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膘笑说道。
陈桢颔首,一想到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他们沿海大户出身的官僚赢,他就也不由得笑容满面起来。
在两人进城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摇着拨浪鼓的小贩,则往镇抚司走了来。
且说,霍韬和张镗两人这边,也已乘船南下。
时值仲夏。
雨水充沛,故南北运河皆水量充盈。
南来北往的船只也就不少。
霍韬就看着两岸后退的杨柳与络绎不绝的船只,发起呆来。
他和张镗虽然一同南下。
但两人毕竟不熟,又各自身份不一样,便有意识的没有过度套近乎。
所以,到了船上后,张镗只在船舱内睡他的觉。
而霍韬则到了甲板上,观览着周遭景物。
让霍韬不得不承认的是,自从漕运改制后,因为消灭了夹带之弊,北上的民船也就多了不少。
但这些民船大多打的都是“费”、“王”等官商家的旗号。
明显是因为漕运已彻底为几家投诚天子的大家族所垄断,即便是普通商贾,也不得不挂他们的旗号,才能免遭沿途官吏盘剥。
霍韬知道,这相比于之前漕运商税之利几乎尽为沿河缙绅大户所夺而言,已是进步。
而现在,这些官商能够垄断漕运,那是因为在户部买了资格的,都是皇帝信得过的家族在做这些官商的靠山。
如此,除非皇帝不收这些官商的钱,这些官商为了保住资格,自会老老实实交税,老老实实给朝廷分红。
对于底层商户百姓而言,也只需交一笔运费给官商就行,而不用再担心北上出售货物,会被沿途权贵豪绅设卡盘剥。
如此,自然也能让底层商户百姓省了不少成本,而可以把货物价格降低,让北地百姓享受到低廉的物价,进而利于北方底层军民百姓的稳定。
但是霍韬只是喟叹的是,他生得太晚,没有能在天子这样改的时候就位居高官,而有资格配合皇帝改革,有资格成为官商。
毕竟这样的机会有时候百年都难得寻见一次。
很多时候,错过了就会永远的错过。
霍韬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
而越往南走,霍韬发现运河上的船就越多,几乎到了稍不注意就会撞船的地步,乃至能看见旁边船上的人的模样。
砰!
等到他和张镗的船过境临清钞关时,更是听见一声巨响。
霍韬不由得循声看去,却见一箭矢正钉在他和张镗所乘官船的船窗木梁上。
一直护在霍韬身边的兵卒见此立即把霍韬围了起来。
霍韬则喝退了这些兵卒,只让人把那只箭取了下来。
他之所以毫不慌张,是因为他发现那箭上带有一份信。
他由此知道,对方没有想暗杀他,当然也暗杀不了他,毕竟他和张镗上船后,就一直更加小心谨慎,基本上出船舱都是让人陪同左右,时刻观察周围情况才出来的。
而霍韬在拿到信后,就展开看了起来。
张镗也因为听到声音走了来,问道:“信上写什么了?”
“只写了家父的姓名和家慈的姓氏,以及二老的生辰,还有我子女的乳名和生辰八字。”
霍韬沉着脸回道。
张镗听后恍然大悟,且因此一拳砸在了栏杆上:
“真卑鄙!这是在拿你的家人为要挟!”
“没错,他们这是不希望我们去东洋!”
霍韬此时略带不安地说了一句,而心也冷了一大截,早已没了想让自己家族将来也跟费、王、张这等家族一样争荣夸耀的心思。
对他而言,家人要是都没了,求富贵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们应该是希望你装病,拒绝去东洋,或者配合他们,把巡视东洋这事弄黄!”
张镗说道。
霍韬颔首:“应该是!”
接着。
霍韬苦笑起来:“我之前奉旨与张永嘉谈话,还因天子只求中兴大业于外,而觉得天子不敢变法过于怯懦,现在想想,其实天子即便想求治于外,也是万般艰难的,天下奸邪之人,是连陛下从外面寻找兴盛之道都是不准的!他们只想联合外夷,上制君父,下压黎庶。”
“你说的没错。”
“但我觉得他们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不是真的要动你家人!”
“因为你跟我不一样,你毕竟是文官,他们这样做实在是太坏规矩了,之前他们谋害张永嘉、王阳明的教训已经够大了!”
