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这样做,自然是为了拉上外戚与自己一起夺金融市场的利,同时也是有意拉拢外戚与后宫势力,让他们支持自己改制。
另外,他也是有意让外戚替自己分担“与民争利”的骂名。
毕竟,他作为皇帝,在铸造出大量银元后,是不好直接派太监带大量钱款去民间放低息贷的。
须知。
乡绅们都知道放贷这种事要转一手,让寺庙帮自己放贷,以避免到时候因为收钱的事与庶民起直接冲突,而有损自己在乡里的公信力。
他这个皇帝自然也得跟着学习,让外戚帮自己承担取利于民的骂名。
反正大明朝的外戚与前朝的外戚差得远,没什么势力根基。
所以,朱厚也不担心他们借钱不还时,自己不敢催还,大不了到时候派文官催还。
朱厚相信文官会敢于向外戚催还的,因为历史上,大明朝有文官都敢在御前持金瓜打外戚呢。
蒋太后和庄肃皇后对于朱厚欲让外戚将来去强占士绅阶层更多的放贷市场的想法,本来是有些抵触的。
因为她们也怕因此影响了自己母族的名声,影响了自己的名声。
但架不住朱厚说这不是为了照顾外戚,是为了让外戚帮朝廷助民助农,让天下利息降得更低,让天下普通商民不再因为缺钱而不能创造更多财富,只会得来好名声,不会损坏名声。
再加上,她们的母族的人也劝她们,以及张太后的两个弟弟已经先说服了张太后,让张太后先支持了朱厚,所以,她们也就没再坚持。
但现在……
当她们也知道刘健进京后,便猜到刘健肯定是为阻止皇帝想以株连谋逆士族名义获取大量白银的事来的。
两宫太后和庄肃皇后都知道刘健是什么样的人物,也都开始觉得皇帝从南直抄得大量白银的事要黄。
蒋太后和庄肃皇后对此还好,她们本就不是很在意,也就只劝慰朱厚,不要因为刘健阻止,而到时候太气愤,该给刘健这种两朝元辅的尊敬还是要给。
朱厚自然表示赞同。
而张太后则还因此有些失望和恼怒。
她是为自己两个弟弟可能即将失去大量利益而失望和恼怒。
因为她本就是个“弟奴”。
朱厚和张太后也相处了这么久,也看得出来,张太后对自己两弟弟的在乎程度,在嘴边念起两弟弟的频率,连孝宗和武宗都比不上。
而且……
基本上,朱厚说到关于外朝对孝宗和武宗的事,张太后都不怎么太在乎,似乎只要朱厚和外朝文官不要太过分,她都能接受。
比如朱厚不认孝宗为皇考这事,张太后对这事的抗拒程度,就要远远小于外朝护礼派们对这事的抗拒程度。
似乎文官们比她这个太后都更在乎对孝宗的感情。
对正德自不必说。
和张太后与文官们接触的越久,朱厚就越觉得正德可怜,也不得不承认难怪历史上正德只跟太监武官们亲。
话转回来。
张太后作为“弟奴”,对刘健这个弘治朝首辅一直印象也不怎么好,如今因为刘健要坏她两弟弟的好事,她自然是失望和恼怒的。
但张太后也同样忌惮刘健的声望,所以在朱厚离开时,对朱厚还说道:
“外戚们就算想为陛下你做些事素来就很难,所以陛下你因此太坚持,如果那刘健执意要阻止,就算了吧,银子得不到事小,坏了你的名声事大!”
“皇伯母放心,朕知道怎么做。”
朱厚则只回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乘辇来了谨身殿。
在大臣们向朱厚见礼后,朱厚就看向了刘健,问道:“公如此高龄,难得还愿来参加朕的嘉礼,举国闻之,莫不欣悦!”
“老臣叨扰陛下了!”
“实在是有罪!”
“然老臣此次进京也不只为参加陛下大婚之礼,也有为南直谋逆士族说情之意。”
刘健说着就颤颤巍巍地由自己孙子刘成学搀着出席,而跪在了地毯上,叩首道:
“老臣乞求陛下看在保存国朝斯文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不抄其家,不株其族!”
刘健说后,阁臣九卿们就都看向了朱厚。
但朱厚没有表现出惊怒之色。
他就等着刘健说这句话呢。
赵璜等也在这时一脸肃然地看了来,他们也等着刘健说这句话来。
费宏更是紧张地感觉心都要跳了出来。
但朱厚这时只淡然说道:“可他们是在谋逆。”
“陛下说的是!”
“欲求,纲纪公正,谋逆是在十恶不赦之内。”
“何况,陛下已开恩在先,只株连流放,非尽诛之!”
“可他们的子弟,多是能今年大比中,成为进士的俊才,如果他们全族被株连流放,则今年要取的进士,恐都凑不足数啊!”
