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清颔首:“明公说的是。”
接着。
杨一清就又道:“不过,明公不知道的是,陛下虽欲开海,但实际上是欲先禁海,然后再开海。”
杨一清说到这里就笑着看向了梁储。
梁储怔了一会儿。
良久后。
梁储才看向海上越来越多的战船与归乡户,说道:“陛下真是睿智明君啊!”
“这无疑是上上之策!”
“以恪守祖制之名,加强海禁,严厉打击一切走私之巨族豪右,逼他们去说服乡民,说服朝中守旧大臣开海!”
“这要比朝廷强制推行开海之制要少许多麻烦。”
梁储说着就满怀期待地再次看向了海面,而拧紧目光说:“只是本乡确实有不少小民依赖为走私海商出力而活,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办?”
“这禁海真要严起来,伤的可不仅仅是巨族豪右。”
说后。
梁储看向了杨一清。
杨一清背着手,淡淡一笑:“陛下也料到了这里,所以才在我离京前,降口谕让我问问明公,贵府可欲承担起朝廷在两广的皇商之任。”
“海禁加强后,只皇商可以出海。”
“但皇商需给天家分殳(分股),且由天家控殳,还需向天家如实上报盈利情况和缴税情况,承担相应惠济社稷苍生的公共责任。”
“比如,为了避免加强海禁后,以运货为生的沿海生民衣食无着,当宁肯多花钱,也要只雇请他们,而不用倭夷昆仑奴!”
杨一清如此阐述后,梁储内心燃起了一团火。
他知道他要是答应,这对他梁家将意味着什么。
所以,梁储忙郑重地道:“既为皇商,自当有此觉悟操守!若不然,自当黜皇商之名,且治其不忠之罪!”
梁储说后就对杨一清拱手说:“请阁老转告陛下,梁氏一门为乡梓小民不因加强禁海而衣食淹蹇,宁卖田卖房也愿意请恩旨承担起疏通内外财货之任!”
“有明公这话,陛下听后自会圣心大悦。”
杨一清回了一句。
而梁储则还是愧怍而笑道:“陛下恩厚如天,老朽即便舍家为国,也难保圣恩于万一!惟有世世代代报之,护我大明江山永固,才偿还得了。”
接着。
梁储就又有些好奇地问着杨一清:“我记得应宁也是主张清平之政的,何以如今赞成陛下逐利于海上?”
“如明公所言,陛下志存高远,非寻常守成之君可比。”
“陛下在如今四海升平之世,做这些费神之事,是为汉家将来计,会只为一家宗庙之延续,故晚生不才,愿陪陛下试一试!”
杨一清笑着回答后,就凝神看向了海面上。
海上,红光漫天,直耀东方。
……
……
“好家伙,这才一年,就有这么多战船!”
“关键是,还在扩招兵卒,军户、户都被招了进去,军户入新设的靖海营,户入海备地字营。”
“我在想的是,朝廷这么大规模建水师,还不惜招安逃走为海寇的户,不会是为了开海吧?”
而在梁储送别杨一清回家后,他的姻亲原光禄寺卿陈崇就来见了他。
“明公可看见那些水师战船了?”
陈崇一来,就说起梁储关于水师的事来。
梁储颔首:“看见了。”
陈崇是专门来向梁储询问的。
毕竟,他已经知道杨一清来过梁储这里。
所以,他知道杨一清肯定会给梁储透露一些关键消息。
梁储则对自己这位亲家笑着说道:“你就放一百个心,陛下加强水师,不是为了开海,是为了禁海!”
“真的?”
“难道还是煮的?”
梁储说着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陈崇则跟着笑了起来:“这便好!禁海,就说明没有要继续改祖制,没有要变的意思。”
“是啊!”
梁储跟着附和了一句。
……
……
“敢问百户,上面现在让这么多人学水战之法,是要开海吗?”
新选入卢镗麾下的大鹏所总旗江昌,在领着林纪等一干新入伍的士兵,来到卢镗所在军营时,就也问了一句。
卢镗听后就问着江昌:“那你是想让上面开海还是不想让上面开海。”
“当然是不想!”
