拱手说道:“上党郡内豪强、士族虽不如河北郡县之多,但亦可为君侯助力。以繇之见,君不如征辟郡内文士,拣选可用之人,表为县长。且河内为富饶之所,文风鼎盛,君侯为何不礼待河内士人,收贤士以入幕府。”

  “另豪强、士族筑坞建堡,以避郡县征收赋税,君侯为何不行雷厉之为,令郡内豪强上缴赋税,出丁为兵。”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卿所言有理,仅上党民风强劲,我恐逼豪强、士族清缴赋税,出丁为兵,将与我离心离德,而暗连他人。”

  “不然!”

  钟繇笑道:“君侯辟表上党士人为官,而上党士人岂能不为君侯出力。君侯若为此而忧,今可将此事交于在下。君侯若能率兵击败白波贼,繇便有方法让上党上下为君侯所用。”

  顿了顿,钟繇向张虞作揖,说道:“君侯以弱冠登朝,今值分裂之际,奋发出奔上党。若能平白波,则并州敬服;举并州之众,威震代朔,则名扬天下。”

  “匈奴猖獗,黑山跋扈,君侯举军可破降之;并州失序,户籍凋敝,君侯安境以迎流民。时匈奴为骑,驱使鲜卑,兼治戎狄,合三晋之地,带甲五万,以此争锋天下,谁能敌之?”

  张虞精神大为振奋,相较之前的长远战略,钟繇今下提出的中前期战略对他的帮助更大。

  张虞紧紧握住钟繇的手,笑道:“君非萧何,乃我之邓禹尔!”

第163章 拜军师校尉,扼杀刘景升

  张虞与钟繇二人在偏堂内,从上午一直讨论下午,所聊内容涉及军、政、人诸事,并对上党郡内的名门望族进行分析。

  其中钟繇针对张虞今下所推行的政策,给予多个方面的建议,对张虞而言受益匪浅。

  次日,张虞为明确钟繇的地位,召集文武于大堂。

  诸将、文吏依照位次,分列于堂内左右,因张虞无事前通告,众人不知发生何事。

  张杨见前头空出了一席,询问左右道:“此是为何人所坐?”

  众将一头雾水,其中知情的张丰,说道:“昨日君侯与钟君畅谈一白日,深感大有裨益,今日似欲拜钟君为军师校尉,兼参军事,并督上党政务。”

  “军师校尉?”

  张杨眉头大皱,说道:“钟繇寸功未立,岂能进拜校尉!”

  不仅是张杨不满,张辽、高顺等将神情多有不悦,他们追随张虞拼死拼活多时,才换来个校尉,钟繇直接升拜校尉,实在太离谱了。

  闻言,郭图微愣半响,张虞待钟繇之厚,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会让钟繇理文职,没想到还让钟繇参与军事,这岂不是抢了他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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