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391节

  “还是说说改制和平叛的事。”

  “军户核查的事进行的可还顺利?”

  朱厚这时开了口问起别的事来。

  杨一清忙拱手回道:“回陛下,还算顺利,除了叛乱地区还没法派清军御史去外,其他地方的清军御史核查暂时还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这主要是陛下圣明,让他们不敢再胡来,怕陛下也在科举上卡他们。”

  “而清军御史们已经报上来的军户情况,也都大体符合我们推测认定的结果,这也是因为陛下圣明,用了试御史制度,协同清军,使得清军御史也不敢乱来。”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核查与拨付月粮折色与行饷的事要同步进行,另外,让清军御史和清军试御史会同卫所官收孤,把因为父兄阵亡且绝户或无宗亲领养的的孤儿,不分男女,一律送进京,由天家收养!”

  “平叛地区也一样,告诉王阳明,让他督促官军,对因叛乱死难官绅士民百姓的孤幼,务必收集派得力之人递送进京。”

  “让他通告参与平叛诸官兵,收活孤之数算救民纪功受赏,以彰朕仁心!”

  “一应收孤花销,由内帑负责,不额外耗费国帑,让天下臣民务必明朕仁心,为朕降仁施德于民间,不得做冷漠之态,而负朕心也!”

  朱厚这时则说了起来,且还特地强调了一下,要官僚们核查军户和平叛的机会,为天子收留孤幼。

  杨一清拱手称是。

  同时,张璁也不禁两眼发红。

  他固然知道天子动用国家力量收留孤幼,是有自己的企图,但一想到天子现在能有财力做这事,也愿意做这事,还是情不自禁地颇为感动。

  因为他所希望的就是看见君王能成仁德之君。

  而且,张璁也知道,如今天下虽然有国初太祖高皇帝要求设立的养济院,但因为地方财政不足加上吏治腐败,使得养济院救济孤幼的福利功能已远不如国初,如今也真的只有靠天子收养,才能极大解决天下孤幼生存艰难的问题。

  被派到南京池河营的军户李忠,刚刚领到了他这个月的行饷。

  足足两块银元。

  这让他不由得倍感高兴。

  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已经收到他弟弟李义托人带来的口信,而知道,朝廷现在对军户进行改革后,他弟弟这样的余丁,真的没有再服军役以外的所有差役,而且也真的拿到了他和他弟弟自己的月粮,还在家里垦了荒;

  另外,他还得知,已经有媒婆愿意给他弟弟说媒,只是他弟弟要他这个哥哥先娶了嫂子他才愿意娶,而媒婆表示也愿意给他哥哥说媒,且说现在百姓都愿意把女儿嫁给军户,所以现在就等他服军役结束后回家托人说媒娶妻。

  李忠对此生出无限期许。

  在他记忆中,他这样的普通军户很难娶妻的。

  别说民户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军户,就是军户的人,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军户。

  所以,李忠这样的普通军户,只要没有投献为奴,很多都会成为“大龄剩男”。

  反而是投献到大户为奴的军户,往往会娶妻生子,靠着主人的恩赐,得一个主人没看上的婢女,然后生儿育女,虽然这样剩下来的子女还是会为家奴,但好歹也是传宗接代了。

  在这个农耕时代,传宗接代自然是比投献为奴更重要的。

  所以,这也就进一步造成,大量军户沦落为势豪之家的奴隶。

  而现在,因为军改,让李忠这样的军户负担大减、收入大增,不用投献为奴,就能娶妻生子,他自然会因此生出无限期许。

  李忠摸了摸腰间藏着的两块银元,就把胸膛挺得更直了些,而咧嘴面向了秦淮河上的朝阳,且也认真地打量着每艘过境的船只和每个过境的人。

  他已经打听知道,他这样的普通军户如今能有这样好的改变,皆因为当今天子敢于革新除弊,但也正因为天子敢于革新除弊,才会有势豪之家背叛天子、不忠不义,而在江西作乱,乃至将来还会学昔日的宁王来打南京。

  所以,李忠很积极地履行着自己参与守卫南都秦淮河一带的责任,而不让叛贼的细作真的有机会混到了这里来。

  “建阳卫的军丁兄弟们!”

