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晟也不例外,自然在东华门见到桂萼向自己作揖行礼时,只是勉强答礼。
桂萼素来聪敏非常,见舒晟这样,就直言道:“公这是对有个我这样的下属而不快?”
“哪有!”
舒晟忙矢口否认,他虽然心里不喜,但也不想跟桂萼交恶,毕竟是同乡,接下来还要去湖广共事,何况桂萼还是议礼功臣,早就简在帝心。
但桂萼这么一问,舒晟也有些心里惊慌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会掩饰心里的失落了,怎么还是让这个桂萼瞧了出来。
“公不必如此蝎蝎螫螫,如果公不是对我心存芥蒂,那作为同乡,见了我,当不是这样淡如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桂萼明显是觉得舒晟作为同乡,在见了他后,要更热情才是正常的。
“我天生内向,兵宪不要多想。”
舒晟说着就先取了天子召他们的手谕,给值守的锦衣卫勘验,然后就先走了进去。
桂萼也没再多言,只跟了来,且和舒晟一起,向朱厚行了大礼:“臣问圣躬安?”
“朕安!”
朱厚沉着脸回道。
舒晟和桂萼就瞧见了皇帝面色不好,也就都表现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朱厚这里则道:“武定侯向朕奏报了一件事,说辽王世子朱致格侮辱朕的先生!而当时一同瞧见此事的,其实并非武定侯一人,但只武定侯一人上了本。”
“但涉及宗室,又只是武定侯一面之词,也就还不好声张!不过,你们到湖广后,务必也要跟朕认真访查此事是真是假。”
朱厚这么说后,两人拱手称是。
对于二人而言,他们知道皇帝固然明面上只是让他们访查此事是真是假,但也有意是在告诉自己,在湖广的改革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可能会有藩王的势力在参与,另外,湖广官场只怕也没几个真正跟朝廷一条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好些湖广官员都看见了袁宗皋被侮辱的事,却只郭勋一个人上奏,固然有人可能是因为怕得罪藩王而不敢上奏,但除了郭勋,那些按察使、布政使、分守道、分巡道没有一个向都察院反应,也着实让人不得不深思这里面有没有可能存在有巴不得袁宗皋受辱故而不愿意为袁宗皋得罪藩王的官员。
“在湖广行新政,不比南直容易,一来有藩王势力,二来有土司势力,三来那里还是兴献帝陵寝之地,你们有信心做好朝廷给你们的新政吗?”
朱厚也因此问起二人来。
桂萼这时咬紧腮帮先重重拱手道:“臣自敢以死报国!”
舒晟瞅了桂萼一眼,随后也重重拱手:“臣也一样。”
朱厚因而颔首。
嘉靖二年六月底。
而两人风尘仆仆地到了湖广境内,舒晟就以巡抚之名义立即行票,要知县以上官限期到抚院听训。
明显二人都是雷厉风行之人。
不过,待限期之日到时,竟有分守道孟经和三个知县没有奉命来抚院听训。
“这是对我二人不满,还是对朝廷不满?”
舒晟不由得问起桂萼来。
“管他们对谁不满,严打期间,既不奉命,便直接下令逮拿来问为妥!”
桂萼沉声说道。
第207章 严打之下,行非常之刑!
舒晟知道自己虽然是巡抚,但更应该以大局为重。
毕竟整个湖广就自己和桂萼两个是从京里外调的官员,还带着陛下在湖广推行新政的希望。
所以,他在知道桂萼的秉性是敢忤上官后,便干脆主动顺从桂萼这个下级,同意了他的提议,而下令逮拿这几个官员。
湖广其他地方官员自然因此大骇。
有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来了的,也有暗中因此愤懑不平,决定向都察院状告二人跋扈严酷的。
孟经等限期内没有来抚院衙门的官员倒是也很意外。
但他们并没有多么惧怕。
一来他们在地方已久,对皇权敬畏度不大;
二来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已下旨严打的谕旨。
所以,孟经等在被押来后,依然挺着胸抬头,也没有要对舒晟下跪行礼的意思。
按理。
在这个时代,下级官员已经开始对上级官员行跪礼。
要不然,海瑞也不会得一个海笔架的称号。
不过,严格来说,下级官员是没有跪拜上级官员的道理的,所以,海瑞不跪也就不算什么错,只能说他不愿意遵守官场潜规则,不奴颜媚骨以待上官而已。
孟经等也没有打算奴颜媚骨以待巡抚舒晟,他甚至还对巡抚舒晟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打心眼里瞧不起舒晟。
因为舒晟是靠惩治北宗孔氏受到重用的官员。
在孟经看来,舒晟自然不配他这样的道德君子瞧得起。
舒晟也没有因为孟经等不跪而生气,只问着孟经等:“你等为何不奉命来抚院听训议事?”
