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230节

  “宗亲士人尚有鹑结芒被,布衣蔽体者,但僧尼彼皆已集锦以衣!”

  “宗室士人尚有编篱葺草而居者,而坐卧不能御风雨,但僧尼则重门华屋,比之王者。”

  为了挑起贫寒宗室和底层士子对僧尼的矛盾,严嵩特地拿现在的僧尼状况和他们的状况做了对比。

  而严嵩反映的也的确是事实,所以这些人都很感同深受,在听看严嵩的话后,不少都神色凝重不已地颔首,甚至有的捏紧了拳头。

  更有人在这时振臂一呼:“灭佛!”

  “灭佛!”

  “灭佛!”

  一时,许多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严嵩对此自然是暗暗一笑,在见舒晟和桂萼等湖广官僚时,就说:“东风已至,接下来,就看诸公施政了!”

  “说这个还早,邓公等本地乡宦特地来见严佥宪与抚按,我们见还是不见?”

  巡按御史柴文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217章 处决寺院地主,官府不看乡宦脸色!

  舒晟想了想,看向柴文言道:“不见!”

  严嵩跟着颔首笑道:“确实不用见。”

  柴文问道:“到底都是本地大乡宦,真的不见?”

  “如今我湖广官府做事,还需要看他乡宦脸色?”

  桂萼反问了一句。

  舒晟颔首:“正是此理,现在我们有兵有财,还能把控公论物议,所以想不见他们也可以不见!”

  说毕。

  舒晟就起身道:“按旨行事!各州府县立刻派出巡检官兵,分成两组,一组清查,一组清丈。”

  “布政司派员监督清丈,按察司派员监督清查,都指挥司总兵官备兵弹压各处!”

  “我与巡按也会巡视督办,务必保证在今年之内,把所有佛寺庙观清查完!”

  “是!”

  ……

  “不肯见我们?”

  邓墨和黄文升等湖广乡宦在巡抚衙门的文吏奉命来传达巡抚不见他们的事后,惊怒不已。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官衙的人会当他们这些乡宦不存在。

  要知道,以往地方官员都不敢这样对待乡宦的,基本上都是以礼相待,故其名义礼贤下士,而对乡宦们的意见也都是认真倾听,可现在地方官员居然不理会他们。

  “我明白了!”

  邓墨这时还不由得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黄文升等道:“这些官员如今有兵有粮,还有观风整俗官帮助控制物议,也就彻底不把我们这些乡宦放在眼里了!”

  哒哒!

  哒哒!

  这时,许多官员将校突然骑马从巡抚衙门策马而出。

  邓墨和黄文升等湖广乡宦见此大惊。

  邓墨还拉住了一在巡抚衙门充任标营经历的族人邓杰问道:“你们要去干什么?”

  “灭佛!”

  邓杰回道。

  邓墨听后大骇。

  ……

  ……

  五日后。

  石首元觉寺一带,正纷纷扬扬的下着雪。

  天色暗淡,四周一片肃杀!

  临着寺院的一条街道上,除了着甲的巡检官马继贤所带的一队巡检官兵在往寺院方向而来外,看上去并无一人。

  啪!

  偶有探出头在窗边张望的小孩也会被父母抱了回去,而迅疾地关上了窗户。

  巡检官兵的利害,寻常百姓也早有所见,自然在见到他们后,也会畏避不已。

  而此时,元觉寺内的僧众们自然更是面色阴冷。

  即便是奉李序命,来元觉寺通禀消息的李序之三子李文也是神色惶恐不安地说:

  “这是圣意,我们挡不住,现在要办度牒也来不及了,都赶紧走!”

  “我们能往哪里走?”

  住持空敬怒声问了一句。

  接着。

  空敬又道:“我们已经减息了,如今却还要逼我们去东莱,我们只能鱼死网破!”

  “关键是我们没有鱼死网破的本钱!”

  李文起身跺脚说了一句,接着就坐了回去:

  “人家现在是有刀有粮,还先鼓噪了声势,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无论有没有,都要殊死一搏,反正去东莱也八成是个死,何况,让我们去种地挖矿,还不如现死在这里!”