  这时,李忠的总旗也是同乡王江这时走过来喊了一声。

  李忠就忙持着大铁枪,同建阳卫其他服役的军丁一起转过身来,看向身着布面甲的王江。

  王江这时喊道:“我们要和汤千户一起受王部堂的调遣,去南昌护送前方送来的孤幼去京师!上面为此给我们放假十日,让我们先回家安顿一下家小,然后直接去安庆,记住,不得逃走,否则你自己被抓住会命不保不说,你一家都要被你连累!”

  “现在军户政策这样好,谁还愿意逃走?”

  “别说只是去江西送什么孤幼去京师,就是去拼命,也不会逃走,命可以丢,但可以世世代代吃皇粮的资格不能丢!”

  “就是!我儿子还等着免费进卫学,将来也做个相公呢!”

  有军丁不由得说了一句,紧接着,其他军丁跟着附和起来。

  而李忠倒只是笑了笑,他倒是有些不想去叛乱发生地。

  他主要是怕在叛乱地区丢了命。

  毕竟他还没娶妻生子呢。

  但他倒是没打算回家后就逃走,因为他不想连累自己弟弟,且也知道,如果他逃走了,就不再是军户,而是流民,那样就更难娶妻生子了。

  所以,他只打算趁着回去这十日赶紧托媒婆找个老婆。

  为此,他不由得又摸了摸腰间的两块银元,决定回家途中,不跟同回的人赌博,以免赌输了,没了老婆本,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物价,这已经够他成一个简单的家了。

第402章 嘉靖朝新监国,中下层士绅喜见王师!

  李忠回家后,倒也靠着改革军户的春风,在媒婆的撮合下,成了一门亲事。

  不仅仅是他,与他同为正丁的好几个军户也在回家后成了新郎。

  然后,他们这几个新郎没在家里待多久,就踏上了去江西的行程。

  毕竟行饷一个月两块银元,他们都想挣这一个月两块银元的钱。

  王阳明这时已先到了江西南昌。

  只是嘉靖七年正月,受小冰河气候的影响,江西一带也下着鹅毛大雪。

  到达南昌的王阳明,看见茫茫积雪,不禁拧眉对前来见面的江西巡抚陈洪谟说:“眼下平叛,最大的困难倒不是叛军本身,而是这恶劣的天气,让道路皆无,会使外地调来的兵很难在这里行进,也让粮秣运输变得极为困难。”

  “部堂说的是,天寒地冻,大雪不断,冒然行军,实在不妥,还是等到明年开春比较适合,只是叛乱之地的军民百姓就得多受一日苦难。”

  陈洪谟回道。

  王阳明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就背着手,往案前走去,而说道:“先让各县组织百姓清扫道路,一边清扫一边行军到指定城关,同时清扫附近匪寇与镇压不安分的土匪恶霸,至少在这个冬天,不能让叛军依靠匪寇、内应攻陷更多的城池。”