“开海就会来更多海夷,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到时候,上面就会让我们交更多的屯田籽粒银,好让他们能跟海夷做更大的生意。”
江昌毫不犹豫地回道。
卢镗点了点头:“放心吧,上面不会开海的,加强水师,是为加强禁海、打击走私!”
“那就好!打击走私,还能立功发财!”
江昌笑呵呵起来。
卢镗则微微一笑,他知道,军户们肯定都愿意加强禁海。
他自己也一样。
在他看来,加强禁海,的确可以阻止更多的海寇得到内地缙绅的支持,而内地缙绅也会失去海寇这个外援,从而避免朝廷海防进一步被破坏。
话说。
在眼下这个时期,主张加强禁海确实是大多数人的主张。
无论这个立场是基于公还是基于私。
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嘉靖中期朱纨带着卢镗等官军大力打击走私的情况。
而开海的主张渐渐成为主流,还要等到朱纨等打击走私太狠、禁海也禁的太认真,以及倭乱发生后,才有越来越多的官僚开始主张开海,最终才在嘉靖末年隆庆初期形成主流主张。
所以,朱厚即便想开海,现在也只能先借着加强禁海的名义,加强水师。
但他相信,等他任用得人,让朱纨这样认真禁海的人去禁海后,会有人喊疼,进而呼吁开海的。
“快!”
“快!”
“快!”
“他娘的,都没吃饭吗?!”
“趁着风向没变,赶紧咬上去!”
当茫茫无垠的大海上,越来越多的新水兵在战船上,接受着海上训练时,朱厚也收到了来自张璁关于战船督造的最新情况。
“陛下!”
“据张璁报,各造船厂已按照要求降低造出四桅的五千料以上大帆船十艘,经在东海试航后发现,这些战船的确比原按照佛朗机船仿造的战船更耐强风。”
而朱厚在这时也正听着王琼关于战船制造情况的汇报。
“好!”
朱厚听后很是高兴,且道:
“朕要给这批战船御赐名号!”
“你们兵部先议一下,到时候把拟好的战船名上报给朕,要用国朝功臣命名,最大的战船自然当是功勋最著的,比如中山王当得其中最大之战船,以激励该船将士,再为国家立下不朽功勋!”
第300章 改革后商税大增,为陛下贺!
御书房大臣费宏和王琼听了朱厚这话,皆惊呆了半晌。
他们自然能通过朱厚此意知道,眼前这位天子的志向不小!
让中山王等开国功勋之名配于战船,有继续传颂中山王等功绩的意义自然不用说。
关键是,这也意味着,天子希望,今人也能立下中山王等人一样的功勋。
可怎样的功绩才配得上中山王等的功绩?
要么是北伐如霍去病一样封狼居胥。
要么是南征如张辅一样改土安南。
王琼的心都不由得因此砰砰直跳起来。
他是个喜功名的。
皇帝越有进取心,他越高兴。
因为他知道,他也会跟着在建功立业这件事上走得更远。
费宏倒是有些害怕,害怕陛下又会转变成第二个正德皇帝。
但一想到,当今陛下对百姓的爱护其实比孝庙还要爱护,乃至在要造避暑宫殿这事上,一直都保持的非常克制。
所以,费宏没有因此就泼皇帝冷水,劝谏皇帝不要太注重武德,要有守成之君的觉悟。
只是,费宏不理解的是,陛下既然对百姓那么在意,又为何又有想让天下臣僚立开疆辟土之大功的心思呢?
这在费宏看来,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外面的疆土值得开拓。
可真值得开拓吗?
要知道,当年大明于太宗朝并安南后,最终在宣宗朝,又不得不弃了。
因而,费宏对此心里感到疑惑。
但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在王琼称是后,保持了沉默,且奏起他负责的财政之事来。
“陛下,自去年加征钞关税后,据户部核算后奏报,钞关税去年一年达两百一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四银元!折百银的话,比每年平均增加两百余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