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拯回道。
叶桂章点了点头:“那你等我消息!”
而章拯也拱手说:“承蒙信任,值此缙绅地位危急存亡之际,鄙人愿与诸君竭尽全力,而阻当今奸党乱政之举!”
但在当晚,章拯就向朱厚呈递了密奏,把这些人告知给了朱厚知道,且请朱厚示下。
因为候补钦差皆以幕僚的名义暂时跟在了他身边。
他做的一切,都被这些候补钦差盯着,也会被及时告知天子。
所以,他不可能真的为了三十万亩田的好处,以及叶桂章之前带给他的其他厚礼,以及缙绅大户的利益,而出卖天子。
特别是,他在看见张九叙等候补钦差听他对叶桂章故意说,眼下军户改革不利于缙绅以人为畜时的兴奋样子时,他就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遂了张九叙等人的意。
虽然,他对老百姓的确没有多少真正的同情心,在管河道时,为了让上面看见自己工程完成的快完成的好,也是把民工往死里逼,但他是真不敢在这件事上胡来,更不敢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无能的样子来。
“给章拯去旨,让他直接向南京守备魏国公要兵,把这些人以叛乱罪就地处死!不用逮拿进京,以免打草惊蛇!”
朱厚则在收到章诚的密奏后就下达了这样的谕旨。
因为烧毁军户册,的确已与叛乱无异,毕竟这里面有让朝廷不能再掌控军户的动机。
而做这些事的人在南方能做到烧毁军户册,说明在驻于南京的官兵中有自己的势力,很可能就是南京官军中的人在参与。
所以,朝廷要派人去逮拿,很可能遇到军事冲突,还不如直接让章拯就地处决。
至于为何让章拯去向魏国公要兵。
这是因为朱厚知道当今魏国公徐鹏举还是可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请求组织工匠研制西洋火铳,明显还是想为朝廷做事,为国家利益考虑的,毕竟,如果他不这样做,南京的工匠就可以被他用作去给自己干私活。
所以,朱厚才让章拯去向魏国公徐鹏举要兵。
一个月过后。
嘉靖六年的中秋前夕。
许多南都地界的头面人物,都回了城,准备与家人团圆。
章拯也在这时收到了旨意,也秘密会见了徐鹏举,向他传达了天子的密旨。
于是,章拯就在中秋夜前一天,通过叶桂章约见了这些人,还表示说会介绍与一位勋贵跟他们认识,进而为接下来要做的另一件大事做更细致的谋画。
而这另一件大事,就是他们这些宁毁家灭族也不愿意接受皇帝军改让士权彻底被皇权压制的士大夫和文武官僚们,已经准备起兵扶持益王。
这就跟昔日正德时,有不能接受正德强化军事力量而使得许多士大夫和文武官僚策动安化王和宁王造反一样。
但毕竟安化王和宁王的结局又不是好结局。
所以,起兵这事,他们这些属于南方缙绅大户中的最激进者也最为反动的势力,也还是不得不慎之又慎,而既担心实力还不够,又怕势豪之家中不满朝政的人还是不够多。
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很欢迎章拯的加入,也是兴奋大于猜疑。
正所谓利令智昏。
再加上,他们把利益也的确看得太重,重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自然也就总体上相信章拯是真心要支持自己这些人。
而现在,章拯还说要介绍一位勋贵,他们也没有过度的怀疑,便都来了。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勋贵是嘉靖朝才继承爵位的年轻勋贵魏国公徐鹏举。
“魏国公竟然也不支持军改?”
叶桂章等人对徐鹏举的出现也依旧是兴奋大于猜疑。
故而,叶桂章笑着问了一句。
当然,叶桂章这话里也有些想知道徐鹏举为何不支持天子的原因。
尽管,叶桂章知道军户改革这事对权贵官僚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对好役使军户为自己干活的管兵勋贵们而言。
要不然,南京中军都督府右都督靖远伯王瑾也不会成为他们这些谋毁军户册、谋立益王的参与者之一。
叶桂章在这么问后,徐鹏举就回答说:“我本觉得对工匠好点,加强一下火器,加强一下武备也就罢了,哪里想到朝廷还要断我们的命!”
“没错,这样做,与要我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靖远伯王瑾附和了一句,也特地朝徐鹏举走了来:“有魏国公相助,将来真要是起兵扶持益王,拿下南都就不用像宁王那么难了!”
徐鹏举微微一笑。
坐在徐鹏举旁边的章拯也微微一笑。
但突然……
章拯站起身来,且将面前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来呀!”
哗啦一声。
只见宴会所在厅堂的各处轩窗与乌门豁然大开,冒出许多着甲胄、持火铳的兵丁来。
同时,一队持刀的甲士还直接冲到宴席上来,将这些人围住了。
叶桂章等见此大惊。
而章拯则在这时从袖中拿出内阁急递的谕旨说:“有旨意,靖远伯王瑾、南京翰林侍讲叶桂章、司经局洗马刘朴。”
章拯刚念到这里,刘朴已先被一甲士持刀给抹了脖子,顿时刘朴就脖子飙血,然后一头栽倒在了案上。
叶桂章吓得面色煞白,想问章拯这是为何却又说不出来。
而靖远伯王瑾倒是眼疾手快,在这时掐住了要继续念旨的章拯喉咙:“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骗我们?”
“他不能不骗!”
“因为他要是不认真处置你们这些烧毁军户册的乱臣贼子,我们这些候补钦差就得顶替他!”
张九叙这时从章拯身后走了来,冷声回道。
“候补钦差?”