  陈洪谟点头赞同。

  建昌府。

  叛军这边,都御史方淮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朱槟的兵部尚书。

  建昌知府郑源成为了户部右侍郎。

  而都指挥佥事房梁则成了讨逆总兵官,且功封新城伯。

  益王朱槟也在这些叛乱势豪之家胁迫下,即位成了监国。

  方淮等人也以朱槟的名义颁布了“清君侧”讨逆檄文,而在檄文中,自然将杨一清、张璁、王琼骂成奸臣贼子,说他们祸害了天下,其祸不亚于刘瑾、江彬之流。

  他们倒是没有直接骂嘉靖。

  这主要是为了能够团结到不满改革但还不想弃君造反的官僚士大夫们。

  除了讨逆檄文外,方淮等叛臣还以朱槟的名义,打着复祖宗成法、还天下清平的旗号,颁布了新的为政条例。

  其中,第一条就是护卫大礼,声讨杨一清、张璁等奸臣蛊惑天子、乱了大礼,不忠不孝。

  同嘉靖即位之初,清流文官们需要在大礼上让嘉靖认孝宗为皇考,而达到恢复孝宗之制,达到士权压过皇权的目的一样。

  现在这些叛臣也需要通过改正大礼,在大礼上着手,而达到自己士权重新振作、重新恢复孝宗之制的目的。

  同时,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得到天下不少护礼派士大夫的支持。

  甚至护礼的铁杆支持者原国子监祭酒夏良胜,就因为家在叛乱区,而加入了叛臣队伍,成为了益王朱佑槟的礼部尚书。

  为了能够证明自己护礼的正确性,夏良胜还获得叛臣们的支持,集自己曾经任文选司郎中时收集到的典铨章奏而编成了一本书叫《铨司存藁议礼及执奏》,而让叛臣中的护礼派原参议张怀、南城主簿甯钥刻印。

  按照这些叛臣的意思,似乎嘉靖只要肯改回大礼,他们就不再讨逆,还会继续奉嘉靖为主,所以到现在都还是没有否定嘉靖的君主地位,只是把自己造反的原因推故于朝中有奸臣。

  至于益王朱佑槟能不能真的成为皇帝,他们并没有考虑。

  因为益王只是他们的一个傀儡。

  第二条则是让军户恢复到孝宗时期的待遇,即军户正丁没有行饷,只有月粮,军户余丁没有月粮,还要上交余粮。

  反正他们的军队大多数都是投身到自家为奴的军勇组成,这样做自然不用担心军队会不满。

  第三条自然是恢复孝宗朝雇工反抗雇主视为以下犯上同谋逆罪。

  作为大地主大商人为主的他们,太需要这条来保证自家的长工短工听话了。

  第四条则是重新恢复告纳制度,目的是以解民困,实际上是为了敛财。

  第五条是依旧禁宗室从事他业。

  而第六条是撤废厂卫,以达到收拢天下士心的目的。

  第七条是禁止勋戚开钱庄,而与民争利。

  这一条主要是阻止张延龄等人继续放低息贷,抢他们的利。

  第八条,赐还日向町给倭国令制大名大友氏。

  这一条为的是寻求到倭国和沿海不满朝廷对外扩张的大户的支持。

  为此。

  他们还颁布了第九条,那就是遵祖制,弃东莱诸州县与澎湖县。

  这也为的是讨好闽浙沿海大户。

  然后还有第十条。

  第十条是以监国的名义开恩科。

  这个倒是学的嘉靖。

  当然,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笼络一些中下层士人来加入自己的造反团队。

  他们作为地主阶级造反的队伍,跟农民起义初期会只杀官杀士绅不一样,而是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欢迎士人加入自己团队的态度。

  叛军的上层官员们忙着“拨乱反正、恢复祖制”,而下层官兵则已经开始忙着烧杀劫掠。

  跟着他们一起造反的乡勇奴仆、地痞流氓,自然不会白跟着他们造反,也就会借着反攻倒算和攻城略地的名义,对普通百姓和中下层地主进行搜刮。

  同安镇举人吴居仁因嘉靖开办恩科,也就还是在嘉靖六年的冬月末,冒着家乡已经发生战乱的风险,踏上了去京师的路程,准备赶去参加嘉靖七年的恩科。

  如果嘉靖七年的恩科不能中,他还打算在京师附近客居到嘉靖八年,参加嘉靖八年的会试。

  他主要是太想中进士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家乡有叛乱,也要出门的原因。

  他可不想错过这可以两年参加两次会试的机会。

  只是,吴居仁在北上的时候,还是比以前小心谨慎了些,特意多带了几个壮仆,也和同样要去参加科举的新城举人娄复组了队,一起往北去参加科举。

  至于叛军举办的科举,他自然是没打算参加的。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叛军的胜算不大。

  而吴居仁在往北边去时,就在路上听闻到叛军袭杀路过的人,为的是抢掠他们身上的钱财,同时把他们的首级砍下来,冒充是官军的首级,以向上面邀功。

  这让吴居仁内心也颇为胆怯,而他也在路上看见许多没头没穿衣服的尸骸,更有小孩在死人堆里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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