“老夫尚耻与你等奸党共事湖广,又怎会愿来见你等奸党?来后,只会忍不住怒斥尔等奸党!”
孟经回答了自己的理由,声音宏亮,似乎有意让在场的官员们都听见。
“我们也一样!”
另外三个知县也跟着气昂昂地回道。
啪!
桂萼这时怒目圆睁,且拍案而起,向舒晟拱手道:
“中丞,既然陛下已下严打之旨,这几个官员先忤上官,又质疑宸段大礼,不如直接按非常之旨,行以非常之刑!”
“有理!”
舒晟颔首,然后起身道:“请圣旨,诸臣听旨!”
不多时。
巡抚标营将领就将圣旨递了来。
舒晟接过后就念起了要在湖广严打的圣旨:
“湖广,朕潜邸所在之地,然却盗贼猖獗至抚臣被肢解,此可谓大坏纲纪之事也,不严不足以纠正……”
舒晟念时,所有官员都跪了下来,连孟经等都跪了下来。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天子的圣旨是要在湖广严打,要求湖广抚按在湖广对犯事之人能重惩就重惩。
“按旨意,将孟经等忤逆上官、污蔑上官、质疑大礼的逆臣,拖出去,斩立决!”
舒晟这时也亲自起草了行王命旗牌杀孟经等官的严令。
“是!”
抚院标营的官兵便立即将孟经等拖了下去。
孟经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而在听到此圣旨后,也是陡然变色。
“中丞!”
“杀不得!”
而他和那三个知县在被军士押下去后,巡按御史柴文突然大喊了一声。
桂萼这时起身走过来,抢拔出一军士的刀来,直接一刀劈在了孟经的头颅上。
军籍出身的桂萼,从小也有练武,手腕力道颇足,势大力沉之下,孟经的人头也就当场落在了地上,血溅当场。
柴文当场惊呆在原地,说不出下文来。
“有何杀不得?”
“抚院宪令已下,便是王命,谁抗王命,本兵宪第一个不答应!”
桂萼冷淡淡地说了起来,虽声调不重,却如炸雷一般,响在大堂内,让湖广众官员为之心颤。
另外三个知县中的一叫郑应凯的知县,本是福建政和人,出自福建仕宦士族之家,只是科甲成绩不好,只中了同进士,被放到了湖广任知县,但他并不因为自己只是个知县就畏惧上官,见此情景,更是直接大骂道:
“你们这些酷吏奸臣,残杀君子,必遭天谴!”
咔嚓!
桂萼顺手又是一刀,也让郑应凯人头落地,而一张血脸上,带起一丝讥笑来:
“王命即天命,抗王命者才是奸臣,守王命者才是君子!天谴只会应在尔等身上,今日之刀便是对尔等之天谴!”
桂萼的酷烈,让在场的湖广官员尽皆胆寒!
即便是巡按御史柴文也开始手臂哆嗦地扶着额头,而怕桂萼也把他当奸臣同党严打了。
甚至,舒晟都为之惊诧不已,他自问自己算是严酷的了,但自己与桂萼相比,还是要差许多。
“公何必亲自动手。”
事后。
在只有舒晟和桂萼两个人时,舒晟还是对桂萼说起了桂萼亲自动手的事。
桂萼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因为怕中丞因巡按的话而收回宪命!”
“我怎么会。”
舒晟笑道。
“不会的话,难道真要再杀一巡按?”
桂萼问了一句。
舒晟沉默了。
“你是上官,却愿纳我言,那我为下吏,自当为你解局!”
舒晟听了桂萼这话,不禁颇受触动。
桂萼主动说后又道:“何况,我从和张秉用他们在京为天子议大礼时,就跟这些护礼派不死不休了!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让他们怕,怕到将来都不敢报复!”
“说起当时议大礼,公当时身为给谏,敢在张秉用质疑后第一个站出来,倒是令人敬佩且意外。”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这个给谏名义上是石行取上来的,实际上陛下之恩,如果不是陛下坚持让石掌吏部,我这样的人,只会在地方蹉跎更久。”
……
……
孟经等被诛后,湖广地方官员自是更加不敢再违抗上官命令。
无论是巡抚衙门查地方各库存钱粮,还是查各处兵丁实数,皆没人敢违拗。
且说。
在舒晟和桂萼离京时,被派去湖广任巡检官的军勇也已先出发几日,而这些军勇们在出发来湖广时,高僧觉安则正沉着脸离开石首,因为他亲眼看见了袁宗皋在乡里申明亭,摆宴款待乡民,同时宣讲朝廷的低息惠民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