“如此,此科选才,就断了人才之续。”
“陛下应该,也知道,素来南直,人文荟萃,如果少了许多南直举子,参加大比,影响的,就是朝廷抡才大典啊!”
刘健慢慢悠悠地回道。
朱厚道:“朕倒是对此有考虑在先!”
“素来会试取士,皆有所分配比例。”
“今科参考举子既然会少很多南直举子,那就分一半取士名额给其他省份就是!”
“因为……
“据朕所知,浙江、河南、江西、福建、山东诸地的俊才也不少!”
“比如公就是河南的,阁老毛卿是山东的,阁老费卿是江西的,还是状元!朕的本兵是浙江的,大司寇是福建的。”
“可见,文教发达之地,非只是南直!”
“故朕认为,既然这次南直能取的俊才会少,那就这次把原属于南直的名额,多分给些给其他省份,也不会影响抡才大典!”
朱厚说到这里,阁臣九卿皆两眼一亮。
“只是这样的话,南北分卷要改一下,得改成具体分省取士。”
“不过,改这个也容易,就让礼部赶紧议一下,每个省按照以往情况给多少固定取士额度为好。”
“对于出士艰难的省份,为鼓励其文教,同时也为取些知道当地风俗之士,可以适当照顾一下,给添加一二名额。”
“然后留出一部分公共名额,以避免人文荟萃之地,因为名额受限而导致很多优才不能被录取。”
“只是这次特殊,给南直的取士名额,可以暂分一半给其他省份。”
朱厚继续说了起来,且接着笑着对刘健说:
“公乃茂德耆老,两朝元辅,于国朝功劳甚大,朕不甚敬之,推恩于贵乡,故特旨,今科增给河南十个贡士名额!”
刘健还没反应过来,刘成学这里倒是忍不住抬起了头,忽又意识到这样做失礼,忙又把头低了下去,但嘴角上却难掩振奋之色。
“陛下圣明!”
“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良策了!”
工部尚书赵璜这时直接闪电般出席,由衷地大拜在了地毯上说了起来。
费宏见此不禁吐出半截舌头,他记得赵璜是扬言要跟着死谏天子饶恕南直谋逆士族的。
但费宏认真一想,也觉得赵璜做得对,甚至对天子的对策也佩服至极的同时,也对赵璜的敏捷很佩服。
因为,这个时候,自己这些阁臣九卿不就应该为了自己乡党的利益,赶紧趁着刘健没阻止之前,附和陛下,给刘健制造压力嘛?
何必在乎南直士族的利益?
南直的士族得势的时候,也不会照顾自己乡人的,最终提拔照顾自己家族的还得是自己乡党!
于是。
费宏也立即跪了过来:“陛下此诚为善策,臣心悦诚服,心悦诚服至极!”
第185章 天子阳谋,只能背刺!
费宏跟着跪下后,首辅梁储和大学士毛纪也跟着跪了过来,高呼天子圣明。
紧接着。
户部尚书孙交、礼部尚书王瓒、兵部尚书王阳明等六部九卿皆跪了下来,都跟着高呼天子圣明。
大学士蒋冕更是在这时说:“陛下,臣近日夜观天象,就有文曲星近日多发于北方与西南之象,想来也正应于今日,而陛下之言,明显正合天意也!”
“次辅竟会观星?”
朱厚突然微笑着问道。
大明对民间禁止研究天文不严,甚至有过下诏寻觅民间擅天文之士的情况。
尤其是对士大夫研究天文不会严格管控。
不过,朱厚倒是没想到蒋冕会有这爱好。
这让他不由得有所好奇有所多想。
蒋冕这里回道:“回陛下,这不过是臣一时闲趣。”
朱厚颔首,没再多言。
而刘健这里不由得闭眼微叹。
阁臣九卿相继附和皇帝。
大学士蒋冕甚至还拿星象论证。
这让刘健自然也意识到,这些人是怕自己阻止皇帝这样做,在给自己施压,让自己知道自己要是在这个时候谏阻皇帝,还要为南直士族说话,就会得罪他们阁臣九卿所有人。
刘健也不由得瞥了他身后的孙子刘成学一眼。
刘成学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刘健微微一叹。
想到他孙子多次未中第,想到他刘家还需要自己孙子延续富贵,这次如果给河南增加十个名额,自己是不应该拒绝如此大恩的。
他不得不承认,天子是真的对准了他的命门给恩典啊。
他要是拒绝,只会招来家人家族乃至乡党的怨恨!
但他一想到自己要是就这么顺从了,就意味着要彻底支持天子对江南士族大肆株连,彻底支持天子将来可以掌控天下钱权,彻底想让他阻止这事的士大夫们失望。
这无疑将让他“刚正无私”的形象大损。
刘健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办,只得说道:“陛下,臣身体不适,请求提前离宴歇息!”