“他们应该明白,文官之间如果也这么不讲下限,只会让文官之间内讧更严重,而只会更利于陛下压制士权。”
“反而是像我这样的天子近臣,可以直接刺杀,而毫不顾忌王法,毕竟锦衣卫与你们文官不是一体的。”
张镗这时替霍韬分析起来。
霍韬颔首:“缇帅说的没错,但即便是吓唬也意味深长啊!就怕他们没你说的那么理智,而真的拿了我家人为人质,且要看我接下来的表现!”
张镗听后也拧起眉头来,他的确不能打包票。
而待两人到了扬州,准备上岸去馆驿歇息时,就有便衣锦衣卫来找了张镗,说朱三(陆炳)要见霍韬,还给了霍韬一封信。
霍韬忙接过信来,然后就看见信上有个小手印。
霍韬顿时喜笑颜开:“这是犬子的手印,他手上有一颗痣,这手印上也有一颗,而且是一样的位置。”
“看来,你们锦衣卫早就把我家人保护起来了!”
“这个朱三,皇爷到底给他布置了什么任务,他怎么什么都在管?”
张镗则笑着说了起来。
第329章 嘉靖中兴大业让官僚们急了!
扬州驿。
陆炳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这馆驿对面的客栈里,打量着四周。
接着,他就从一旁的桌子上空盘里抓了一把瓜子。
而随后。
他就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对半弯着身子、拿着斗笠的客栈老板邱冕说着话。
“你的麻烦,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知府衙门的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但在你廊檐下卖红糖糕的那个叫王荣的小商贩,你不能再驱赶,要好生照顾着他,有什么关于他的情况,也要给我上报。”
“除此之外,再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给我上报。”
“还有就是,如果有流落的孤儿孤女,就替我收留下来。”
陆炳说着就从衣衿里摸出一张纸条,摆在了桌上:“另外,要找我的话,就去扬州城找这个人。”
邱冕忙拾起纸条笑着答应道:“小的都记住了,请恩人放心!”
因陆炳替他解决了知府衙门里想吞他店的恶吏,邱冕也就称呼陆炳为恩人。
陆炳则在此时放下了压在左腿上的右腿,然后站起身来,把没磕完的瓜子丢在了桌上盘子里,说道:“我走了。”
“恭送恩人!”
陆炳则摆了摆手,扯了扯牛皮腰带,然后从邱冕手里接过斗笠,戴在了头上。
随后。
陆炳就出了客栈,往扬州馆驿走来。
外面,烈日正炙烤大地,让人如走进火炉里。
陆炳刚走到馆驿门前来,额头就见汗。
驿丁本要阻拦,但因见陆炳撩袍露出了“北镇抚司”的腰牌,就自觉地让到了一边凉亭里,屏气凝神起来。
而陆炳在进入驿站后,就在问清霍韬一行人的住处后,来了霍韬这里。
张镗在陆炳出来后,先走了出来,笑道:“你是越发历练的可以了!”
陆炳微微一笑,问着张镗:“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你说呢。”
张镗会心一笑。
陆炳则从衣袖里摸出一张药方来,递给张镗:“找两浙名医讨了张防晕船的药方,我试过还不错,给你了,海上可不比河上稳。”
“算你有心。”
张镗接过药方,笑着说了一句。
而陆炳这时已与霍韬说起话来。
“令尊令堂托我带话给你们,他(她)们现在过的很好,让佥宪不必担心。”
陆炳还提起霍韬的家人来。
霍韬颔首,问道:“承蒙上差护佑家小,上差来此,想必不只是为此吧?”
霍韬已经知道陆炳是天子所派钦差,也就如此称呼起陆炳来。
“自然!”
陆炳回了一句,就对霍韬问道:“佥宪这路上想必已遇到了不想朝廷出巡东洋者的警告?”
霍韬颔首。
接着。
霍韬就问着陆炳:“所以,上差想让鄙人怎么做?”
“先配合他们!”
“以便引蛇出洞。”
陆炳回答道。
霍韬点了点头。
陆炳则拱手道:“我不宜久留于此,告辞!”
霍韬和张镗便拱手送别了陆炳。
而霍韬接下来则在到了南都后就装起了病,还大张旗鼓地派人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