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的张镗这时正立在他面前。
在听见朱厚这么吩咐后,张镗就陈词道:
“皇爷,臣已经调阅了京师各药铺买砒霜、鹤顶红等毒药的药店,皆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也问了在周家的明暗眼线,周家的人最近也没有可疑的迹象,而周太医也素来深居简出,即便出行也有所派锦衣卫暗中护著。”
“所以,以臣愚见,如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周太医在太医院的同僚下的黑手,毕竟能医人者,往往也能杀人!他们可以不用现成的毒药,而自配自制!”
朱厚对此颇为赞同。
他早就下旨让锦衣卫对周太医加强保护。
所以,如果周太医还能被害死,只能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太医院同僚或家人。
锦衣卫既已排除了他的家人,那就只能是其太医院的同僚。
“皇爷,太后让我奴婢来报,皇长女身体越发烫了,请速派太医来。”
这时,伺候皇长女的女史胡秋英疾步走了来,一脸焦急地向朱厚跪下奏禀道。
朱厚也心急如焚,想了想后就对张镗说:
“你亲自去太医院,把在院的太医全部叫来!”
张镗拱手称是。
接著。
张镗就跑著离开了这里。
朱厚则也在房间踱步起来,时不时地就咬咬牙,低声咒骂著“该死”二字。
坤宁宫的姚皇后也急得要哭,不时地就用脸贴了贴自己怀里皇长女那红扑扑的脸,而焦躁地道:“怎么越来越烫啊!周太医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被人下了毒!”
蒋太后也已跪在佛龛前开始念佛。
姚皇后这里在说完话后,就看了看外面,看了外面的皇帝朱厚一眼。
此时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的很。
冰冷的冬雨似乎能让一切都可以迅速失温。
即便是宫墙内常绿的桂花树叶也微风中打著哆嗦,坤宁宫养的锦猫也老老实实地从屋檐下跑进了屋内,蜷缩在了火炉旁。
待到彻底乌云密布到让紫禁城如处于傍晚之时的时候。
朱厚才看见有影影绰绰的一群人,才朝自己这边跑了来,这些人除了领头的一人外,皆提著盒子,穿著夹棉官袍。
明显是太医们。
朱厚现在是对他们既充满期待又充满疑忌。
“给陛下问安!”
“免礼,先站在听朕说话。”
朱厚在这些太医走来后,就说了一句,然后沉声说道:“朕先把无情的话说在前头,现在朕要你们立即去给皇长女问诊,如果治得好,朕厚赏你们,官衔加三级,赐世荫;如果治不好,全部陪葬!”
朱厚最后一句,说的特别冷酷,就如此时绵绵不尽的冬雨一样。
太医中,不少都因此打起寒颤来,且一时皆未答语。
“怎么,你们因此不满,而不愿意治?”
朱厚问道。
这时,一太医站了出来,跪在了朱厚面前,伏首道:“陛下,臣愿意!请陛下先准臣去给皇长女去看病。”
“去吧!”
朱厚说了一句。
这太医也就称是走了进去。
而朱厚这时也看向了其他太医:“你们也进去,待会看看他的医案。”
这些太医皆称是,而跟著走了进去,只是有不少开始双手合掌暗自祷告起来。
朱厚这里也跟著走了进来,面沉似水,且在看见皇长女那烧的皮肤快皲裂发黑的面部时,面色就更加阴沉。
他现在很担心皇长女有什么意外。
第260章 又跟刘文泰有关,应对罢市!
“回陛下,臣看了,刘太医的医案没有问题,正合皇长女的征候。”
“回陛下,臣也看了,刘太医的医案十分对症,且用药小心精妙。”
……
在这名姓刘太医主动先请旨看了皇长女的病,而写了医案后,其他太医皆作出了一致的认同意见。
即便是从民间招的太医李言闻等人,也是认同此案。
朱厚听后便让御药房照此抓药熬药,同时也问著这刘太医:“你叫什么名,现居何职?”
“回陛下,臣乃太医院吏目刘应槐。”
刘应槐回道。
朱厚听后,就问著刘应槐:“你师承何人?”
“师承先父刘文泰。”
刘应槐这时面色从容地回道。
但朱厚听后,却是瞳孔猛缩。
刘文泰与两位皇帝的死都有关系的事,他是知道的!