王瑾、叶桂章皆神色大惊。
“我们都是候补钦差!”
这时。
另外几个以章拯幕僚身份出现的文臣皆站了出来。
噗呲!
但王瑾这时已被甲士从后背捅了一刀,其心脏处的血,已直接从后面的洞口冲了出来,如突然凌空绽放的红梅。
所以,王瑾只说了一句“好厉害的陛下”,然后就松开了掐住章拯的手,倒在了地上。
“慢着!”
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叶桂章这时倒是恢复了些神智,对正要持刀奉命杀他的甲士喊了一声,然后看向章拯:
“公既然卖了我们,就应该告知陛下,杀了我们,会让天下反对军改的势豪之家知道,我们这些企图拉拢钦差来阻止改制的路已不可行,而只有造反一条路!”
章拯道:“我是告知了,但陛下明显是不怕你们势豪之家造反!”
叶桂章倒退了几步,没再言语。
章拯这里把手一挥。
叶桂章身后的甲士,便走上前来,直接朝叶桂章的脖颈处来了一刀。
叶桂章当即栽倒在地,身首异处,血洒当场。
而章拯和徐鹏举等皆在这时看了看整个厅堂,只见整个厅堂,除了他们这些属于天子的人,其余乱党皆被诛杀,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徐鹏举麾下精锐家丁的长刀之下,而这些家丁的长刀皆血流如注。
啪嗒啪嗒!
如机械钟一样在轻轻地在滴着血。
当这些乱党叛贼的尸首被运出来后,整个南京城看见的人皆大惊失色。
不少在阁楼上的女子更是因此尖叫起来。
毕竟风流繁华的南京城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了。
上次倭寇侵扰还只是在城外,而且死的也大部分都只是庶民商贾。
但这次是从秦淮河最高端的大画舫内抬出来,而且抬出来皆是达官显宦的尸首,自然也就容易引起满城震动,尤其是上层官绅,即也在南京秦淮河这个CBD聚会享乐的大官僚大地主们。
“这几个乱党虽然好杀,但军改产生的怨气可不好灭!”
“陛下这次军户改革,是在逼着整个天下承认军户贵于民户,这就不是在具体的那个贪臣墨吏为敌,是在跟整个主张靠牺牲军户以换社稷安宁的党群为敌!”
“而且,陛下表现的如此强势,大有不会妥协的样子,估计真会有人不惜起兵也要阻止陛下在改革宗室后,又重振卫所军户来实现皇权独大!”
“毕竟不希望军户重新活得像个人的那些人里,不少是带兵好战的将帅之家!”
南京兵部尚书吴廷举在闻知此事后,也从一处幽静典雅的阁楼上探出头来,而看着许多达官显宦尸首被运出的一幕,而神色凝重地对应天巡抚周金说了起来。
第397章 藩王被杀,宗室改革有效果!
周金跟着附和说:“是这个道理,当年能实现文能压武,进而抑制主上尊权,也是靠土木堡之事死了许多人才做到的,同样,如今要扭转这局面,不流血不可能!”
“最可能乱的就是南方!”
“北方边军虽多骄兵悍卒,但因要抵御外虏而有军饷,即便有克扣,战兵也不会被克扣太狠,能养家糊口,故投身军官和塞王等大户为奴者少矣!”
“所以让他们为饷银不足闹事哗变还可,若真要让他们为大户们造反,那他们就不会听从。”
“但南方不一样,卫所军田被侵占的更严重不说,军户逃亡投献为奴的也更严重,那些敢侵占军田的势豪之家,麾下皆有大量蓄养了几代的家生奴。”
“这些投献为奴的军户,从祖辈开始,就为这些势豪之家看家护院,甚至娶妻养子乃至个人前途都是主家在管,故南方侵占军田的大户反而容易组织起这些家勇造反。”
吴廷举这时说了起来。
他其实也给皇帝上本说了这件事。
而他的观点简单而论,就是南方的军户跟这些本属于军籍系统的南方军事大地主的人身依附程度很高,北方的军户跟军官这些军事地主的人身依附程度不高,故而,这样做南方更可能生乱。
作为军籍出身的他,是这次改革的利益受损者。
但他因为已官居高位,且对个人利益没有那么看重,所以没有反对皇帝的意思,但是也基于自己的角度,负责任的向嘉靖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因为他相信,不是所有军籍出身的大户子弟都有他这么识大体、目光长远。
很多不思进取、不怎么在乎在举业和做官路上靠军籍身份能不能获得特权,而只想兼并更多军田为私田兼并更多军户为家奴,而躺着就能越来越富贵的军籍官绅们,只怕会非常抵触这次旨在让普通军户真的贵重起来的军户改革。
毕竟,这些人更愿意和其他籍贯的大户一样,希望越不把底层军户当人越好,这样才能显得他们蓄养军户为奴是一件好事,是为了避免天下有更多盗贼流民。
但嘉靖皇帝对此只表示:“知道了。”
吴廷举也识趣的没有再劝。
现在的他只在这么说后,就对周金言道:“南方若起战乱,南京就尤为要紧,故你我不能掉以轻心,粮草要备足,要督促官兵戒备,严查细作。”
周金颔首:“正如公所言,不敢掉以轻心。”
王瑾、叶桂章、刘朴等达官显宦在南都这种人口稠密之地被悍然处决,自然瞒不住天下人。
很快,福建建宁府这边,一直与王瑾、叶桂章这些人有联络的佥书福建行都司事的都指挥同知房梁就听闻了此事。
房梁已经准备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