  空敬言道。

  对于骄奢淫逸惯了的这些僧侣而言,他们的确不能接受去东莱,也不能接受重新去过种地挖矿那种辛苦又俭朴的生活。

  所以,他的确万难接受朝廷对他们这些无度牒或年龄不够的僧侣的处置。

  须知,他们一开始连放贷利益被冲击都难以接受,何况,现在朝廷还要惩治他们。

  “没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是,空敬这么说后,很多寺里地位较高僧侣都跟着呼应起来。

  李文见此大喝一声:“这是老爷的命令!你们必须走!以后这家庙改成庄子!”

  空敬呵呵冷笑:“府里的话,我们也不会真的要什么都听。”

  “你们要叛主?”

  李文沉声问道。

  空敬没有理会,只喝令道:“把三爷押下去,绑起来,其余人跟我准备家伙!”

  “是!”

  李文这里便被几个和尚押去了佛堂。

  而李文因此不由得大喊:“你们这是胡闹!”

  但空敬没有理会他,只走到寺院外面,看向了外面。

  外面白茫茫一片。

  受惊而飞向长空的一排乌鸦下面,玄色长龙一般,正在连绵的屋舍雪花里穿行的巡检官兵,此时已逼近元觉寺,而留下一排排雪坑。

  马继贤鼻孔里出着热气,冷眉上挂着寒冰,而冰眉下的一双眼眸倒是灼热的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近而的元觉寺。

  他对寺院里的僧侣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在看见这元觉寺的黄墙黛瓦与听见荡漾不绝的咚咚钟声时,他更是想起了当年在大同府,全家因欠缴附近寺院田租,而自己父亲被抓去寺院挨打的日子。

  他清楚记得,大同府附近的田,也大半都是寺院的田,所以,他家当年租佃总是会租佃到寺院的田,借贷也总是会借的是寺院的债,使得他现在看见这元觉寺,就仿佛想到了家乡,想到了自己在家乡的那些苦日子,以及自己父母在和尚面前苦苦哀求的场景。

  现在受观风整俗使严嵩所办《湖广新报》的影响,他本能地开始确信,自己父母日子难过,自己也因为家贫不得不去当边兵,就与这些侵占大量田地而不纳粮纳差的寺院有关。

  所以,马继贤很愿意执行上面安排的这个任务。

  啪!

  一紫砂壶突然随着一道院门的打开,而直接朝马继贤迎面飞了过来,打在了马继贤坐骑的眼睛上。

  马继贤坐骑因而嘶鸣了一下,腾起了四蹄,接着就在马继贤的控制下,与紫砂壶几乎同时落地。

  “狗官!”

  一身着锦袍的读书人站在院门,沉着脸,两眼恶狠狠地盯着马继贤,其身后还跟着一脸慌张的仆人。

  元觉寺作为大寺,寺内很多僧侣都是大地主,也就会养家室在寺院附近。

  整个元觉寺附近的屋舍院落其实都是寺内和尚们在寺外真正的家。

  他们在这里安置家人,也蓄养婢仆,甚至还会培养自己的孩子读书,走科举路线。

  这读书人便是一僧人的孩子,如今已进学,身边也有几个婢仆伺候。

  但他明显是很痛恨马继贤这些巡检官兵来抓他父亲,清查这里的田,也就不顾家人婢仆的劝阻,才冲了出来。

  马继贤则沉声道:“袭击巡检官兵者,杀无赦!把他抓过来!”

  这读书人也就被巡检司的兵抓了来。

  而这读书人则在被抓来后对马继贤冷笑说:

  “你们以为我怕你们吗,我已中第,是县学生员!没看见我头上方巾吗?!”

  “头儿,可能真是个相公。”

  马继贤身边的人问了一句。

  马继贤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前方的巍峨壮观的元觉寺。

  他不希望因为一个生员就阻挡了他去元觉寺的路。

  雪是下的越来越大,而这读书人的嘴角也翘得越来越高:“不敢了?不是说杀无赦吗,有本事就动手啊!”

  噗!

  马继贤的刀不知何时已脱鞘,没入了这读书人的胸膛。

  刀尖顷刻间被染红。

  血沿着刀刃,滴落在雪地上,如颗颗绽放的红梅。

  这读书人惊愕地看着自己颌下的刀,嘴里开始呛着血:“你真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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