其中。
因为宪宗皇帝在服用刘文泰的药后,没有治好。
刘文泰就被大臣质疑他“偏执方药先后不同、投剂乖方”而导致宪宗驾崩,而请当时新天子弘治治其罪。
但因为更多大臣持宪宗皇帝是服用李孜省所献丹药过多导致的意见,尤其是当时的内阁大臣,所以孝宗最终没有对刘文泰过于严惩,甚至还依旧很信任刘文泰。
而孝宗皇帝的医疗事故也与刘文泰有关,则是因为,孝宗皇帝很信任刘文泰,所以在生病时,派太监张瑜向刘文泰口述症状让刘文泰开药,结果孝宗皇帝吃了刘文泰的药后没多久就驾崩。
如此,在当时就有大臣指责刘文泰用药流程不合规矩更不符合中医治病原则,因为哪有只听症状就开药的道理。
但是,由于这里面也有孝宗皇帝自己的草率之故,所以刘文泰只是被叛了流放,老死广西。
朱厚也不清楚,这些事里,刘文泰到底是不是真有敢弑君的心,而史料文字是否也绝对可信。
但刘应槐还能留在太医院,倒是让朱厚没想到。
于是,朱厚就问著刘应槐:“你是怎么进的太医院?”
这时,在刘应槐一旁的太医院院使杨立回道:“启奏陛下,他是臣等考进来的。”
刘应槐也垂首回答道:“回陛下,正如杨院使所言。”
大明的大夫虽然很多是世袭,但要成为太医的确需要考试。
“既然是考进来的,那朕暂不多说什么,但周太医的死,你们想必知道。”
“而这件事,你们的嫌疑最大!”
朱厚一边说著一边认真观察著这些太医的神色。
而这些太医不少都因此更加惶恐不安起来,但也有几个非常淡定的。
朱厚这里继续说道:“所以,朕还是得把你们关到诏狱里去,待真相大白后,才能放你们出来!”
“将他们押下去,关在诏狱!”
朱厚随即就朝张镗挥了挥手。
“是!”
这些太医也就被锦衣卫押了下去。
朱厚接下来则去了御书房。
费宏、王琼、王阳明恰巧都在这里。
“你们都在呀!”
朱厚也就笑著说了一句,然后就半躺在榻上,看著向这三人:“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朕有必要让你们知道。”
费宏、王琼、王阳明皆因此一脸认真地朝朱厚看了过来。
“周太医被人下毒害死了!”
朱厚这话虽然说的很平和,但还是如一记惊雷炸响在了这些御书房大臣的耳畔,使得三人皆呆如木鸡,怔在原地未动。
朱厚只好自己先开口说:“这是对著朕命门来啊,周太医没了,朕就得更害怕生病了!”
“陛下也不要太过担忧。”
“没谁希望天下大乱,更没谁希望陛下之后又要绝嗣,哪怕这人对新政不满,乃至对陛下不满,也不至于因为个人好恶,让天下再次出现动荡。”
费宏这时安慰起朱厚来。
他知道皇帝所说的“对著自己命门”来是什么意思,所以也知道该怎么安慰。而他说的也是事实,皇嗣还这么小,没谁想在这个时候换了天子,让天下变成一个主少国疑的天下。
地主阶级们虽然保守反动但不傻,知道社稷稳定有多重要,尤其是熟读史书,知道大乱之世是何模样的地主阶级中的读书人。
朱厚也点头道:“话虽如此说,但没了周太医,总归是让人不安的。”
“陛下说的也是,这事如今看来,定然是跟勋戚未能大闹成功,而有不满新钞关税政的权贵官绅故意给制造不安所致!”
王阳明这时也跟著说了起来,且道:“这等手段虽高明,但也过于卑劣,所以只要陛下内心光明,自有正道可破!”
朱厚颔首。
“臣认为,大冢宰所言极是,天下忠君爱国之太医,非周太医一人!当然,如果真没有忠君爱国之太医,那反而就更不用畏惧,毕竟陛下是天下之主,若要笼络人心,事实上,笼络小人之心,比笼络君子之心更容易。”
“只是,这种行径虽不必担心会影响陛下的安危,但只恐会让后宫不宁,从中宫到两宫太后,在知道爱子爱孙皆因前朝之纷争而受波及后,难免不生忧郁埋怨之心。”
“常言道,家和万事兴,陛下乃社稷之主,所以天家后宫若不和,则社稷也难安。”
王琼这时也陈述起自己的看法来。
朱厚坐起身来,双手摩挲著膝盖,神色微微有些凝重:“所以,朕才说是对著朕命门来的。”
说后。
朱厚也不由得内心微微叹气。
他不得不承认,为百姓做点好事是真不容易,或者说对现有利益分配格局进行重新再分配的改革也真是不容易进行。
这还只是加征钞关税,没说彻底加征商税,彻底把征税权从地方大户手里夺回来。
“所以,臣认为,为政不能太操切!”
“昔日,宋神宗刚即位时,年约二旬,便欲强赵宋武功,当时宰相富弼便劝他二十年不要言兵。”
“如今,陛下还未到弱冠之年,更不必急于求成,有些事能缓则缓,一切先蓄势为主。”
费宏这时也跟著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